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滢滢翻了个白眼，手背击手掌，无奈道，“这像我坐的车吗？”</P>
魏鋆认真看了两眼车，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是阿多尔世子送来的，说是郡主定然喜欢。”</P>
萧滢滢咬着后槽牙，“我喜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吗？收这种破玩意儿干嘛？”</P>
于是魏鋆一挥手，车夫牵着那辆朱帐翠帘的马车离开了萧滢滢的视线，一辆显然朴质清雅的马车缓缓驶来。</P>
萧滢滢长舒一口气，“这还差不多。”两步走过去，上了马车。</P>
身后魏鋆压了压嘴角，翻身上车，从车夫手里接过了缰绳。</P>
清和园，萧洵安将一枚精巧的竹筒打开，二指宽的绢条，蝇头小楷写了三行字。</P>
黎川站在他身侧端看这张穿风过雨而来的绢条，手持一卷书，轻轻在手掌心敲。</P>
萧洵安把绢条捋了捋放在桌案上，叹道，“想当年，我父王请徐老爷子出仕，徐老爷子不应，还立下‘徐氏子孙不入庙堂’的家规，那时我便知这条家规是不顶用的。徐氏的儿子是没入仕，倒是把姑娘们，甚至是旁支的丫头都撒进这浪潮里。”</P>
萧滢滢风风火火跑过来，把今日在郡守府的经过讲了一遍，“那老嬷嬷说那门海分明就是有猫腻。”</P>
萧洵安吹了吹茶汤，“只能说人家细致，倒不能证明什么。”</P>
“怎么不能证明？”萧滢滢瞪着眼睛很不服气道，“她若不是知道要起火，查什么门海呀？”</P>
“好了，不揪着门海了，明儿要是晴了，我们去游船散散心，据说这澄明湖上的炙鱼脍是一种只有澄明湖才有的鱼，去尝尝如何？”萧洵安道。</P>
“你让我查的案都没查清楚，怎么能半途罢了呢？纵火和谋害可都是杀头的大罪。”</P>
“我让你去主要是镇着点吴成蹊，别让他又打死人。”萧洵安边说边给萧滢滢添茶，“这案子若真是彻头彻尾的查，要么是禹蚩王，要么是文帝。哪一个，你如今杀得了头？”</P>
萧滢滢想想也是，茶却也喝不进去了，“那你还让我去见徐琳？我才知道这徐琳是吴成蹊的续弦，年纪与我差不多，那懵懂样子什么也问不出来。”</P>
萧洵安却笑了，“见吴徐氏，主要想让你看看学学徐氏女的教养，你这也要嫁人了……”</P>
“哎呀，烦死了！”萧滢滢一撑桌子站起来，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了。</P>
黎川被萧滢滢逃跑的样子逗笑，“你也是，干嘛非要惹恼她。”</P>
“出出风头就行了，朝堂可比战场凶险多了。”萧洵安看着萧滢滢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你瞧她这两日焦头烂额的样子，她还是适合在马背上。”</P>
萧滢滢坐在回临芳苑的马车里，皱着眉头听马蹄笃笃，与车轮压过湿地淅淅沥沥的声响。</P>
“郡主姐姐？你怎么把马车退回来了？你不喜欢吗？”这次阿多尔堵在临芳苑门口不让萧滢滢进去。</P>
萧滢滢本就在气头上，烦道，“我堂堂一个将军，若是坐了那种花里胡哨的马车，如何能在军中立威？”</P>
“虽然是将军，可你也是个女孩子呀！咱们不谈立威，单从你心里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嘛！”</P>
此言一出，萧滢滢竟是语塞，一直以来，她都想要自己更强一些，更勇敢一些，希望自己能不辱所有人的期待，不负哥哥为她所受的屈辱吃男子吃不了的苦，打男子打不了的仗。</P>
自从到了塞北，再也没碰过花哨精致的珠翠钗环，色彩艳丽的绫罗绸缎，一直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周围人也都认为，她应该这样，从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P>
“我看到许多东西，猜想姐姐应当都是喜欢的，就都买了些送来。”阿多尔说着，打了个手势，就有人开始从车里往下搬东西。</P>
阿多尔继续说，“姐姐长得那么好看，干嘛总是穿男装，坐素马车。姐姐若是像先生那样打扮，定然也美若天仙。”</P>
萧滢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鼻子发酸，眼含热泪，但她知道这样是不行的。</P>
“我不喜欢！通通不喜欢！”她怒喝道，一把推开拦在门上的阿多尔，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P>
阿多尔还要追，魏鋆伸手拦了他：“世子请回吧！连同这些东西，也搬回去吧！省的我还需派人给您送回去。”</P>
阿多尔焦急地站在门口，却也看不见萧滢滢的影子了。只得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东西搬回去，回吧。”</P>
当晚，万家小郎君死了，投湖死的。还有一个熟脸儿，教坊乐妓-何瑶瑶，两人手腕用红绡绑着，一并从湖里打捞上来的，两人手里还有一对同心佩。</P>
说是夜里私奔要出城门时被拦了回来，竟双双投湖自尽了。</P>
原本以为只是万家阻挠他们的情谊，两人私奔不得殉情而亡，万金不依不饶的要衙门给个说法。谁知摸着一查，从各自房中搜出了许多书信往来，以及伪造的郡守手令。</P>
这何瑶瑶早前也是官宦女子，后因朝堂争斗牵扯，落了乐籍。万家小郎君名叫万燃，痴迷何瑶瑶日久。日日往教坊送梨汤，只为博佳人展颜。</P>
从信件看来，何瑶瑶的家门当年是文帝党，在政权争夺中成了弃子。被涵王势力打下马来，何瑶瑶因此落了贱籍，成了乐妓。她自小视涵王为仇敌，半月前得知广玉郡主南下的消息，便开始与万燃共同谋划刺杀。</P>
在何瑶瑶的蛊惑下，万燃帮助何瑶瑶给萧滢滢有可能入住的所有院落都重刷了清漆。伪造郡守手令，哄骗府军行凶。</P>
萧洵安来的当晚，何瑶瑶自荐前来奏乐助兴，早已在甲片里藏了毒，为萧洵安斟酒时投在酒里，就是为了要他的命。</P>
毒杀未遂，继续哄骗府军分别在三院纵火。最终见事不成，便相约潜逃。</P>
据说是两人的车马在门前被守军拦了，守军认出万燃与何瑶瑶。他们不敢开罪万家与教坊，故将他们拦了回去。两人奔走几个城门都没能得逞，最终应是担心事态败露，难忍酷刑，于是双双跳了湖。</P>
吴成蹊终于给出了一个“漂亮”的答复：</P>
乐籍何瑶瑶伙同商籍万燃，伪造手令，欺诈府军，纵火谋害皇室，后逃亡无果，畏罪自尽。</P>
责令清查教坊，以正纲纪。罚没万家财产充公，以示警醒。</P>
萧洵安听后打了个哈欠，好似只是单纯好奇地问，“万家财产罚没充公，充哪里？”</P>
吴成蹊的眼睛转了几个轱辘，忙说，“塞北将士才战瘟病，又经苦战。自然是充了王军，稳固边境！”</P>
萧洵安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却还不满足，“那教坊……”</P>
“教坊清查之后，规正乐人行准，再行开放。”</P>
“嗯？”</P>
“哦！哦哦哦！教坊藏污纳垢，混乱法纪，迷惑人心，清查之后，便……便遣散了。”</P>
“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丢了饭碗，可还有活路？若没了活路，岂不是更要煽动造反？”</P>
“这……”吴成蹊拿不定萧洵安是怎么想的。</P>
这时，黎川拿出一本折子递给吴成蹊，吴成蹊双手接过展开细看。</P>
黎川开口，“万家产业庞大，罚没之后五羊郡商市将有大变动，于他们而言是新机遇。大人不如开设课业，帮扶这些人改业。弹得琵琶的灵巧手，定然也能缫丝织布，填词百首的笔，抄个书什么的应不在话下。”</P>
“可乐籍……”户籍之事，吴成蹊还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向萧洵安询问。</P>
萧洵安开了口，“他们怎么活，活的好不好，全看大人您，怎么给他们指路了。”</P>
吴成蹊看着折子上的字，抬眼看了萧洵安与黎川，又垂下眼去看字。昏黄的眼里竟然又有了些光彩，仿佛一只被提惯了的木偶，忽然有了自己舞蹈的机会。</P>
这事情就这么了了，可他们都知道，这绝不是事情的真相。</P>
若真是畏罪潜逃，谋逆书信，伪造手令，为何不做销毁，反而留在住处等着发现？</P>
他们能谋划刺杀，欺骗府军，怎会没有秘密出城的手段？</P>
若真是何瑶瑶蛊惑万燃，又怎会与他绑着手腕死在一起？</P>
即便真是他们所为，一个乐妓如何比镇北王更早得到郡主要南下的消息？小小一个万燃又如何能造出府军难辨的手令？</P>
都是可怜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