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家收拾了一个小院供霍落居住,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按照府上公子的份例,呼兰家人见到他虽不至于热切,但基本的礼数从不曾少。但毕竟是由自家小少爷为质换来的人,上上下下见他难免心中还是不快。
霍落也无所谓,做质子便是如此,能被以礼相待已经很难得了。他也曾听到过下人们嚼舌根腹诽,却不敢拿到他面前来说。
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有意无意将呼兰家里外逛了个遍,大致摸清了基本,却从没再见过呼兰月。却每天都能见到府里人忙碌奔走,说些“大小姐又擒住了个歹人”、“大小姐吩咐”之类云云。
他知道呼兰月每天一大早就去校场练箭,用完早饭之后要花一个上午处理呼兰家内外事,随后匆匆吃了午饭,又赶回校场修炼,一日忙得占了修炼的时间,第二日便会加倍,常常连晚饭也没时间吃。只有日落西山之后,呼兰月才会回府,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到夜深人静才回自己院子里歇息。
以至于若不是周围人时有时无的提及,他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呼兰月再见到霍落,是在两个月后的晚秋。彼时天高气爽,清晨的薄风带着微凉,她刚从校场回来,一身大汗淋漓,被风一吹直打哆嗦。
“今天跟我对练的那个兵不错,让他明天来府里做事。”呼兰月边走边解开袖扣的护腕,扔给随行的侍卫,正准备将背上的绝决弓取下时,抬眼却看到了小院里裹着轻裘独立着的男子。
她给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退出去重新看了看院门上的题字,确定没有走错后低声询问道:“二婶又往我房里塞人了?”
霍落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到呼兰月拱手一揖,“月大小姐。”
呼兰月微微皱眉,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脱口而出道:“大清早的你就来自荐枕席?”
一旁的侍卫使劲咳了两声道:“大小姐,这位是霍公子。”
“这次的竟然姓霍?哪个霍?”
侍卫不是头一回见自家小姐的思路清奇了,依旧尴尬的无地自容。
好在那男子及时回道:“是霍家的霍,在下霍落。”
呼兰月终于想挖个地洞躲起来了,怒瞪侍卫一眼,又讪讪道:“不好意思啊,府里事情太多了,怠慢了霍大公子。”
她笑着将人引进屋内,有些心虚地倒了杯水推到霍落面前。“我院子里没有茶,都是喝凉水的,霍大公子别介意。”
“无妨。”霍落接过杯子抿了小口,环顾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呼兰月的院子里没有什么布景,反而是大片沙石地,两侧摆着兵器架,上面有数不清的长剑短刀红缨枪。屋内却也没几样装饰,除去一些基本的装点外,就是四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弓箭。小的只有臂长,以空心竹为原料,大的足有一人高,以玄石打造,一般的陈列架撑不住,只能立在角落。
正中间的陈列架有格外精致的雕花,呼兰月走过去,解下背上的绝决弓放在上面。
霍落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呼兰月还是瞥见了他的视线,状若无事笑着道:“我平素没什么爱好,有空就自己做些弓箭摆着玩儿,你看上哪个可以拿回去练着。”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霍落本以为这满屋子的弓箭是她四处搜集来的宝贝,却没想到全是出自她之手。
呼兰月看出他的想法,笑笑道,“那柄,是我亲手做的第一只弓,小时候拿着块木头雕着玩,没承想还真给我捣鼓出个样子来。”
霍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柄极为粗糙的弓,弓身遍布深浅不一的划痕,两头努力想刻出花纹却无果,有些地方还有沁入木身的暗红色的陈年血迹。
“这个,是我最近做的一柄。”呼兰月拿起一个角弓递到霍落眼前,弹了一下弓弦,带动长弓发出一阵震颤。“怎么样?”
霍落刚想接过,却被呼兰月一把夺回。呼兰月龇着牙笑道:“这个已经送人了,你再看看其他的?”
那柄弓与第一柄已经完全不同,上面的雕琢变得繁复精细,打磨得平整又光滑,两头竟然镶嵌着羊脂玉,弓身上一反常态裹了柔软的皮毛,就连捻弦处也缠了小段的护带,生怕用弓之人伤到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