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坐在台中央，随着纤白玉指在弦上拨按，调慢弹且缓，惬心潜有情。淡雅琴声自指尖流出，初时如云雾般飘渺，引人游走于镜花水月之中，恍临仙境，不禁沉醉其间，转而又如流水般清澈，叫人如梦初醒，刹那间再坠凡尘。</P>
楚离听的入神，看的入神，一只手支着脑袋，轻合上眼，不知何时口中竟开始断断续续地哼起不知名的调子。</P>
等台上姑娘演奏完退了下去，楚离才意犹未尽的喃喃道：“这姑娘弹的倒有几分像是澧水的调子……”</P>
“澧水？”纪望舒问道。</P>
“是啊，我的家乡，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那里，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再回去过，仅剩的记忆便只有这些零碎不成曲的调子罢了。”</P>
“可……还有亲人在那里？”</P>
闻言楚离沉默片刻才轻轻摇摇头，脸上惯常带着笑却叫人看不出丝毫笑意，“怎么，殿下要出资帮我寻亲？”</P>
纪望舒不说话只是看着他。</P>
“没有了……早就都死了。”</P>
见楚离眼中暗含的愁思，纪望舒不想揭他的伤心事，只能默默给人倒了杯茶。</P>
“哈，圣子殿下亲自奉茶，真是受宠若惊。”面上异色转瞬即逝，楚离又恢复那般没心没肺的模样，“说起来，我也会弹琴，而且弹的不错，殿下可愿赏光？”</P>
不等纪望舒回话，楚离又一敲脑袋自顾自说道：“哎呀，是我犯蠢了，此回不曾带琴在身边，恐怕要浪费殿下美意了。”</P>
见人一直自说自话，甚至开始自导自演起来，纪望舒没好气道：“……吾又不曾说要听，再说你若真想弹，方才夏婵姑娘的琴吾去替你请来便是。”</P>
“可惜啊，吾惯常弹五弦琴，方才那位姑娘的琴是七弦。”</P>
“有什么关系，弦多了又不是少了……”</P>
“殿下不通音律，恐怕……不知其中分别，再者说，这不是怕技艺不佳，琴再用不惯，弹得不好，委屈了殿下的耳朵。”楚离眯眼笑着看向纪望舒。</P>
“哼，少说这些漂亮话。”哼，什么五弦琴，说我不通音律……纪望舒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来。</P>
没记错的话，我房里那张应该是五弦琴吧，想到这纪望舒嘴角勾起一抹叫人瞧了只觉不怀好意的笑，对着楚离道：“吾倒是有一张合适的琴，等吾片刻，吾去取来。”</P>
“啊？殿下有琴？”在楚离的诧异中，纪望舒转身上了楼，并很快从房里抱下来一张古琴。</P>
没记错，确实是五弦。</P>
纪望舒将琴放到楚离面前，道：“看看这琴如何？可衬得上你的手？”</P>
楚离看着面前的琴，这琴古旧非常，带着不少岁月的痕迹，琴身瘦窄，十分狭长，放在桌子上有些不相称，琴面篆刻着“遗音”二字，通体乌黑，隐隐泛着暗红，像是从木质内渗透出来的沉寂已久的暗红色血液，只等着主人再次将它奏响。</P>
楚离用手轻抚着琴弦，欣赏了一会儿，眼中是藏不住的喜爱，口中呢喃道：“真是张好琴……你从哪得来的？”</P>
纪望舒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抢来的。”这凝芳阁算是抢来的，这凝芳阁里的琴应当也算是抢来的吧。</P>
“抢来的？”楚离半信半疑，“你会抢这种东西？”说着将琴搬到一旁地上的席垫上，跪坐在地，在袖中和腰间囊袋摸索一番，又突然止了动作，朝纪望舒问道：“殿下，可有拨片或短棍，我今日换的这身衣裳不曾带这些东西出来。”</P>
只听纪望舒直截了当的说：“没有。”</P>
恰巧这时青鸢端着两碟点心过来，甜软的香气很快便把纪望舒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P>
“师父，我做了桃花酥……”青鸢说着将一碟装着五枚淡粉色花朵的点心盘子放在我面前，一层层的酥皮自开口处绽开，露出里面裹着花瓣甜丝丝的蜜浆。“后院桃花开了很多，我就熬了桃花酱做馅，又加了清琳露进去，可以帮助师父恢复身体。”</P>
另一盘是一碟切成片的藕，“海棠姐姐说买了今早菜市新上的春藕，很是新鲜，我就另做了一盘糯米藕，淋了蜂蜜，师父快尝尝！”</P>
这边楚离也闻着味儿凑了过来，嘴上夸赞道：“哎呀，小家伙真是能干，今日我算是了沾光了。”</P>
“楚先生不必客气，请一并用一些吧。”</P>
楚离刚要伸手去拿桃花酥，就被纪望舒一掌拍开，“主人家还没动，你这做客人的倒是真不客气。”</P>
没等楚离反驳，青鸢先开口询问道：“楚先生方才是要弹琴吗？”</P>
“是准备露一手来着，只是没有拨子，无法弹奏。”</P>
“那真是可惜了，这琴在师父房里放了许久。”</P>
纪望舒嘴里吃着点心含糊道：“你若喜欢，这琴送你便是。”</P>
“当真？”楚离有些欣喜的站起身来看着纪望舒。</P>
“吾骗你做甚？”纪望舒咽下一口点心又伸手拿了一个桃花酥，轻咬了一口，随后阴阳怪气道：“吾不通音律——留着这琴也就是个摆设。”</P>
楚离听了也不在意，从善如流的笑道：“那我就多谢殿下美意了。”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大块方布，唰的抖开铺在地上，三两下就将琴包好，让一旁吃点心的纪望舒看得目瞪口呆。</P>
“你……这……”有必要吗？纪望舒一时哑言。</P>
“咳咳，这样珍贵的琴，不小心碰坏了可就不好了。”主要还是怕你反悔。</P>
嘁，哪有这么脆……</P>
“青鸢啊，别站着了，过来坐。”纪望舒拍拍身边的位子。</P>
“师父，我厨房还煮着牛乳应当快好了，我先去看看。”说着青鸢又跑回了厨房。</P>
等楚离过来要拿点心的时候，盘中只剩下了一枚桃花酥。</P>
本要伸手去拿，楚离却突然改了想法，微微侧头将视线从盘中的点心上移开，不动声色地坐到纪望舒对面，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小心观察着纪望舒的动向。</P>
纪望舒用筷子夹起一片藕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吃的纪望舒很是舒心。</P>
趁着纪望舒吃藕放松的片刻间，楚离眼疾手快，迅速出手，目标直指盘中仅剩的那枚桃花酥，却被纪望舒突然到来的筷子截止，楚离抬头，见纪望舒嘴里叼着藕，眼睛紧紧盯着自己。</P>
楚离道：“殿下……”</P>
纪望舒道：“怎样？”</P>
楚离也不愿落了下风，丢开手中的折扇，再往盘里捉去，却仍是慢了一步，只见纪望舒将整个盘子掀了起来，楚离攻势不停，紧跟上去钳住盘子的另一边，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一起，谁也不让谁。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双方招来式往间已过数个回合。</P>
“殿下你太过分了，五枚点心我一口都没吃到，这最后一枚你还要抢！”</P>
“这是青鸢特意为吾做的！”纪望舒压着声音争辩道。</P>
“小家伙还说要请我尝尝呢！”</P>
“吾没同意。”</P>
就在两人争抢之时，盘中的点心在一来一往的激烈抢夺中险些滑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