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或不敢,你明日就知道了。”</P>
长老说罢转身就要走,并未给她思考的时间,却被万伊珠出声拦住。</P>
“我去!我去……我让他离开,永不与他再见面。”</P>
“呵,很好。”长老得意地轻笑一声,见人服软,长老的态度终于温和了几分。</P>
“为了避免你再有什么诡计,我要有一些保障。”长老说着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漆黑的极其微小的蛊虫,这就是长老要的保障了。</P>
万伊珠静静地看着蛊虫,若是吃了这蛊虫,就会被下蛊之人操纵一辈子,若不能取出,神智早晚会被消磨殆尽,最终沦为一副无知无觉,宛若行尸走肉的傀儡。</P>
“时间不等人啊。”见万伊珠犹豫,长老催促道。</P>
随后万伊珠咬咬牙,捻起蛊虫张口吞了下去。</P>
“行了,你满意了。”</P>
“哈!当然,我族尊贵的蛊女,请。”长老说着,侧过身子让出牢门,伸出一只胳膊请道。</P>
“那我就静候蛊女的好消息了。”</P>
……</P>
李瑾在竹楼院中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心中隐隐发慌,刚要出门去寻,就看到衣衫上满是泥土,失魂落魄回来的人儿。</P>
当晚万伊珠吐尽绝情之语,逼迫李瑾离开南疆。李瑾不明其中缘故,不理解为何原本情深意重的两个人会走到这样的地步,为何心系之人外出一趟回来便换了心意。李瑾虽不知道发生何事,但也能明白这非是万伊珠的本意。</P>
两人僵持在那里,谁也不愿让步。</P>
万伊珠心里无奈,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也不敢说,让李瑾留在这里,终究不过是自己的私心罢了,离开自己,他还能有更广阔的天空去闯荡,总比几十年的岁月都陪自己白白耗在南疆强。</P>
这是两人第一次争吵,李瑾知道这其中有隐情,奈何他的伊珠却不愿告诉他。李瑾明白她是逼不得已才说出这些绝情的话,或许她被胁迫了,或许还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压在伊珠身上。</P>
最后,万伊珠拔出随身带着的银质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才让李瑾离开了巫干族聚居的地方。</P>
数月后。</P>
“蛊女如今也已成年,是该考虑婚配,为族中诞下下任蛊女了。”长老说道。</P>
“大长老可有合适人选?”一人问道。</P>
“我看大长老的儿子就很合适,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十分般配啊。”一人提议道。</P>
“我看也不错,如此也不亏了蛊女,反倒是蛊女先前与那个外乡人不清不楚的,好在是令郎大度,并未在意这些。”又一人赞同道。</P>
“蛊女已经与那外乡人划清界限,此事就算揭过,往后不得再提。”长老惺惺作态地维护着蛊女的颜面,以展示自己的不拘小节的气度。</P>
“是。”众人互看一眼,默契回道。</P>
“三日后,蛊女大婚!”</P>
命令一下,族中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到处张灯结彩,仿佛都在期待着这场盛大的喜事。</P>
除了即将出嫁的蛊女。</P>
万伊珠依旧蜷缩在那暗牢冰冷的角落里。长老来通知过她了,三天后,是她的婚事,是的,是通知,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体内有长老下的蛊,受蛊虫的影响,她没有办法反抗长老的命令,她知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利用李瑾来让自己自愿服下蛊虫,这样自己就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巫干族中的祭祀权事今后便由长老一手独揽了。</P>
甚至她连成婚的对象是谁都没有被告知,她只知道三天后,她被要求成婚。</P>
……</P>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巫干族的蛊女要大婚了!”李瑾坐在野道的小茶摊里,听着一旁的茶客讨论道。自那日离开巫干族他便一直在附近徘徊。</P>
“是嘛,这可真是喜事啊!”</P>
“哎——你可知道是同谁成亲啊?”</P>
“听说啊,是族中长老的儿子。”</P>
几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李瑾捏着手里的茶杯,怔怔地出神。</P>
脑中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话。</P>
她要成婚了。</P>
李瑾站在当初遇到万伊珠的那片树林外,没有族中人的引导他无法穿过这层屏障。可是,哪怕隔着一片树林也能听到树林的另一端锣鼓喧天,热闹非常。</P>
她要成婚了,她要成婚了……</P>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李瑾的耳边,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怎么也散不去,不知何时,他嘴里也开始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她要成婚了,她要成婚了……”</P>
李瑾站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树林外,就像是林子里的一棵树一般,风吹动树叶,他的衣摆也随风而动。这一站就是三天,他双眼探向树林里,仿佛这样视线就能穿透层层树林和浓雾,看到另一端的景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P>
她要成婚了,今天的锣鼓声格外响……</P>
李瑾依旧站在那里,从天亮站到天黑,又从天黑站到天亮,锣鼓声渐渐消失了。</P>
结束了吗……</P>
也罢,她能在族中寻得良配总比跟着自己一个外乡人四处奔波好,更何况自己的年龄,自己的天命,于她来说都不是好的归宿。是自己太过自私,太过异想天开了。三十年,五十年自己等得起,那以后呢?到时候自己不能离开蓬莱难道也要委屈她吗?</P>
李瑾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P>
下雨了。星星点点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上,落在他的眼中,又从他的眼角滑落。</P>
他离开了,他该回蓬莱了。</P>
……</P>
数月后。</P>
万伊珠怀孕了,这让她的精神状态好转了些。</P>
自她成婚以后,许是被体内的蛊虫影响,也或许是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亦或许是对心中的人道不出的思念,慢慢地她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时时有癫乱的症状,记忆也出了偏差,她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连几天不吃也不喝。只有在长老驱动蛊虫控制她时,才能勉强吃些东西维持生机。</P>
怀孕后,她的精神好了许多,至少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吃些东西。在万伊珠看来,这个孩子是属于她和李瑾的,她常常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她腹中的孩子讲述她与李瑾相遇相识的故事。</P>
一年后。</P>
万伊珠产下了一个女婴,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挖空了她身体最后的一点养分。</P>
这孩子的眉眼与她像极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下任蛊女是由自己来创造的,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有一点朦胧的印象,一双温暖的手曾经抱过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也不曾有过兄弟姐妹之类的亲人,她一直将族人当作是自己的亲人,可惜现在不是了。</P>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欣喜的同时却也越来越担忧,这孩子长大以后会像自己一样被束缚在这里任人支配吗?可是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保护她了。</P>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的孩子描述她那个来自蓬莱的父亲。</P>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孩子天赋极佳,是族中百年不遇的奇才,她将自己习得的巫蛊之术尽数教给她,或许有一天她会有能力摆脱既定的命运,追寻自己的自由。</P>
九年后。</P>
万伊珠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孩子面前,被蛊虫反噬而死,死状凄惨。九岁的小姑娘就静静地站在自己母亲的尸体旁,手里握着一块玉佩。</P>
那是她母亲临死前交给她的,是她父亲留给她母亲的。</P>
万伊珠死的这天,远在蓬莱道宗的李瑾忽然感到身上的玉佩不住的剧烈颤动,甚至开始发烫。他知道,另一半玉佩的主人出事了。</P>
哪怕他以最快的速度御剑,到达南疆时,天也已经黑了。阻挡他的依旧是那片树林,他发了疯一般抽出剑,毫无章法的剑式,灌注了十乘十的气劲,仿佛是为了泄愤一般,连地面都陷下去三分。</P>
可是无用,他打不破这道屏障,他依旧进不去。直到气空力尽的人跌坐在地上,浮沉半生的他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第一次觉得自己半生的修行这样无用。</P>
他依旧待在林子外面,就像数年前那样。日月更替,三天、五天、七天、十天或者更久,直到李瑾握在手中玉佩不再震动,不再滚烫,一切都恢复平静,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P>
玉佩不再震动的那一刻,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玉佩上,道冠乍然碎裂,转瞬间三千青丝换白发,李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P>
又过了不知多少天,他选择离开了。</P>
离开时他在林中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眉眼与记忆里的伊珠像极了。李瑾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不禁想到自己真的是老了,眼睛花了,竟连头也昏了。</P>
那个小姑娘直跟着李瑾走到数里外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