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监正府有一个不眠人。他坐在月下，石台，清酒，巨大的剑被卸下，随意扔在脚边。</P>
夜风起，暗影里，一双玄色鞋履落在他的院子，薄纱罩衫在月色中折射出银尾鱼一般的光华。</P>
“你的计划似乎也不怎么好。”来人道。</P>
元清往另一只空杯中倒入一杯酒，来人坐下，举酒与他碰在一处，一饮而尽。</P>
元清抬头望月，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长痛短痛都还是要痛。”</P>
来人又道，“趁早些结束这一切，对谁都好。”</P>
“上面怎么样？”元清又斟一杯酒，闲谈道。</P>
“都还不知你出关了，还瞒得过。但有个人，你好像没瞒过。”</P>
元清仰天饮酒，“一时疏忽，人已经囚起来了，无伤大雅。”</P>
来人没饮第二杯，而是说，“万事小心，早结早了。”</P>
“比你清楚。”元清说道。</P>
来人叹了一声，举酒朝他敬了一下，“多谢你。”说罢饮尽杯中酒，消失在夜色中。</P>
元清弃了杯子，拿起酒壶将余酒尽数倒入口中，拾起地上剑。</P>
随着一个响指，空中仿佛什么碎了，透明的碎屑吹落在夜风里。</P>
他背着剑，回到房中。</P>
第二日，他意想不到的人登门拜访。</P>
“师兄！我有一事请教你！”</P>
元清看了她一眼，转过视线，搓着手指，道，“有人交代过案子不许你查了。”</P>
“不是那个。”</P>
“那是何事？”</P>
黎川皱着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P>
元清见她如此，便说，“此间就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人知晓。”</P>
黎川喝了口水，说，“我昨夜做了好长的梦。我梦见有个女子在海里浣纱，叫我去帮她。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还梦见龙，还梦见我自己是龙，像是被人砍了龙角……”</P>
她说着，还摸摸额头，“嘶~现在想起还觉得额头疼。”</P>
元清又给她添了些茶，笑着安慰她，“梦嘛！光怪陆离，别放在心上。”</P>
“不是，那梦太真了。关键是，我梦见一个与洵安长得不一样的人，我却叫他洵安。我似乎是与他共事，穿着官服，一起商量什么事，说什么火，什么战神。”</P>
“战神？”元清抬眼看她，笑里多了几分真。</P>
“可我醒来又觉得不对，不知哪朝哪代可以允许女子为官。可那感觉，我说不上来……特别是，我梦见我好像被那个人杀死了，他用刀剖开了我的丹田。”</P>
元清听完，表情轻松，伸出一只手掌，掌心竖起来，对着黎川的面门。“来，凑过来我看看。”</P>
黎川听话地将头凑了过去，将额头抵在了他的掌心。元清闭上眼，只是一瞬，便收回了手，道：“没什么，普通的噩梦罢了。我看啊，你还是担心他对你用情不深，才做这样的怪梦。既然这样，你俩不如趁早了断。”</P>
黎川理理额前的头发，“我们都要成亲了，莫说这些不吉利的。”</P>
元清则摆摆手，“罢了，你不听师兄言，日后遭罪可不能怪我没说。”</P>
“什么意思？”黎川立刻紧张起来，“可是你们钦天监合八字时有什么问题？”</P>
元清内心腹诽道，“就萧洵安给的那两个八字，能合出什么问题啊？连时辰都精细算过，再找不出第二个更配他的八字了。更何况这个八字还带着帝后象，谁敢说一个不字。”</P>
嘴上却说，“没什么，都挺好，只是黄道吉日还要慢慢推算。”</P>
“可别是太着急的日子，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好。”</P>
“急不了，起码今年不会。”</P>
黎川震惊道，“啊？今年还没过半，就没有好日子了？”</P>
元清解释道，“镇北王是什么人，你又是我师妹，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顶顶好的日子才行。今年开春北边先遭瘟疫，又遇战事，年成不好。”</P>
闻此，黎川有些失落，“那要等多久？”</P>
元清宽慰道，“这不是在慢慢算嘛。相信师兄，定然给你选个最好的日子。”</P>
黎川还有三公主之约，不能久留，与元清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P>
哄走黎川，元清立刻走进房内，烧掉一张写了字的符纸。</P>
此时，世间的另一张书案上飘落了一张纸条：“休要再犯。”</P>
黎川紧赶慢赶地回到了王府，三公主早已到了，还带着一样礼物。</P>
红绸搭着，放在大殿的正中央。</P>
“瞧瞧，定是你喜欢的。”三公主坐在案几后悠然饮茶。</P>
侍者拉开红绸，一人高的铜镜显现出来。镜面鉴物清晰，盘绕的石榴花果的纹样精妙绝伦。</P>
“这镜子可是父皇赏赐的。转赠于你，祝你们百世永好，多子多福。”</P>
黎川连连称谢，又开始了一日的眼花缭乱。</P>
此后一连七日，黎川都没消停。中间好容易抽些空来打听宫宴下毒的事，却发现，先前丢出去的饵并没有钓到真正的鱼。</P>
萧洵安与她各忙各的，时常是她都歇息了，萧洵安才回来。她还未睁眼，萧洵安已经走了。</P>
直到有一日，宫中来了赏赐。赐了萧滢滢一套玫粉的宫装，指明要她定要着此衣物参加一月后的使臣洗尘宴。</P>
萧滢滢自然是不愿，但也压着性子接了旨。心想到时自己不穿，文帝也绝不可能因此等小事责备于她。否则，定显得小肚鸡肠。</P>
送衣的宫人却并不肯罢休，“皇后特地交代郡主试衣，若有不合适之处，奴等好送去司衣更改。”</P>
萧滢滢道，“不必麻烦，王府自有裁缝。”</P>
那老宫人一抬手，六个婢子齐齐上前强行要给萧滢滢试衣。还真把萧滢滢当些不听话的小娇女，根本不用魏鋆他们上手，萧滢滢独自便将那六个奴婢打得服服帖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