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不与旁人一样畏文帝的,先前也就是对于君王的一些敬意罢了。可文帝实在是不够磊落,自上次在宫中吃了亏,黎川对文帝那一丁点敬意也全然没了。</P>
又见这黄门很不客气的模样,黎川也没打算给他面子。同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调马头,脚跟刮了一下马肚子,破浪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P>
时间紧任务重,一下午跑了三个庄子,天就已经黑下来。天黑雪大,山路走不了,不得不先歇下来。</P>
黎川召集了几个拿得住事儿的人围炉坐下,黑漆漆的屋子中间是石头垒出的一个火塘。火光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奔波路上寒风刮过,如今热火一烤,都红彤彤的两团挂在脸上。</P>
“今日跑了五个庄子,粮食尚够,但其他物资多多少少都有些短缺,缺柴炭的,缺棉被的……诸位可有解决之法?”</P>
有人开口道,“浦园缺柴炭主要是因为地处河滩,周边无林,但富顺庄和桐院就有结余。富顺庄原本就是养羊做毛毡的,之前还送了棉花过去……属下以为,并非物资短缺,而是欠缺整合,若有人从中记录联络,应当不难解决。”</P>
黎川点点头,这些庄子以前都是隐秘的私产,为保私密,与外界接触很少,庄与庄之间也并无往来。如今已不是秘密,能相互整合是最好。</P>
“此事便由你主持,自选几个可靠的助你推行此事。明日一早出发之前,列好推行条例,行事准则越细越好。”</P>
“是。”</P>
黎川又说,“我所担心的屋舍坍塌问题目前尚未发生,但许多临时搭建的草屋木屋透风厉害,一是要备茅草和泥填塞墙缝,二个还是要日日清雪,固顶,防范大雪压塌,或是被大风掀翻……”</P>
围炉一谈,就到了后半夜,为保明日还有精力奔波,抓紧散了各自休息。</P>
都走到房门前,黎川又想起什么,对着身后的李宣说,“还要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此次在各庄都要强调的,火源不可近粮仓,夜晚不可缘火而歇。明文规定,违者重惩!”</P>
夜晚,她躺在稻草垫得厚实柔软床榻里,脚趾却始终冰冷。</P>
此前无数个夜晚,那双冰凉的脚被夹在一双结实温暖的小腿之间。</P>
但,如今没有了。</P>
她将双腿盘起,做出一个还阳卧的姿势,希望脚趾能够快些暖和起来。</P>
不知不觉,眼皮已经耷拉下来。</P>
她伸出自己的手,手背上缓缓亮出一个符咒图腾,她好奇地翻过掌来,暖黄的火苗从她手心蹿起。</P>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意操纵它们,若你想要,你甚至可以完全拥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P>
她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似乎在水幕之中的人影,黑乎乎的一团。</P>
“你不必这样做。”黎川说道,火光消失了,她手背也光洁如初。</P>
那男人没说话,似乎转过身去。</P>
黎川有点慌,她想叫住那个男子,口中却说,“你就不怕我真的拿走?”</P>
男子果真没有动,“本就是要给你的,我等着你随时来拿。”</P>
“你不欠我的。”黎川说,“换作任何人都会那样做。”</P>
男子转回身来,“你就当我也是换做任何人都会如此吧!你记住,我等着你来拿。”</P>
黎川还想说什么,她想叫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也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P>
急切之间睁开双眼,窗棂已经有光亮透进来。</P>
她不清楚刚刚又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很快将其抛之脑后。</P>
大雪封山,山路极难行进。山脚下雪踩得很实,马蹄打滑,到了半山腰,那雪厚得快到马膝。</P>
“这样不行,太慢了。”黎川拢了拢兜帽,白气从她口中哈出,“两人为一组分别到各个庄上,若有重大事件即刻传信王府,增派人手。其余都随我上浮云庄。”</P>
之所以黎川这么在意浮云庄,一是地势最高,最冷,最有可能发生雪灾。二是浮云庄最偏远,若出了事,也最难将信息传递出来,只能自生自灭。</P>
山路太过难走,即使这次并没带沉重的物资,也是天黑定了,才摸上山去。</P>
天很黑,庄子上没有什么灯火,只有呼啸的山风,和悄无声息的雪。</P>
庄上的管事套了件宽袄,手提灯笼小跑着迎出来。</P>
“不知王妃驾临,未做准备……”</P>
黎川每与他寒暄,“今日时辰太晚,先安排兄弟们歇下,明日再说。”</P>
管事忙招呼着他们到前院,那里有个天井院子,鹅毛似的大片雪花从天井落下来,填满了一尺深的池子。</P>
管事说,“王妃先稍等片刻,小的将屋子收拾出来。”</P>
黎川则说,“不必收拾,我自去掸掸灰便好了。”说着,便往她上次住的屋子去。</P>
管事却有些慌,快步跟着她,欲言又止。</P>
或许是一路奔波得辛苦,又或许是一直心事重重,又或许只是天太黑。黎川丝毫没有看到管事的慌乱,倒是李宣注意到了管事的不对,问道,“可有什么不妥?”</P>
这时,黎川已经走到了屋前。</P>
正欲推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打断了她的动作。</P>
显然屋子里住着人,而且是许多的人。</P>
管事一脸的为难,“这……”</P>
如她所料,果然出事了!</P>
天太黑,他们看不见。那些用木板和稻草搭起来的简易小居,根本撑不住接连多日悄悄却厚重的落雪。</P>
“塌了的不在少数,没塌的也不敢住人。”管事的说,“庄子上如今男丁鲜少,让老人们带着孩子挤在屋里打地铺,年轻的都在粮仓里住。我们这几个老爷们儿,在柴房里凑合。”</P>
“可有伤亡?”黎川问。</P>
管事忙摆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早先我就怕这事儿,夜夜都逛好几圈,发现榻棚的就赶紧把人都转移到屋里去了。塌的那户只住着一个女的,健跷着呢!一骨碌就滚出来了!”</P>
黎川松了一口气,“现下可还挪得出窝来,我们暂时歇息,能坐得下的地方就行。”</P>
管事瞄了一眼黎川,“粮仓地方还是有的,只是全是女的。怕这些汉子进去……都不自在……”</P>
“以帷帐隔出一片来即可,我与将……他们同住,特殊时期,就不要拘泥小节了。”黎川说道。</P>
管事慌了,“万万不可,王妃的床榻没让人碰,她们都是打着地铺睡的,王妃若不嫌她们……”</P>
黎川打断他,“不必说了,我与兄弟们同住,亦可消除娘子们的疑虑。”</P>
“这……”管事为难道。</P>
黎川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转身往前院走,“准备一下帷幔之类的东西。还有,唤我先生即可。”</P>
不等管事反应,黎川已经在招呼他们往粮仓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