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支烟(1 / 2)

翻转轴 Hyde背疼 3132 字 10个月前

一个靠悬疑犯罪出名的作者这辈子最怕的可能就是,有人用小说里的办法模仿犯案。在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确实也懵了一瞬。有人用远航茶漏里的一个杀人手法真实犯案,现在正在追查下落。警方通知了我也通知了我的公司。公司的想法是,现在低调行事,给我原本就很宽松的工作模式无限拉伸,关于我的作品一概暂缓发表。</P>

“要出去避避风头吗?”</P>

“不要因为这人按照我的书杀人就觉得我是他的耶稣基督。”</P>

“……”</P>

“我避什么风头?”我的脸稍显扭曲,“不会还要给我安上邪教的成分吧?”</P>

锋哥没辙,发生这样的事说什么都白搭,他也明白我,无害的混蛋也是个混蛋。</P>

“那你就想怎么着怎么着吧,世界上这么多犯罪小说,我不信监狱里关得下这么多作者。但是你不准评论这些事,听到没有?”</P>

“我没这个闲情逸致,特别是现在。”</P>

挂了电话,我看着外面的阴雨天气没有了赖床的兴致,今天真是我人生中最恶心的一天。总有人想分故事里主人公的光华,把不现实的东西实现,顺水推舟成为现实中的某某某,引爆角色存在感的引信刺激读者。</P>

下流,卑鄙,东施效颦。我似乎再也无法控制我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了十几圈之后,我决定出门转转。一出门,我爹妈正好站在他们家门前眺望我。许是看到了我出门,头转了转。我没有过去,甚至没有打招呼,和他们神经质地对视之后我转身离开这片小区,走到那个小教堂的时候,头顶传来咚得一声,紧接是剩余的钟声。我看了眼腕表,上午九点整。</P>

江岸发来消息问我有没有受到影响。我没舍得发语音炮轰,打字告诉她我这边的情况,拒绝了她想要请假陪我走走的提议。我坐在地铁里,手机上是这个杀人犯的相关新闻和网上的舆论版块。原本远航茶漏讨论度就久居不下,二创二改百家争鸣,这下有了可以说“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可比某某明星演绎书改真人版的热度爆多了。</P>

“我还挺喜欢这篇文章的。”我身边的陌生女人突然开口。</P>

“这篇短但是够给劲儿,我还玩儿过这个的剧本杀呢,也挺好的。就是摊上这个事儿不知道会不会下架。”</P>

“已经下架了。”我冷冰冰地宣告结局,看见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失落。</P>

“不过这也说明写的好写的真实,你说那种一般般没意思的谋杀案,也不会有人模仿。”</P>

我叹了口气,换到别的软件消遣,多多少少还是会被这个话题渗透,偶尔能看到我的名字。情态发展到现在已经成熟,对我的影响堪称隔靴搔痒。无外乎是说我写的一些故事血腥暴力,荒诞反人类,本来就应该下架,免得教坏孩子,或者再教唆出几个杀人犯出来做我的信徒。</P>

这些乐于钻空子的人根本不用我多关照,是不是我的读者都立刻开始了反抨击,看他们吵架倒是看得我很快乐。翻来翻去,没有人直接跳出来说我觉得左乔就是这个杀人犯,她不满足于写虚拟故事,决定自己亲自动手实践自己的杀人手法,成就自己。这话术听着太耳熟,感觉下一秒我就要从某个医院天台一跃而下,两年之后卷土重来。</P>

我没有目的地,终于坐不住下了地铁,我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老商场。这儿原先是汝城的老中心,现在已经落寞,鲜少有人来这边逛街。我很满意,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踱步,刚才下了阵小雨,不知道一会儿还下不下。我来到邻近的小铺,用现金买了一包烟。叼着走来走去,绕到商场后门附近我才点燃。随处挑了个石英岩的路墩子踩在上面蹲着抽烟,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商场后门零星几个顾客身上巡逻,实际上连他们长什么样我都不甚在意。</P>

“是小乔吗?”</P>

谁在这儿看三国演义,我想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九十度夹角处,用快递箱子摞起来的一个三角形的三层阶梯式沙发,地上还有一层放鸡蛋的纸板,上面垫上泡沫垫和别人扔的旧沙发垫,正对面有一台大脑袋电视机,花了点钱在旧货市场上淘的小发电机,那个弧形的小屏幕上正在播放褪色的三国演义。</P>

“左乔?”</P>

同样的声音又喊了一遍,这一次电视机关了,我回过头,一阵不存在的光晕晃得我睁不开眼。等到光晕过去,那人的真容终于显现,一如那晚碎茶壶底边的眼泪,冰凉得刺痛我的感官。</P>

蔺霜笑容恬静,一头黑发贴着头皮束成低马尾,手里拿着刚买的菜,一身朴素,却依旧年轻。</P>

“你怎么在这里?”蔺霜地笑容逐渐带着点久别重逢的唐突与尴尬,特别是我一直没有说话,她更无法确定我还认不认识她。</P>

“蔺霜。”</P>

“嗯。我原先住你隔壁呢。你爸爸妈妈怎么样?身体还好吧?”</P>

烟灰落在我的新牛皮布洛克上,我伸手把它弹掉,把烟蒂杵在石墩子上。</P>

“他们好得很。你住在附近?”</P>

蔺霜点头,反手指了指身后不知道哪一栋楼,说她结婚之后一直住在这儿,原先的房子卖掉了。</P>

“你结婚了?”</P>

蔺霜带我去她家做客。我没拒绝,现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走进这片陌生的小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蔺霜的消息中断了。那栋房子的现住户是谁我也从来不去探究。但就算我不正常,周围也总有正常人,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蔺霜结婚的消息,没有一个。</P>

“就在这儿,有点小有点乱你别介意。”</P>

小时候她长得比我快,典型的早熟。而现在我比她高了一个头,而她因为太瘦才显个头,实际上也不过是标准水平。她和我印象里的那个影子只重合了一半,我不知道我现在该不该痛下决心用“死珠”形容我眼前的女人。</P>

我跟着她走进房中。房间和走廊一样,都显得狭窄。我溜墙根站在门口,一寸一寸地检查是否有那种儿童乐园里常见的呈蓝色拼图地垫或者贴在墙上的双语学习表。</P>

很干净,清爽的白墙,干净的地板,连掉皮的墙和翘边的地板都显得那么有艺术性。她又叫了我一声,让我到桌边喝杯茶。</P>

“不是多好的茶叶,你凑合喝吧。”</P>

我坐在她对面,看她忙前忙后,自己毫无自觉。茶叶对于我来说只要喝不死都无所谓。而且根据蔺霜现在展示给我的经济条件,她也不像是会重视茶叶品质的人。</P>

“这些年你听说过我吗?”</P>

“嗯?我去年遇见过小祝的妈妈。她和我说你是很大的作家。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喜欢写故事,你现在过的不错吧?”</P>

我没接茬,脸上一点淡淡的笑容,举杯抿了一口热茶水。</P>

“你丈夫呢?”</P>

“啊?我,我离婚了。”蔺霜有点窘迫,看着我一惊一乍的表情更显得难为情。</P>

“早就离了。欠了一屁股债,我就把房子卖了。但是后面他改不了……就离了。”</P>

“孩子?”我听到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P>

她摇摇头,意思是没有孩子,就连这个前夫现在在哪儿她都不知道,也不想再管。我把杯子放下,突兀地恭喜她脱离苦海。她先是一愣,然后颇为无奈的笑了笑。</P>

“早就脱离了。现在就只是收入少一点,但一个人怎样都能活。”</P>

“你做什么工作?”</P>

“我在一个咖啡厅上班。你吃中午饭了吗?要不我做一点吧。”</P>

我依旧没拒绝,跟着她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帮她打下手。她再三推阻,我始终没有离开厨房,但也没有碰到砧板或者水槽。我很想知道蔺霜当时结婚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结婚。</P>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溜达到这儿来?”</P>

“我闷得慌。”</P>

“要找灵感吗?我甚至还没看过你写的书。”</P>

我闻到一股浓郁的西红柿味道,靠在门框上,很没眼力见儿地抠墙皮。</P>

“我现在没事可干,我出事了,你没听说吗?”</P>

“出什么事了?”蔺霜回头看我,脸上的表情非常真挚。</P>

“我是写犯罪小说的。有人按照我书里的办法杀了人。我被放假了。”</P>

蔺霜不可置信地放下手里的刀,转过身来想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摊开手,说不信的话可以上网看看,虽然对我的口诛笔伐并不多,但还是影响到了我正常工作。</P>

“没地儿去,随便走走。蹲着抽烟还被你撞见了。”</P>

“那现在这个杀人犯还没抓到吗?”</P>

我摇头,这事儿刚爆出来,只有舆论到达了该有的巅峰。她很唏嘘,转身低下头继续切菜,和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身后的门铃突然响起,我转身要去开门,却听见她在后面喊我,一阵手忙脚乱。</P>

“怎么了?”我的声音遭到挤压。</P>

“没事。我来开。”</P>

蔺霜打开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嘴里还叼着一支烟。长相一般,上唇一圈胡子,鼻头略肉,眼睛一直盯在蔺霜身上。</P>

“小霜,做饭呢?”</P>

“呃,不是。”蔺霜往后退了一步,“我朋友来了,我们准备出去吃呢。”</P>

说到这儿男人才看见身后还有一个我。我歪着脑袋冲他问了句好。他也象征性的嗯了一声,说原来有朋友啊。</P>

“本来想请你去吃的。一起?”</P>

“不了不了。我们已经订好了。好不容易聚一回,就不用方哥破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