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苏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沉寂的地牢里,纪望舒睁开眼。</P>
他有些睡不着了,方才看似游刃有余的一吻完全是临时起意,现在回味起来,纪望舒又觉得有些羞臊,随手扯了两下绒裘,将脑袋埋进去,身子缩成一团,耳根已然红透,脑中不禁想着自己的行为是否太放荡了些,虽然看苏颜的反应应该是很喜欢的,只是,只是……</P>
怀中暖热的手炉将纪望舒的脸烘的泛着一层薄粉。</P>
他去吻苏颜的时候,面具就被摘下来,随手丢在地上,鎏金打造的面具厚重华贵却十分冰冷,纪望舒不太喜欢,只是这几年已经习惯一直戴着。</P>
三年前,早在北州明鉴山庄时,苏颜对自己的不同于寻常朋友般的情意纪望舒不是毫无所觉,只是那时纪望舒对这种情感意味着什么并不明确,原以为两人就如同交心的好友一般,不知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关系在纪望舒心底慢慢变了味道。</P>
纪望舒常常逼迫自己去忽视心里泛起地异样感觉,强压下心底对苏颜注视的迫切渴望。</P>
那时他自认为自己太过弱小,不想一直被苏颜护在身后,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以这样渺小的姿态去接受苏颜的心意,也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心。他想变强,想与苏颜并肩,至少那样纪望舒才觉得自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苏颜身边。</P>
楚离的话时不时在他脑中回放:明明是两个有情有意的人,却是谁都不敢先表露真心。</P>
现在不同了,尤其是在那夜两人初度巫山后,虽是计划之外的变数,但确实极大限度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那夜发生的一切,起初纪望舒的确有些惊惧,但对于苏颜的接触,他并不反感,甚至时常不自觉回想起那温热的手掌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苏颜的手宽大而又炽热,算不上柔软却十分有力,握紧时青筋凸起,筋骨分明,指肚和掌心带有薄茧,擦过皮肤会带来丝丝痒意。</P>
原来自己对苏颜竟也怀着这种龌龊的心思吗……</P>
陌生的脚步声打断了纪望舒的思绪,一道他此时并不愿听见的男人声音响起,“圣子殿下,看来是有人先文某一步来看望过殿下了。”文明毅缓步走进来,自上而下的打量着靠坐在墙角的人,注意到纪望舒身上的暖裘了然道。</P>
最后目光全然集中在那张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是文某考虑不周,这地牢久无生气,确实阴寒,想来是苏庄主宅心仁厚,见不得好友在地牢中受苦,才送来这些衣物。”</P>
听文明毅不紧不慢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纪望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接他的话头,一只手懒懒的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腿边的白猫顺毛,“文副使难道是怕吾在地牢里待的无聊,专程来陪吾说话解闷儿的?”</P>
纪望舒长眉微挑,戏谑的看着面前之人,那双凤眸里袒露出的几近睥睨的自信神态与牢房里的残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吾听说文副使收到一封威胁信函,扬言五日后要来取文副使的性命,说起来今天是第几日了……”纪望舒说着还故意从暖裘下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像模像样的掐算着日子。</P>
“吾看文副如此悠然,想必对这些不入流杀手威胁的手段并未放在心上,或是……已然有了对策。”</P>
纪望舒说完,就看到文明毅脸上扬起一抹从容得意的笑,“殿下消息倒是灵通啊,杀手一事,圣子殿下既甘愿入狱自证清白,难道文某还没有胆量去验证事实吗?”</P>
见文明毅心中认定自己便是杀手,纪望舒反倒放松下来,语带笑意地讥讽道,“那便预祝文副使福寿绵长了。”</P>
自文明毅进入地牢,纪望舒连个正眼都不曾给他,如此用意不善的一句话,终于让文明毅一直维持的虚伪笑容有了一丝僵硬,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暗暗收紧,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发作。</P>
文明毅目光扫过纪望舒扯开绒裘后露出衣领处的一小截脖颈和丰润的嘴唇,轻笑一声淡淡道,“没想到面具下的竟是这样一张如玉的脸,就是女子也鲜少有此姿容,难怪殿下常年戴着面具,若是战时敌手见了,怕是会说我们以姿色诱敌,胜之不武了,也难怪苏庄主如此亲近殿下,想来也是见过这张脸。”</P>
他走近几步,像是要将这张脸看得更仔细些。</P>
语未落,一道剑气从指尖瞬发,眨眼间,文明毅颈间便多了一条红痕,纪望舒满含杀意的金眸盯着文明毅,冷声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应当不需吾来告知。”</P>
文明毅仗着人在地牢,又有外头许多双眼睛盯着,纪望舒真不敢对他下杀手,面上虽不惊不惧,却也没有继续争口舌之快,丢下一句殿下保重身体,待殿下身份清白之日,文某必定亲自相迎的话便阔步离开了。</P>
地牢里重归平静,徒留驱之不散的冷寒。</P>
牢中只有高墙上开了一方小窗能透进些光线,昼夜并不分明,纪望舒在地牢中多半的时间都在打坐调息,有时睁眼时是白天,再睁眼天虽然也是亮的,但或许已经换了一轮日月,期间苏颜不时会来看望他,陪他闲聊几句解闷儿,帮他取暖的手炉换些热碳,或是给他带些吃食,只是这些寻常的吃食除了添些饱腹之感,也无其他用处。</P>
纪望舒心中默默轻叹口气,他有些想念青鸢的手艺了。</P>
苏颜来了见人在闭目静坐也不打扰,就蹲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P>
看着牢门后安顺的面容,苏颜的思绪不禁又飘远了。</P>
两人分开的这几日,也不知纪望舒在何处容身,凝芳阁内毫无消息,连在中原的居所也没有居住过的迹象,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苏颜也都打听过了,不曾有人见过,虽然他不认为纪望舒会傻到去客栈,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能打听的地方他都打听过了。</P>
难道那几天都待在荈香楼吗?以纪望舒的身手又怎会被荈香楼猎去做了拍品,这事他一直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只是一想到那晚竞拍时台上的景象和台下那一张张令人厌恶的丑恶嘴脸,苏颜就感心中猛然窜起一阵火气,恨不得立刻冲到荈香楼去将那地下的卖场拆个干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