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意如议定章程和部分细节,夏谕没有立即前往晋营。而是与季意如一同拜见新任鲁君姬宋,在取得国书、符信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齐国。
只带数十甲士,一行皆乘轻车,一路疾行,日行九十里,只用七八日便至临淄。
风尘仆仆的入了城,稍作休整,夏谕没做停留直访晏子之家。
与晏见面之后,夏谕说明来意、再分析两国局势,言明利害。终于说动晏子引他入齐宫拜见齐侯。
入齐宫再见齐侯吕杵臼,时间并没有在这位中年君主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因为齐国国势愈壮,其人越发奋发自信起来。
夏谕心中微叹,随即递上国书说明来意:“鲁侯愿与齐国盟好,若得公女,君上必视齐侯为尊长!”
求亲!
为鲁国新君求娶齐国公主!
齐侯为何要扣留先鲁公?
居心不良!
要不是齐国这几年频繁动兵,需要时间休整,夏谕敢肯定在姬稠逃到齐国的第一时间,齐侯就会召开诸侯会盟,发兵入鲁平叛,借姬稠控制鲁国国政!要知道原本的五都规划之中,未来西都领下的土地,现在大部分都在鲁卫两国手中!
齐侯扣留姬稠,无非是暂时实力不足,加之晋军在侧,退而求其次在手中留下制约鲁国的后招。
原本的历史上也确实如此,鲁公奔齐之后,齐侯封之于胶西,之后出兵伐鲁尽取汶上,甚至一度攻破叔孙氏的都庙所在,迫使叔孙氏迁移至郈都。最后若不是晋国出手干涉,将姬稠安置于河北乾侯,新君姬宋的位置不一定坐的稳。
既然鲁公奔齐让局面如此被动,先前在汶上时,夏谕为何不扣下鲁公孔子一行?囚禁不好听,失踪总可以的吧?
很简单,他下不了手。
不只是情感上的亲友关系上的下不了手,更在于他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君子人设不允许他这么做。孔子和他的一大票弟子还在旁边,随便做点什么,被记下来起码要被黑个两千年……唯女子与孟子难养也?
再者,齐国连年动兵,有晏子这个爱民的齐相在,夏谕料算齐国未来三年内都不会主动发起战事。
如此,就算纵姬稠入齐短时间内也没什么大问题。等时间一长,鲁国新君坐稳了位置,赢得列国承认,届时姬稠也就没太大的舆论作用了。
这是夏谕原本的料想,失算的是鲁公会成为齐晋争霸提前的导火索。齐国的压力暂时没有,但是晋国打上门了。
主要原因在于,以前鲁公都是给晋国当舔狗的,晋国经常爱搭不理。现在鲁国换了套路,开始和齐国搞暧昧了,晋国又不干了。
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但你鲁国这个舔狗必须舔!
为了稳住晋齐这两个币池,老实人需要鲁国换套路。
为今之计,夏谕打算先说服齐侯,向齐国表明即使新君继位,鲁国依旧是齐国的盟友!一但新鲁公做了齐侯的女婿,姬稠对齐国而言失去了最大价值。
是囚是逐还是质晋,要都从容的多。
可若是齐侯不愿意联姻,仍然坚持软囚姬稠,那就不好办了,毕竟鲁有求于齐。至于之后的事情……
齐侯高坐阶上,看完国书,抬眼打量着眼前面带倦意的俊逸君子,心中一阵思索,随后淡笑道:
“孟子好快的动作,鲁公之意,寡人已知晓。”
又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晏子:“相国以为,寡人该不该答应齐鲁联姻之事?”
晏子丝毫不背着夏谕,老脸板正严肃,言辞却是轻松:“此事成亦可,不成亦可,姬稠在手,齐国已立于不败之地。”
听到这些,夏谕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先前准备的说辞已被晏子三言两语间削去大半。
联姻成,齐鲁联盟延续,齐国可放心修养,姬稠成齐侯之鸡肋,丢给三桓亦无不可。若得姬稠,三桓便能从容应对晋国。
联姻不成,齐侯拿捏姬稠,鲁国三桓只能和远道而来的晋军做过一场。届时无论胜负如何,鲁国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倒向齐国。姬稠亦成鸡肋。
晏子作为政治老油条,眼光毒辣,仅齐鲁两国而言,主动权在齐国手中 。但夏谕必须说服齐国,因为天蜜的战场在他领地之上!
【从小到大你就是过的太顺利了,以后的祸患一定埋藏在这里!】
恍惚间,夏谕想起老爹昔日之言。
如今因轻纵姬稠入齐而情难,勿谓言之不预!
虽然被晏子看穿了大半老底,但夏谕还是没有放弃尝试,只能换个角度再次劝阻道:“齐侯困先君稠于临淄,视之如奇货。齐侯之心,列国皆知。如此作为,有碍齐侯声誉……”
听完,齐侯吕杵臼默然不语,而是反问道:“前者访鲁侯,知其非愚人也,今如弃国之蚤,奚道至于此乎?”
姬稠是君主,齐侯也是君主,前者“珠玉”在前,齐侯心中难免有几分感触。
这个问题夏谕不好回答,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三桓以臣逐君,为君者谁不警醒?
不过,晏子出来解围了。之前鲁公至齐时,晏子陪同齐侯与之交谈过。
他知道姬稠是个什么货色:“夫愚者多悔,不肖者自贤,溺者不问坠,迷者不问路。溺而后问坠,迷而后问路,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遽掘井,虽速亦无及已。”
听到这些,齐侯一时有些意兴阑珊,晏子明显看不上来齐的鲁公与孔子一行,觉得这一行人不仅能力眼光不行,而且蠢不自知。唯一可夸的就是孔子追随鲁公的忠义了。
略作思索,齐侯对着夏谕朗声道:“寡人愿释姬稠归鲁,只是晋兵已至大泽之畔……”
“若晋军入鲁使姬稠再临君位,齐鲁联盟不存,晋国爪牙复入海岱之间,孟子将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