那人终于在飘摇的灯火中,显出人影的形状。这人穿着夜行衣,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灯光里有如一对寒星,让关雎不寒而栗。
那人一面缓步走近,一面伸手到背后,慢慢将背后的单刀拔出。李云柔将手按在饮血剑的刀柄上,准备殊死一搏。
“唉,”那人忽然停了脚步,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把刀推回了刀鞘中,“大家都是同门一场,何必刀兵相见?”说完他摘去了脸上的蒙面,露出一头神仙般的银发。
李云柔却是心头一凉。之前外气相接,她已隐隐觉得这人就是胡图明。她却一直在祈祷她弄错了。来的不管是萧谷人还是丁坤,或者是血谷道其他弟子,她都可以立刻出示在饮血剑中找到的师父遗书给薛重证明清白。但来的偏偏是胡图明!不但无法出示证据,还面临着被杀人灭口的风险。
“薛郎是被冤枉的!”李云柔只能无力地分辩,“何况他已经失忆了!连刀都不会使了。你还要怎样?”李云柔话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了。女人只要一慌张智商就会降低这一点都不假。她和薛重两人联手,又有饮血剑在手,胡图明还会忌惮三分。她却自己喊出“薛重连刀都不会使了”,这不是自寻死路?但话已经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胡图明听了这话也是一怔。他在薛重回来这一个月有余的这段时间,已经隐隐觉得薛重和过去有所不同。只是他和萧谷人一样,以为薛重是吸收了浑沌丹,所以性情大变。这一听说薛重已经失忆,想必武功神通已然全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图明在血谷道人的弟子中年事最高,修行最久。但他为了炼成饮血剑,倾注了自己大部分功力,以至于十多年没有恢复。后来比起已达紫府境界的薛方钧就差得远了。修炼六十多年,还停留在结丹的阶段。要面对饮血剑薛重、血剑珊瑚李云柔二人联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而来。却没想到薛重已然是个废人,他真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真是上天有眼!他胸口砰砰直跳,手心出汗。多年朝思暮想的宝刀,终于要回到自己手上了。与之李云柔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弟师妹,”胡图明将刀收了,两手抱拳,“你我都是同门一场。如今门派不幸,大难临头。大家又猜忌四起,祸起萧墙,我身为师门大弟子,于心何忍?今师弟师妹要弃我门派而去,我绝不阻拦。只是师妹手上的饮血剑,是师父的信物,镇观之宝。二位就这样拿去不复返矣,恐不是我血谷弟子之道吧?”
李云柔一听就怒从心起。这个伪君子暗中杀师父,却又装模作样地来教训她背弃师门!如果没有这个大奸大恶的同门大师兄从中作梗,她和薛郎又怎么会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李云柔虽然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地辩解:“饮血剑是师父的遗物,薛郎是师父亲子。他继承自己父亲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饮血剑究竟是薛万钧独有,还是他胡图明也有一份?这已经是陈年旧案,谁也说不清楚。胡图明缓缓拔出刀来,他已懒得和这个女人争辩。李云柔的功力远逊于他。饮血剑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师弟师妹,你们若将饮血剑留下,老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尽可远走高飞。否则我胡图明也只能拼上这条老命……”老头子双眼中杀气逼人。湿漉漉幽深地下,回响着赤裸裸的威胁。李云柔大脑紧绷得一片混乱,反而任何决定都无法做出了。她禁不自禁地望了一下她的薛郎。在过去许多年的时光里,她的薛郎沉着、冷静、睿智。杀伐决断,绝无拖泥带水。这个男人,是她最坚强的依靠。
关雎虽然武功智谋不如薛重,但至少不蠢。在某些方面,比如察言观色,洞悉这些形形色色人物的想法,要比薛重强得多。比如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胡图明。他一头银发长须,面如冠玉,唇如抹朱,有如神仙的样子。但他那一双眼晴,一点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渴望。其他都是托辞,他想要的只是那把刀而己!为了这把刀,他会不计代价做任何事。所说在这深黑的地下,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出手杀两个人,随便一丢。外面连知都不会有人知道。
“师妹,”关雎毫不犹豫地说,“把剑给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离开了血谷,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对于饮血剑,这么一把腥臭的玩意,关雎是没什么心痛的。虽然他想过,这玩意拿去换钱,至少开价一百两银子。但银子总归只是银子。这里丢掉了,别处还能赚回来。这条小命就不一样了。丢了小命,去哪里赚回来呢?
李云柔犹豫了一下,手心却攥得更紧了。她知道薛郎的决定是对的。以薛郎的身手,加上饮血剑的威力,再加上她,本来还可以拼死一搏。但薛重失忆不能使刀,他二人联手的威力就去了八成。薛郎反而成为负担。把饮血剑交出去换两条性命,已是眼前唯一正确的选择。但她是真的感觉肉痛。这刀是薛郎刚刚才给她的定情信物。在手中还没有捂热,如今就不得不转手与人,叫她如何能够甘心!更要命的是剑柄中那封薛万钧的遗书。那就是胡图明弑师的铁证。如果这封信收在自己身上,就算饮血剑给了胡图明也没关系。日后她可以和薛重再回血谷,用那封信揭露真相。偏偏她一念之差,将那信读完之后又塞回了饮血剑的刀柄中!她是真恨自己做出了这么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