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与黎川坐定，侍女左右招呼着泡茶削果。</P>
三公主又说：“妹妹放心，宫中大小喜事都是本宫一手操办，二姐姐四妹妹出嫁都是本宫安排的。你呀，听本宫的准没错！”</P>
齐管事一拍手，数十侍者端着挂布料的衣架从偏殿鱼贯而入。空荡荡的大殿立刻陈满了搭着布料的架子，从门前射进来的光亮都暗了不少。</P>
三公主眼中光彩熠熠，满意地点点头，“安弟安排的不错。”</P>
可这些布料在黎川眼前就是一片红，完全没什么差别。三公主牵起黎川的手，“布料不能就这么看，要到近前细细去瞧织纹光泽，要用手摸摸厚薄软硬。”</P>
走到第一架前，“你瞧这一匹，织纹太平，平日穿倒是可以，大喜之日就无甚光彩。”她说完，这架布便被抬走了。</P>
“这匹云锦就不错，纹样好看，金色暗纹奢而不显，厚实挺括，幅面宽大，可用来做袍子。你看喜不喜欢？”</P>
黎川跟着摸了摸，“是，公主说好，定然是没错。”</P>
三公主却叹了口气，“唉！你呀！我早便猜到妹妹会是如此。你想想，成婚当日的样子，会是你此生最美的时候，不管你从前如何，以后怎样，在夫君心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定是你成婚时的样子。”</P>
这话说到黎川心坎儿里，三公主见她有所动容，继续说，“你希望夫君记住你什么样子？”</P>
不知为什么，黎川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在夜晚的海面上找星星的场景。</P>
“一边看，一边想？”三公主碰了碰她的手臂。</P>
黎川回过神来，可星海的样子却映在她脑海里。于是她看绢纱觉得轻浮，看锦缎觉得繁复，看丝罗觉得平淡，匹匹布料都入不得她眼。</P>
碍于脸面，留了一匹稍有华彩的放着了。</P>
凤冠金钗送来，明晃晃的金子，嵌着各色的珍珠宝石。有整顶的冠子，成套的头面，也有些簪钗。</P>
各有各的名号，什么“凤凰于天”，是一只纯金的凤凰造型的头冠，九条尾羽塑得纹理分明，一双羽翼更是栩栩欲飞，口上还衔着一串红艳艳的珠子。</P>
端托盘的侍者一头的热汗，足以得见这顶冠的分量。戴在头上，怕是脖子都直不起来。</P>
什么“百世荣华”，各色绒花攒着上百颗宝石，一支一支地拥簇在一起，像极了花园子。</P>
什么“玉楼春”，是剔透的翠玉嵌在园林楼阁样式的金头面里，步摇尖头的小亭子，就很像王府后院的风雨亭。黎川很难想象头上顶着一座涵王府的样子。</P>
唯有一支红珊瑚簪子让她有些许好感。</P>
三公主走时丧气道，“早知你竟是这样挑剔，便不与你说那番话了。明日我再来，先挑些不要紧的东西罢。”</P>
黎川送走三公主，心里空落落的，她对不忆往昔一直甚感遗憾，如今更是有些说不清的难安。</P>
夜了，她站在廊下看月亮，那月亮钩子似的挂在天上，星河璀璨流淌。</P>
一个温暖的怀抱贴住了她的脊背，“听说你都不喜欢？”</P>
黎川摇摇头，“都很好，我却总觉得不似我想的那般。”</P>
萧洵安心中明了，黎川见过的奇珍异宝，凡间难有。他即使是把这凡世间最好的呈现在她面前，也不过平平。他有些懊恼，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得道成神，送给她更好的。</P>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黎川想要，即使是凡间没有的，他也必定想方设法将它寻来。“能不能告诉我，你想的大约是什么样子，我都给你找来。”</P>
黎川侧头看他，脸上是甜滋滋的蜜一样的笑，“当真？”</P>
萧洵安则道，“你总爱问我当不当真，就这么不信我？”</P>
“我讲了，你可不许笑。”</P>
“我听听。”</P>
黎川紧紧盯着萧洵安的表情，说，“我想要星河一样的衣裙。”</P>
萧洵安只是一挑眉，“嗯！很有意思。还有吗？”</P>
黎川其实知道自己所说并不可能成真，权当是两人的玩笑，继续说，“还有火珊瑚做的头冠。”</P>
萧洵安点点头，“这个不难，我有一座五尺高的红珊瑚树，让他们拆了，用那个做。”</P>
“还想要霜花团扇。”</P>
萧洵安将脑袋从她肩上拿开，仔细打量起黎川的脑袋。</P>
黎川皱眉扭头去瞪他，逗他道，“可是你说都能给我找来，这是做不到？”</P>
萧洵安摇摇头，“我是想看看你这脑袋瓜确实和其他的女子长得不大一样，想法稀奇古怪。”说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P>
“嘶！”黎川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你下手没轻没重！”</P>
“少来。”萧洵安却不吃她这一套，“我可舍不得弄疼你。”说完圈着黎川往屋里走，“好啦，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挑灯笼，挑帘帐什么的，你得有精神。”</P>
夜很静，黎川静静躺在萧洵安怀里，呼吸均匀，但萧洵安从那双间或扇动的眼睫知晓黎川并没有睡着。</P>
他手掌在她胯上轻轻拍，“川儿，我好像没问过你。”</P>
黎川没说话，静静听他继续往下说。</P>
“你可愿嫁我为妻？”</P>
这是黎川等了许久的一问，她虽然已经张罗了一日，但心里还是期盼萧洵安能够这样问她一句。可她虽然听到了，心中还是有些许顾虑。</P>
“是不是那天我问你，你才想到要娶我？”</P>
萧洵安立刻反驳，“自然不是，我早先便传信给……传信到太骏去问你的庚帖，只是你母族或许觉得我不好，迟迟没有回应，才一直放着了。”他其实是说子舟，子舟的回应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紧回应，就连黎川的八字都不能为旁人所信服。他想了许多办法，近日才攒出一个合眼的好八字，暂且交到钦天监去应付。</P>
“我不管你母族如何说，我只要你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萧洵安又问了一遍。</P>
黎川莫名地眼中泛泪，眼皮颤动，“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什么文骏黎氏，我只记得你。我不想背负叛出家族的恶名，可是……可是我想嫁给你。”</P>
她想与萧洵安生生世世栓在一处，这个愿望强烈而赤诚。她有一种时不可待的急迫感，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感。</P>
她以为，那是天定良缘，可她不知道，那是她从前求而不得，如今才如此急迫。而真正的宿命，她如今还并未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