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听到陆炳暗示的意思,他的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什么叫……我别猜来猜去了?”
陆炳苦恼地叹了口气:“骆指挥、王指挥、何佥事、严佥事、张厂督、兵学院……我的先生可太多了。你必定很清楚,陛下是盼我将来能掌好锦衣卫的。你也是陛下看中的人,反正也有真材实料,作弊就作弊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去请旨,然后找张厂督问问清楚。”
唐顺之:“……”
这不好吧?
现在情况很清楚了。
作为陛下的乳兄弟,作为陛下将来期盼能掌好锦衣卫发挥大作用的人,他这六年的老师都是最强的一批。关于北元情势比别人了解得更清楚,就因为他爹跟总督内外察事厂的张镗也都是潜邸旧臣、当年的兄弟。
但有些情报,应该是秘密,不是自己该去问的吧?
他怎么就这么有把握,向陛下请旨之后陛下会准?
“……我只以为陆兄曾读过什么书,知道些隐秘,想向你请教一二而已。”
“那也行,你问,我答。”陆炳再次呲牙笑,“他日你入国务殿,有些事别给我添堵就好。今天我不怕告诉你,反正以后我也会盯着你。”
“……”
唐顺之觉得友情变质了。
是的,以后他要到锦衣卫任职,作为天子耳目,自己这百官之中的一员自然在他的注意范围。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又问了一句:“当真是我一来京就有锦衣卫留意我?你是奉令尊之命……”
“对你又没害处!”陆炳振振有词,“陛下神人降世,早知你是不世之材,你别到处吹嘘,想过那制科还是要靠本事说话!我跟陛下什么关系,都被熬了六年。你知道我这六年怎么过的吗?”
唐顺之心情复杂。
反正认识你之后,时常见你在那什刹海畔饮茶,很闲的样子。
一想到可能是知道自己离开国子监往那边去了,他就“闲”了起来,唐顺之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忽然感觉背后也有一双眼睛,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是陛下的眼睛。
自从中了状元之后,唐顺之第一回有点心虚。
我真是什么不世之材?
……
王慎中在京城租下的宅子里,几个同乡都聚在了一起。
“志辅,不意你这数年分心研习兵法、性喜武艺,竟落脚于此。”龚用卿现在看着俞大猷,目光很复杂,“还没贺喜你高中武状元。”
约他又不是第一次,所以都知道俞大猷这些天都是应那诸多公侯伯及杨总参、王尚书人等之约去登门拜访。
平步青云啊。
按之前公布的待遇,武进士们将以京营将官身份,在皇明大学院兵学院学习、练兵三年,而后可从正五品到正四品不等授职。
他这个武状元,毫无疑问起步就是正四品。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勋臣和朝堂重臣着意往来?
“误打误撞,侥幸。”俞大猷谦虚了一下,随后看向了林希元和王慎中,“道思,武英殿赐宴后,陛下召我到养心殿问话,那时你也在。我心中疑惑不少,今日也是想好生向你请教一二的。”
龚用卿眼里的羡慕难以掩饰。
还有单独召问,皇帝破例开了武举殿试,对取的这个武状元有多看重可见一斑。
而他呢?只是授职礼部正七品司务——今年开始破例了,再不直接授职翰林院。除了寥寥数人,其余参加了殿试的人,授职都是正七品起,名为多历实务。
而传闻了很久的选尚驸马,一直没动静!
听到俞大猷的话,王慎中沉默片刻,随后就开了口:“陛下问你的打算,你说还要考那制科。陛下虽然勉励了一番,但以我之见,你还是直接授职入伍的好。”
“……你们都知道,我之所学,还是兵法为最。那要进卷的策论,我也在这半年多里早就备好。如今,举荐之人也都请托好了。”
王慎中凝重地说道:“你要想清楚了。这制科,只准正六品以下参加。你若要考制科,那便现在就得破例授职,也只能授正六品武职。我知你想博那封伯之机,但文武两科只各取一人封伯,你自然是要考那靖国武略科,我且告诉你,常熟唐顺之,要考这一科。他如今任着兵部职方司主事,实则已是杨总参、王尚书在兵法韬略上的入室弟子!”
俞大猷先是呆了呆,然后又有点不忿。
文状元怎么了?文状元就一定比自己更有机会考中那靖国武略科魁首吗?
“什么?唐应德要考的是靖国武略科?”龚用卿失声问道,然后一阵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放弃了,也去试试那定国安民科。
“……这位唐主事,我在密云也见过。”俞大猷看懂了龚用卿的反应,不由得问道,“他在兵法韬略上……也造诣非凡?”
“进卷结束之日已近,所以我才对你说,这是其一。我在御书房,知陛下对你青眼有加,有盼你早点建功立业之意,这是其二。北虏再次大举寇边,王师既胜,鞑子必不甘心,接下来这几年恐有一场大战,功业可期,这是其三。唐应德……”
王慎中顿了一下,这才看了一眼龚用卿:“我们与他是同科,此人学识之渊博、天赋之高,只能说是……”
龚用卿闻言一声长叹:“既生瑜,何生亮……”
林希元无语:怎么还用上正连载于《明报》上的《三国演义》里的句子了?这句话,还是陛下审阅时加的,但你龚用卿和唐顺之,似乎没办法称一时瑜亮吧?
俞大猷看了他们的反应,一时皱眉起来:这唐顺之,当真那么强?
王慎中给了他一个暴击:“即便是武艺,你只怕也难赢他。”
俞大猷这下是真张大了嘴:就那个密云宅子里穿着文官青袍的唐顺之?
王慎中继续暴击不已:“他是通过陆炳拜的兵学院五岳之一为师,只练了一年多,陆炳已经敌不过他了,他顺便还考了个状元。若再让他练个一两年,他必然轻松考个武状元。”
龚用卿惭愧地低下了头:刚才我就是感慨一下,我本来也是状元种子选手来着。
但人家是双状元级别的怪物。
文采、实务、杂学、武艺、兵法、人脉……龚用卿有点想哭。
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都认为他会考定国安民科,这同科一甲之中的其他人就大多绝了念头?
“……陆炳?”俞大猷的关注点却是陆炳。
他当然知道陆炳,虽然是手下败将、区区十三幺而已,可是只练了一年多武艺就能击败陆炳的话……世间真有这等天赋令人绝望、文武全才之人?
武试之时,就感觉这陆炳似乎知道不少消息,应该有些来头。
但他没想到,陆炳和唐顺之还是好友……
王慎中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林希元:“懋贞,你觉得……这事应该可以说了吧?陛下见他之时,也没有避着咱们。”
“……他已经中了武进士,应该可以了吧?很快就都会知道的。”
龚用卿茫然地看着他们。
王慎中点了点头,郑重说道:“以后不论何处为官,万不可与这陆炳生隙。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太后娘娘听闻陆炳中了武进士,召他入宫。陛下先与他闲聊,我们才知他是御前禁卫指挥陆佥事之子,陛下的乳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此人日后必是锦衣卫指挥使,而眼下更有一桩大事,只怕不日就会传出来。”
“……什么大事?”
“你当太后娘娘为何召见陆炳?”
龚用卿闻言瞳仁一缩。
潜邸旧人,虚岁十七高中武进士,陛下的乳兄弟……
他眼前微黑:这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俞大猷已经麻了:一个唐顺之就已经对他形成暴击了,结果这陆炳的来头竟这般吓人。
有了这身份和武进士的出身,也许他很快就会以侯伯级别的驸马和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出现在朝野面前。
官也许升得不会那么快,但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俞大猷的“亲卫”包正川打了个哆嗦。
既然已经是伴当的性质,俞大猷用这种不避他的方式培养着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现在包正川说话都开始抖:“将军……武试时……虽然输了……但我……狠狠揍过他……两下……”
“……那是殿试武试,你怕什么。”
包正川能不怕吗?谁知道这陆炳记不记仇?他那一场虽然赢了自己,但挨了两拳,后来一场就没上阵,他的亲卫可是输了的。
俞大猷说完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王慎中他们行了一礼:“懋贞、道思、鸣治,你们与唐应德相熟,不知可否代我邀约一下,我想与他切磋一番。”
“……你是武状元,你投帖拜访不就好了?”
俞大猷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也是。”
原来竟是自己那一瞬间有了些许心怯,因此便下意识地觉得有友人在场,能更壮胆气一些。
但既要为将,岂能心怯?
不管那唐应德是何等了得的人物,总要拜会一下,切磋一番,自己才好做个决断。
那伯爵之位若确实无法直接考来告慰亡父,那便早点上阵杀敌靠功劳搏来。
林希元眼睛一亮:“丙戌科文武状元切磋武艺韬略?好新闻!”
文武状元打起来了?那报纸还不得被抢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