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风轻云净,端的是晴空万里风光美,芳草萋萋绿如翠,绿树浓荫,树荫下的两人依偎在一起悠闲地看着书,一派岁月静好。</P>
万伊珠忽然指着书上的两个字认认真真读道:“年、龄,这个我知道,我在中原传过来的话本子里看到过,如果有人问起,我应该说,小女子年芳二八。”万伊珠说着还模仿起话本里描写的姑娘的动作,捻翘着手指,半掩着面作娇羞状,冲着道者眨眨眼。</P>
“瑾哥哥,我好不好看呀?”娇羞的人儿说着又从背后环上李瑾的脖颈,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甚至还要踮起脚来。</P>
“好看,伊珠最好看了。”李瑾眯眼笑着哄道,顺手揉了揉万伊珠探到身前来的脑袋。</P>
“中原的书竟还能传到这里。”李瑾漫不经心地说。</P>
“是啊,不过可稀少了,而且只有族中的一个老婆婆能看懂那些字。”</P>
“不过现在有瑾哥哥了。”</P>
万伊珠说得欢快,将额头抵在李瑾的肩膀上蹭了几下,又扭过头,抬着眼睛看向李瑾,眼中是利落清晰的下颌和带着笑意的嘴角,随后万伊珠的脑袋又往人身上凑了凑,温热的呼吸扫过李瑾颈侧,带来阵阵痒意。</P>
似是想到什么,万伊珠笑吟吟地问道:“瑾哥哥,我是年芳二八,那你多大了?”</P>
李瑾闻言一怔,笑意也一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有些躲闪,含糊道:“我……比你大了许多。”</P>
“那是多大?年芳三七,三九?”万伊珠丝毫没有察觉身旁人的异常神态,也不在意那人是否回应,她将上半身压在李瑾身上抵着转了半圈翻过身来,两人就这样背靠着背,脑袋贴着脑袋,伊万株仰着头,注意力又从方才闲聊的话题转移到天上。</P>
今天的天真蓝啊。</P>
“伊珠,你今天的蛊虫是不是还没喂啊?”</P>
“呀!我的虫!”</P>
……</P>
“这是什么?”万伊珠突然出现在李瑾身后,往前探过头来,李瑾连忙收起原本在手里摩挲着的东西,却是无处可藏,只能缩着身子将东西捂在怀里。</P>
“没!没什么……”李瑾避开万伊珠投来的目光。</P>
“哦~我知道了,瑾哥哥你藏了宝贝,快给我看看!”</P>
万伊珠说着伸出手就要往李瑾怀里摸,左一把右一把,故意使坏一样直往李瑾痒痒肉上抓,直到李瑾被逼的笑出了眼泪,万伊珠仍旧不愿放过他,最后李瑾实在忍不住笑得肚子都酸了才挣扎着告饶,目的达到,万伊珠满意地停下了她那双作恶的小手,甚至体贴地让李瑾缓了口气。</P>
李瑾将方才胡闹时弄的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一番,才拿出了方才藏着的“宝贝”——一对玉佩。</P>
“玉佩?弯弯的有点像月亮。”万伊珠看着李瑾手里的东西疑惑问道。李瑾点点头,温声解释道,“这是一对阴阳双鱼佩,就像太极的阴阳鱼,一阴一阳……”</P>
“就像我跟你一样!”万伊珠抢着说道。</P>
“那我一定是这个白色的。”万伊珠说着拿起李瑾手上那一半羊脂白色的玉佩打量着。</P>
“伊珠喜欢就拿着吧,可以驱邪保平安。”</P>
“一块小小的玉佩哪里就能保护我了。”对这样虚无缥缈的说法万伊珠显然有些不满。</P>
“不过是图个吉利罢了。”李瑾说着默默地将那一半墨玉的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P>
“伊珠,拿着这个玉佩,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至少能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P>
……</P>
“瑾哥哥,蓬莱山在东海里,那东海离这里远吗?”</P>
万伊珠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上面,露出莹白纤细的小腿,双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P>
“东海在南疆千万里之外。”一旁的李瑾卷起袖子,蹲在河边,一个又一个地仔细清洗着兜在衣袍里的果子,这是两人刚从林子里摘来的,还带着些初晨的露水。</P>
“好远啊——”万伊珠两只手向后撑起身子仰着头,“我恐怕去不了蓬莱了。”</P>
“为何?”李瑾不解地问道,顺便挑了一个洗好熟透的果子递道万伊珠嘴边,万伊珠也不接,就着李瑾的手用嘴咬一口果子,一边嚼着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是族里的蛊女,蛊女是不能离开南疆的。”原本欢快荡着的双脚慢慢停了下来。</P>
“瑾哥哥,我也好想像你一样,能去那么多地方,到处游历,还能从蓬莱跑到南疆。”</P>
李瑾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帕擦去万伊珠脸颊上沾的果子的汁水。</P>
“不过。”万伊珠话锋一转,原本有些失落的脸上又重新开朗起来,眼中满是期盼,“长老说过,只要下任蛊女继任我就自由了。”说着说着声音却弱了下来,“可能要几年也可能要几十年……”万伊珠突然扭过头来望向身旁的李瑾,“瑾哥哥,你会等我吗?”</P>
“我会等你,不论几年,几十年,等你不再是蛊女,然后一同去蓬莱,一同去看万里山河。”李瑾没有丝毫犹豫地认真回道。</P>
“那我们拉钩!”</P>
两人小指勾到一处,默默同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P>
……</P>
两年后,南疆。</P>
李瑾原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像当初两人许诺的那样,却不曾想两年已是上苍施舍给他的最大的期限。</P>
“你身为巫干族蛊女,受族中供奉,掌祭神重任,竟敢串通外人,为害本族,甚至意图逃离南疆。蛊女!你可知罪!”</P>
四周火光冲天,一团团巨大的篝火映亮了漆黑的夜。祭祀高台之上,站在层层石阶高台之上的长老,怒目审视着阶下的蛊女。</P>
“我没有!我没有要逃离南疆!瑾哥哥也不是坏人!”万伊珠极力辩解道。</P>
只是这话语在族人眼里显得尤为苍白无力。</P>
两人原本如往常一样生活在竹楼,祭祀大典将至,长老以商议祭祀事宜为由将她召来此地,却不曾想是如此的局面。</P>
祭台之下围满了巫干族的族众,他们每个人都披着黑袍,目光紧锁在万伊珠身上,眼中是斥责,是恼怒,是厌恶,他们今夜仿佛都是专门为了审判族中蛊女的“不忠”而来。</P>
“大胆!你还敢狡辩!”长老面色铁青,一手攥紧拳头,一手指着万伊珠,五官也逐渐扭曲起来,厉声斥责道,“来人!将蛊女押入暗牢,禁足思过!”</P>
几个披着黑袍的魁梧大汉走上高台,两人伸出大手一左一右钳住万伊珠的双臂,伊万株挣扎起来,却无力挣脱,她奋力蹬直腿,想要阻拦他们的脚步,却被几人直接拖行在地上,她尖叫着呼救,台上台下平日里被她视为亲人的族人却无一人动作。甚至觉得她活该!她背叛了族民!她背叛了所有人!她理应受到惩罚!</P>
“严惩蛊女!”台下一人突然喊道。</P>
“严惩蛊女!”台下众人一呼百应。顿时,人声乌泱泱地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万伊珠,她无法呼吸了。看着她被狼狈地拖走,人们兴奋起来,仿佛每个人都是在为族中尽一份力。</P>
万伊珠瞪大了双眼,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个又一个地扫视着台下熟悉的面孔,她感觉眼前闪过白光,脑中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大张着嘴,大口喘息着,想尽力汲取空气中的氧气,却仍是感觉胸口闷堵。布满汗珠的额头青筋暴起,万伊珠挣扎的手渐渐卸了力,她无力地低垂着头,闭着眼睛,失神一般任由那几个大汉将她拖行在地上,下身衣摆裹满了尘土。</P>
她想到了她的瑾哥哥,他现在在哪呢?应该是像平常一样坐在竹楼的小院里,应该已经准备好晚上的饭菜,在等自己回去吃饭吧。万伊珠想着,微微张开眼睛,涨得通红,布满汗水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P>
可惜啊,今晚不能回去跟瑾哥哥一起吃饭了。</P>
万伊珠被随意地丢进暗牢里,哪怕有一层薄薄的干草垫着,万伊珠还是被摔得一阵眼冒金星。“嘭”的一声牢门被关上,随后便是一阵铁链锁住牢门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最后一切都回归安静。</P>
过了许久,万伊珠从干草上爬起来呆坐在地上,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抬头望向头顶那一方小小的窗口。</P>
是月亮啊。</P>
万伊珠透过那小小的窗口看向那挂在天上的一轮弯月,一小束月光透过窗口洒在万伊珠身前杂乱的干草上,带来一丝丝的光亮。</P>
万伊珠盯着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她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一只手似是想要接住那一束月光。</P>
接到了,可是更多的月光透过指缝漏到了地上。许是回过神来,万伊珠被自己幼稚的行为逗笑了。暗牢里阴冷潮湿,唯一的一点光亮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P>
好想念瑾哥哥啊,等不到我他会着急吧。</P>
万伊珠抱着双膝,将头埋进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里。</P>
又过了很久,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牢门被打开了,万伊珠循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曾在众多族民面前审判自己“罪孽”的男人。</P>
“伊珠,被所有人批判的滋味不好受吧。”长老负手站在那束月光后,打量着角落里的人,月光只是照亮了他的衣摆下露出的一小截鞋面。</P>
万伊珠没有回应,别过头去,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P>
“哼!你以为你是蛊女就能与我作对随意与我辩驳了吗!”长老眼神突然冷戾起来,恶狠狠地吼道。</P>
随后又缓了神色,蹲下身来,月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添上了几分温和,“只要你自愿与那个外乡人断绝来往,并且将他赶出去,你就还是你,还是族中尊贵的蛊女。”</P>
“当然,你也可以不愿意。”见万伊珠没有反应,长老又站起身来,垂眼睨着角落里的人。</P>
“你不愿意,我也有的是手段。”</P>
“他现在就被毒雾困在竹楼里。”见人有了反应,长老顿了顿,“明日我便将蛊虫掺到吃食里派人给他送去,哦——就说是你让人送去的,我想他一定不会怀疑。”长老说着脸上露出阴暗的邪笑,“当然,他也不可能不吃,毕竟你的命还握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哈。”</P>
“你敢!”万伊珠从地上爬起身来,双眼死死地瞪视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地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