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赵鞅曾在河洛与孟阅见过一面,二人相处时间虽不算长,但绝对算不上陌生。
而且正因那次颇为惊艳的相遇,以及夏谕引人注目的名声事迹,赵鞅回国之后一直在关注孟子Ip的动态。
事迹了解的多了,赵鞅心中越发火热。
如今于军帐之内再见孟阅,赵鞅却几乎认不出这位故人。
玉冠束发,五官俊美精致的不像话,身披一席青袍,宽袖纤尘不染,更兼身量修长,气质温和,任谁来都得赞一句翩翩君子。
与数年前的少年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相较,如今的夏谕依旧自信,但多了几分内敛沉稳的气质,令人心生信任之感。
旁边的范鞅自认眼光够高了,还是被这个久闻其美名的孟子惊艳到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后发出感叹:
“昔日听闻鲁国国人见孟子之美,皆以花果掷之,盈车不止。”
“今日得见孟子,方知所传不虚。”
不得不承认,古人几乎人均颜狗。
要是小时候的夏谕被夸了,心中多多少少会起伏一二,现在嘛……他主政汶上数年,长的不只是年龄,脸皮也厚了,面对“大实话”他已经能做到坦然受之。
出言谦虚一二过后,夏谕点明来意,笑语道:“二卿此来是要贺我鲁国新君继位的吗?”
赵鞅:?
范鞅:??
范鞅敛容整色,形貌颇有威仪,目视来使,声音严肃冷淡:“三桓以臣逐君,使鲁侯奔齐,天下物议汹汹,吾为问罪而来。”
赵鞅则是气定神闲,不发一言。
夏谕朗声回道:“先君稠已至夏城,国中群贤皆至,二位上卿可往顾之。”
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三公执政卿又不是摆设。真的所有事情都要夏谕来解决的话,他的封地至少得先扩大三倍再说。
夏谕和季意如早就分工好了,他的任务是把姬稠给要回来作为筹码,季意如则是与晋国方面针对姬稠的安置问题达成共识。二人合计过,晋军堪堪万人所图不会太大,大概率是把姬稠囚禁在晋国之地。
一来晋国面子上过的去,二来也可借此在鲁国头上悬一把利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再拿来用。
果不其然,夏谕话音刚落。
范鞅便挑了挑眉毛,眼中忽明忽暗:赵氏摆明了出功不出力,凭他手中几千人怎么也奈何不了麾下兵徒数万的三桓。
既如此……范鞅心中一动,心中暗下决定,面上容色依旧,只是微微颔首:
“受君上之命,护鲁侯周全。今鲁侯既已弃齐归国,吾当亲往汶上拜谒。”
又扭头朝着赵鞅看去:“上军将以为如何?”
赵鞅一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某人,闻声,稍作酝酿后出言也表示了同意。
… …
范鞅率兵一千去了汶上,动作很快,似是怕赵鞅和他抢任务。
夏谕派了几位有司人员为其引路,至于他本人则是被赵鞅盛情挽留了下来。
毕竟二人有着在河洛治安定乱、共辅王室的交情,彼此印象也都不错。
赵鞅有约,夏谕有意,二人言语间拉扯客套几句,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一路行至营中赵氏大帐之内,赵鞅设席招待,宴饮之时言及河洛故事,王室积弊难反,多有慨叹。
推杯换盏之间,夏谕握着酒爵遥敬一杯,冷不丁道:“周室多有顽疾,兽困于河洛,余观赵氏内外,亦是多病啊~”
赵鞅对夏谕观感很不错,认为其人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全才,当世管仲。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信口雌黄。
是已,赵鞅当即挥退侍者,盯着夏谕那张俊脸认真道:“孟子不妨直言,鞅敬听之。”
“可有纸笔?”
“自然!来人……”
夏谕要纸笔当然是要写病因,他可是有备而来。以有心算无心,专门偷袭赵鞅这个老同志。
“赵氏之疾多矣,上卿观之。”
夏谕随手拿起侍者送到案几上的笔纸,提笔之间,笔墨挥洒,勾勒河山。
墨染河川,大河自河源陇西而起,勾河曲,育三套,屏河东,盖河南,压青兖,尽渤海。渭、汾、洛、济、漳……诸川汇注,滋养北国。
笔绘山岳,太行巍巍,八陉通晋,经纬九有之域,提挈四海之纲,测径轮于南北,考舆图于东西。吕梁、燕山、陇山……诸岳峥嵘,拱卫太行,立骨华夏。
绘完中夏北国的山川,之后划分列国疆域。尤其着重界定晋国的庞大疆域,点出重要城邑,最后圈出六卿的大致势力范围,涵盖雍、冀、豫、兖、青大部的五州山河图便成了。
一连绘了近半个时辰,夏谕图成收笔,神色悠然,无有疲惫之态。
赵鞅在夏谕动笔时就摸到了旁边。夏谕绘了半个时辰,他也看了半个时辰。
河流、山脉、山陉、疆域界定、列国都城名邑,绘图逻辑与全过程他都看在眼中。
以赵鞅副国级领导人的眼界;十余年顶级贵族精英教育经历;半辈子经营赵氏太行内外封地的经验,他当然能看出图中的山川地理不是信手涂鸦,是真正的中夏列国形式地形图。
春秋时的地图多绘于动物皮毛之上,不仅疆域势力模糊、范围小,山川河流也都长短难测。第一见这种精细的新式地图,赵鞅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图中河川线条流畅美观,大山都邑详尽,关隘山陉齐全,列国大致封疆范围准确。
赵鞅心中肃然:当今之世,能随手画出这样一张图的人,其人才思、眼界、谋略简直骇人听闻。结合这位孟子在外交、整军、治政、安民、礼乐方面取得的成就……
就算一再平复心情,赵鞅还是招揽之心火热,看向夏谕的目光中也满是精芒:“孟子胸怀天下,笔下有乾坤,赵鞅拜服!”
夏谕看了一眼79的好感度,心中大定,不由得淡笑道:“上卿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