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女儿的婚事来!
左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顺,但听在关张二人的耳朵里却似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巨石,顿时激起惊涛骇浪。两员大将的四只眼睛瞪作四个大圆圈,再凑近点就能组个奥迪标了。
这人还是主公吗?那个一辈子深藏不露,即使被吕布袭了徐州、陷了妻小、丧了糜夫人都没有颓废过一分一秒的人?那个在新野憋屈了七年,没有自怨自艾,却因髀肉复生而流泪的人?他心里装着的应该只有天下呀!如今也会为了女儿,不黑不白地跑六百里水路,从公安到襄阳来说亲?
关张的心思刘备全然不知,只顾着将刘封与沙瑶瑶定亲以及打算将若蝉许给关平的事一股脑说了。这当然是喜事,不等当事人关羽表态,爱凑热闹的张飞先嚷了起来,简直比自己儿子定亲还兴奋。
“封儿平儿这俩娃娃是咱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十六七岁就从军了,如今带着好几千人,早该娶媳妇了!他俩自幼为伴,如今再一同娶亲,这多喜庆啊!”
关云长也是这般心思,刘若蝉他很了解,论长相论个性都没得说,和主公结亲,这好事谁会不愿意?
廊下站着的赵累今晚算是起错名字了——那真叫一个累呀。伺候完三巨头喝酒聊天,还得再跑一趟军营去把关平找来。赵累不敢耽搁,答一声诺拔腿就往外跑。
关平确实在襄阳,不过不住在府衙,而是在军营当值。赵累到时他已睡下,被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本以为是有什么紧急任务,不想到府衙看到三个老头在喝酒吹牛,红脸的红脸,黑脸的黑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公,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这场景真不多见,关平适应了好一阵子才能憋住不笑。待听说主公来给自己提亲,不得不愣在当场重新适应起来。
这一下张三爷可来劲了,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教育,从不孝有三直说到无后为大,眼看再不成亲关大公子就得成千古罪人了。
关平好气又好笑,心想我也没不愿意呀。像刘若蝉这种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还有个好爹的三好生,傻子才不愿意娶!
关平当然不傻,抬头探探老爹的意思,见关羽轻轻点头,便躬身朝刘备拜倒,口称:“全凭主公做主,关平并无异议。”
刘备大喜,起身扶起关平,一桩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其他下聘说媒的事自是交给女眷张罗。关平的母亲胡氏得知主公亲将长女许给了儿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立刻就去采购聘礼,恨不得连夜就把手续办完。
刘备在襄阳的进展很顺利,另一头,孙乾去五溪蛮却费了些周折。
刘封乃左将军长子,聘礼肯定轻不了。礼单上有马蹄金十枚,精雕银壶银盏一套,暖玉屏风两扇,蜀锦三十匹,上等茶叶三十罐,鸳鸯戏水玉佩一对,玉冰烧酒二十坛,吴越古剑一把,战甲一领,良马五匹,钱十万。
这么多贵重物品从公安运到五溪蛮所在的山区,不费一番功夫还真做不到。那里道路不通,大家伙只能肩挑手抬,况且这聘礼若有个磕碰,砸的不单是左将军的招牌,搞不好还会引起与五溪蛮的政治摩擦,因此必须小心又小心,出不得半点纰漏。
好在带队的孙乾是个老道的外交官,对于押送贵重礼品这种事轻车熟路。所有的押送人员都由他亲自挑选,路上千万仔细,宁可慢不可错。如此准备充足、调拨得当,正常六七天的路程还是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
沙摩柯自打送走女儿整个人便不舒服起来。这丫头平日里闹哄哄的,可人一离开老沙这心里立刻就空成了蒙古草原,奔腾来奔腾去的全是草泥马。
正在唉声叹气之时,巡山的寨卒进来通报,说公安派人送礼来了。沙寨主闻言顿感迷惑,送礼?送啥礼?自己派人去长沙纯属帮忙,也算是答谢刘禅的恩情,可没说过要收礼呀?
想得通想不通,反正人已到了山前。沙寨主高声吩咐打开寨门,率领着一众护卫出寨相迎。
孙乾远远望见沙摩柯金刚一般的体型,很客气地先作揖施礼:“沙盟主别来无恙,孙乾奉左将军之命前来拜会。”
沙摩柯赶忙回礼,笑道:“孙先生是远来的贵客,咱们高兴得紧,不知您这趟是——”
话说到此,沙摩柯才注意到孙乾身后那庞大的搬运队伍,看那一个个沉甸甸的松木箱,虽不知装的是啥,却也猜得出肯定便宜不了。
老沙直率惯了,想到什么开口便问:“你这带的是啥?”
孙乾拱手笑笑没有回答,只说此间不是说话处。沙摩柯这才反应过来,吩咐手下招呼客人,自己拉着孙乾的手一起去议事厅叙话。
落座上茶之后,孙乾将来意讲明,老沙这才知道女儿跑去公安公报私仇,居然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死丫头!主意忒大!”沙寨主情急之下骂出声来,抬眼看到孙乾那张尴尬的脸,赶紧往回找补:“先生勿怪,我不是冲你。那鬼丫头啥脾气我也知晓,可嫁人这事总得跟家里打声招呼嘛!”
孙乾连声称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又拿出礼单来给寨主过目。沙摩柯哪看得懂?装模作样瞅了一会儿,将礼单塞还给孙乾,请他念上一念。孙乾只得照单将礼物一一道来,老沙越听越舒坦,心情渐趋和缓。
“苍天!这么重的礼,左将军挺把咱山寨当回事呢。”沙摩柯心中暗想。虽说人不能用礼来衡量,但却能体现出对方的诚意。左将军如此重视,想来女儿嫁了过去也亏待不了。
转念再想,刘封是长子,又是个能打仗的将军,万一将来接管了荆州,那女儿还有五溪蛮的富贵不可限量啊!
当父母的谁不想子女过得好?老沙算完了账,笃定这事只赚不亏,便果断地收了聘礼,大摆宴席招待孙乾,商量起婚礼的事来。
按照五溪蛮的风俗,男女结婚一样也要提亲说媒、下彩礼、摆订婚酒乃至举办婚礼。与汉人不同的是新娘出嫁前半个月要在家中“哭嫁”,开始是晚上哭,到了婚礼前几日白天也哭,以此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的不舍。迎亲时女方家庭会设“拦门礼”,男女双方要斗歌较量,直到女方满意了才能接走新娘。
但现在沙瑶瑶人在公安,嫁的又不是五溪蛮的人,完全按照风俗显然不可能。孙乾既带着礼物来,便算是提亲下彩礼了。至于订婚酒和婚礼,老沙心头一阵刺挠。他就这么一个姑娘,怎能舍得远嫁?但谁叫女儿喜欢呢,做爹的也只能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