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样的象征不必言说,从那山包东侧转进到那里,过程之中是不见乱象的,只有整齐的步伐和身上盔甲抖动的声响。
“传我军令!瀚海伯鸳鸯阵在前,襄城侯鸟铳营在后,武定侯炮兵营列阵,抚宁侯骑兵侧翼袭扰,镇安伯特战营深入敌营乱其中枢!”
“靖边伯有令……”
这声音向外国使臣和观礼宾客们传达着他们的身份,三侧观礼台的都有些激动了。
二十多岁督抚一方的文状元、制科魁首,屡立奇功的严春生,武状元俞大猷……
这些就是京城里今年以来不知议论了多久的人名。
现在他们都来了,这一场演武,可以说是大明如今在面对最强劲敌时的最强阵容。
革兰台瞥了瞥衮必里克,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但想必心里不是滋味吧。
其他尚未见识过大明军力的外国使臣,眼下只见那边令旗挥舞,呼喝不断。
“鸳鸯营听令!结阵,前出两百步!”
一圈一圈的鸳鸯阵兵向前卷出,衮必里克终于被惨痛的记忆所攻击,眼角不禁抖了抖。
“鸟铳营听令,列队散开,装弹!”
“炮兵营,架炮,校准!”
让外国使臣最感到心惊胆颤的,是那些被马拉动着,到了特定位置之后才卸下了马辔,开始紧张组装其他物件的四门神威炮,还有六门次一级巨炮。
而不仅仅是这四门,那人数最多的炮兵营,一个个刚才过来之时背着的木筒或木匣里,原来都是炮或者弹丸。
忙碌之间,千人的炮兵营在最外围的后方竟组建起了大大小小百门炮。
这个时候,一多一少两支骑兵已经启动。
多的那一支,一开始比较慢,还没进入最后百余步的冲锋过程。
少的那一支,却被更多的人盯着。
因为前面那镇安严的将旗在那飘着,那是神箭将军严春生的麾下,大明最神秘又最强的特战营。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全速,现在全员所展现的是骑术。
从其中一侧的视角看过去,仿佛只有两百匹马在奔驰,看不到马上坐着的人。
鄂尔多斯和朵颜三部的人都看得脸色凝重。
过了一阵之后,却只见领头的那匹马在接近山包之后,身侧响起更尖锐的刺响。鸣镝去哪,从远处看不分明。但片刻之后,山包之上那面大纛缓缓坠落。
鸣镝不断,山包上更多的旗帜被射落。出箭的,显然不只严春生一个人。
“好!”
明明不是真的恶战,那小山包上实则也空无一人,但大家只为见识到了严春生的箭术而叫好。
不仅仅是他,恐怕特战营里个个都是神射手。
而后,则是特战营的马匹在他们的视线里稍微拐了一个弯降低了马速,而两百个人影在马还没有完全停之前,就有许多人跃到了地上。
寥寥数人带着那些马离开,下马的人影则个个形同猿猴,哪怕是上坡奔行也毫无滞涩。
当此之时,山包北面的鸳鸯阵也已经在往前推进。
他们推进的距离并不远,也只是演示一个意思。
但首先是侧翼的骑兵在冲过来时,齐齐抛射箭矢,有的还是火箭。
而后是鸳鸯阵的回转,陌刀和长枪、短铳发威,有眼力的能从他们娴熟的配合中看出这鸳鸯阵的威力。
最后则是他们又根据命令、一团一团鸳鸯阵有节奏地空开距离。每当他们露出空隙时,便是鸟铳营接连的铳击。
这鸟铳营密集的铳击之后,则又是装弹,此时鸳鸯阵便再次密集起来,为它们做防护。
炮兵营则一直没动,直到那山包上那些被射落的旗帜,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系了起来。
特战营所谓的“乱其中枢”,便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现。
总之时间过去得并不长,那山包虽不大,但就这么点时间,特战营已经摸了过去,把每一面旗帜都动了一遍手脚。
就这时,骑兵也终于在一个回转之后开始第二次冲锋,这一次是从那些木假人的阵中凿穿过去。
这倒还好,但当他们凿穿出去的瞬间,鸳鸯阵再次为身后的鸟铳营露出空隙。而这一次,不仅是鸟铳,炮兵营里的小炮开始轰鸣起来。
足有九十门,炮声果然轰得外国使臣面无人色,大明臣民则心情激荡不已。
来真的啊!
就在大明京城的城墙外不远,响起这么密集的炮声。烟雾和那木假人阵里四散的尘土,都证明了那是真炮弹。
“再放!”
虎蹲炮有子母炮管的设计,两次炮击之间的间隔时间可以很短。
这个时候,有心人瞧见那山包上的人影正在迅速往山下撤。
而第二次炮声响完之后大约十息,“轰!”惊天动地的数声巨响把大明臣民也惊到了。
神威炮轰鸣,山包上被轰出的烟尘让人目瞪口呆。
“镇安伯他们下来了吗?”
“都是好手,应该……下来了吧……”
在北面,喜好鹰马的李看得出名堂。
是山上旗帜重新被升起之后,骑兵才开始凿穿的。
骑兵凿穿之后,先是两轮小炮轰山下。
有时间离开,但这时间……也不算长。
山包虽然不大,但先那么快地奔上去,做完了一些事又要在那么短的时间离开,他们的本领、大明巨炮的准度、彼此之间的配合,都是必须的。
他不禁看了看那边镇定的大明天子。
那种兵种不同的战阵,如何搭配的,不怕这些藩国学了去吗?
军器之利、战法之新,是觉得藩国学了也没事、学了也无用吗?
回答他心中疑问的,是炮兵营宣泄一般的炮火。
在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衮必里克深深地低下了头。
鸣金收兵后,烟尘渐散,那个小山包上面几乎少了两三丈,山石、土壤散溅四方。
而重新回来列队的特战营,仍旧是那么多人,神情仍旧轻松。
郭勋和李全礼心里直呼侥幸,还好这一次用的所有铳炮都事先好好的检查、保养过了,没有在当场出现什么炸膛的丑事。
鸟铳营还好,炮兵营打的强度可不低。这大概说明,兵仗局对如今这一批炮的射速、炮管承受强度的试验数据是靠谱的。
陛下阅兵,不容有失啊!
朱厚熜满意地点了点头:“移驾大赛场,北征将士,分列受阅,叙功封赏!”
场外是战力,场内是军容。
炮声停歇之后,更多随郭勋、李全礼回到京城的京营及边军精兵开始出现于南方。
外国使臣们在从大赛场南面的门进去之前回望了一下,只见旌旗飘扬,一望无际人数过万的军队呼喊着临近。
离得如此之近,北征大军今天要迎来对他们的犒赏政策宣读之日,呐喊声直传到北京城内的东南角。
而他们喊着的“大明万胜”,经由京城百姓同样与有荣焉的附和,继续传往西,往北。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陛下圣明!”
大赛场内,是大明君臣、将士曾经见过的分列检阅,但外国使臣不曾见过。
“将士们辛苦了!”
“为大明而战!”
一面面将旗带着身后的兵卒,踏着尽量整齐的步伐经过大明天子的面前,而大明那个身穿战甲的天子则都会大声犒问一句。
这一切只为传达一点:这是大明天子忠诚而勇猛的军队,他鸣镝所至,这些军队便能冲锋向前。
今日只为宣威。
这威,要让藩国知道该恭谨,也要让那些乡贤富商清楚:大明这十年期的国债,可以买。不管是安稳的内部,还是即将通过边市和市舶司体系建立的藩国外部,都能保证大明创出一个再载史册的盛世。
在分列检阅之后,便是对复套及收复宣宁、驱逐汗庭大功诏告天下的制文。
第一件事便是衮必里克再表臣服,获封安乐公,赐居北京十王府中改出的外藩王公府。
看到昔日汗庭右翼的领主匍匐于大明天子面前谢恩,外国使臣心里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对功臣的封赏,才更令他们心悸。
“镇安伯屡立奇功,封兴国公,加太子太保……”
“抚宁侯勇战当先,封保国公,加太子少保……”
“瀚海伯陷阵复地,练兵有方,封瀚海侯……”
“武定侯忠勇用命,远逐汗庭,封翼国公,加太子少傅……”
“襄城侯督练京营,渴功勇战,封襄国公,加太子少傅……”
“靖边伯运筹帷幄,谋复河套,封靖边侯,领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师,总督河套边区……”
一道道封赏旨意被念出,一个个人领旨谢恩。
不知情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战之后,大明新封四大国公,两个侯爵,还有其他伯爵、县爵、乡爵……
这也是宣威:大明内外若还有人胆敢有什么心思,知道军功多么让人红眼吗?
郭勋、朱麒、李全礼无不热泪盈眶。
唐顺之是文官,而俞大猷和他都还很年轻,只有同样年轻的严春生这一次实在太过于耀眼。
他们知道自己到头了,但也足够了。
对皇帝的忠,一次次重新提起勇气到达真正的战场,豁出性命之后终于也换回了这些。
哪怕他们的功劳其实不太配,但旧勋臣里,他们和之前的顾仕隆一样就是旗帜,而掉了脑袋的张伟等人则是反例。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这就是明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