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擦了,我还多的是。”黎川说。</P>
“你很多,但烧了很可惜。”吉驻看着黎川的眼睛,很郑重地说,“谢谢你礼物,我们吃烤羊。”</P>
吉驻的母亲用刀子将肉切成一片一片分给他们,祖母双手合十吟唱起了歌。</P>
是禹蚩的语言,黎川听不懂,只是觉得旋律优美却哀愁。于是她问萧洵安,“唱的是什么?”</P>
萧洵安缓缓念出来:</P>
“在这天寒地冻的世界,大雪剥夺了牛羊的草料。</P>
在这战乱纷飞的地方,战争剥夺了我们的安宁。</P>
孩子,愿你有足够的英勇。</P>
英勇地面对这世间的苦难,英勇地奔走在辽阔的草原。</P>
冬天好长,战争快结束,愿牛羊强壮,愿你安康。”</P>
萧洵安说,“这是他们的习俗,生辰时由长辈为他们唱这首歌,以求安康。这一带一直处于战乱,气候又恶劣,百姓真的很难。但愿我们能安定国家,让边疆的百姓能够过上安宁的日子。”</P>
“祝你成功!”吉驻端着奶酒朝萧洵安敬酒。</P>
萧洵安一笑,举碗一撞,仰天一饮而尽。</P>
吉驻又敬黎川,萧洵安端起黎川的酒,“她身子不好,不能饮酒,我替她。”再次饮尽。</P>
于是,黎川得到了一碗和祖母一样的奶茶,香醇,温暖。</P>
吉驻的父母起初很含蓄,但喝起酒来便渐渐爽朗,他们弹琴,歌唱,黎川虽是语言不通,看到他们咧着雪一样白的牙齿,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暖融融的快乐。</P>
天色暗下来,只有火光亮着,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温暖通红。他们还在唱歌,黎川看到脚边的马灯,她悄悄地拿过来,背过身去在里面放上一颗明珠,而后用皮毛盖了放在角落里。</P>
回程,吉驻因为找不到马灯,没能送他们。在萧洵安和黎川再三保证能安全回家之后,他们才终于离开了吉驻的毡房。</P>
“你用法术藏起了他的马灯?”萧洵安看穿了黎川。</P>
黎川拢了拢裘帽,“放了颗明珠在里面,所以……等我走远,他们就能找到了。”</P>
“和这颗一样吗?”萧洵安不知从哪甩出来一个珠子,月白的络子挂在手指上,圆润的珠子发出莹莹的光。</P>
“不是,那种又大又亮,就是之前在庙里照明的那种。”黎川介绍道。</P>
“哦,比这个好。”萧洵安故意说道。</P>
黎川见他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很是好笑,“当真是不识货,那种明珠就是照明用的,你的是鲛珠,鲛人泪。你哪里见过油灯比佩玉珍贵的?”</P>
听她这么说,萧洵安于是将它塞回了怀里,“听姐姐们说了,可以跟阎王换好来世的。你还没告诉我,若转世还想寻人,可有什么法子?”</P>
可他是最后一世了。文烁君醒来,便无需再问他了……</P>
“有吗?”</P>
黎川回过神来,“如若有缘,无需信物,自然会遇见。”</P>
“就像你我这样,我本以为再不会见到你了。”其实他说不上来见到黎川是好还是不好,见到她,就好像时刻提醒着,他真的快要死了。</P>
一队马蹄声远远传来,在黎川听到的时候,萧洵安也立刻警觉了,“是禹蚩军,应是巡逻军,不过他们追不上乘风和破浪。”</P>
“我听着不像,倒像是夹击。今日行踪怕是暴露了。”黎川指着南边他们的去路,萧洵安马上又听到了声音。</P>
但他却不慌乱,只是无奈道,“那只能换个方向跑咯。”说着调转马头,避开吉驻的住处,朝另一个方向奔去。</P>
天在这个时候却不争气地下起了雨,最开始是一滴两滴,渐渐仿佛谁把天戳漏了似的泼下来,雷电在云层间翻滚。</P>
他们二人今日穿的都是乔装的胡服,并非特殊的衣料,都淋得十分狼狈。</P>
甩开追兵后,在一个小树林停了下来。黎川又从乾坤囊拿出金色的圈抛向空中,金环变大下落,形成一个金色的透明罩子罩住了二人。</P>
“谁能想到,避神封还能用来避雨。你若早些拿出来我俩也不至于逃得如此狼狈。”萧洵安边说边脱下湿透的外衣。</P>
“我不能帮你避开追兵,但避雨总是行的。”说着继续为两匹马儿展开避神封,而后在中间燃起一团火。</P>
萧洵安背对着黎川,后背坚实紧致,下腰一对明显的腰窝,还藏着些水珠。在寒冷的空气里,他躯体散发的热量出现了升腾的白气。</P>
转身时发现黎川正看着他,他眼神闪了一下,笑着解释说,“在军中这些年,常常赤膊演武,强身健体,竟不如从前那样畏寒了。”</P>
黎川没讲话,只是拿出了乾坤囊。她的乾坤囊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应俱全,席子,褥子还有衣物。</P>
子舟帮她带了男装,只是,萧洵安穿她的衣物实在有些短了。鞋码也有些小,只得将一双登云履踩了后跟,曳履而行。</P>
当萧洵安还在琢磨怎么避免黎川更衣的尴尬时,黎川只是一挥手,身上的衣物已经换好了。</P>
他们围着火,黎川垂眼看着火,似乎在想什么,萧洵安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于是起了话头,“我本以为雪是你停的,对你颇为感激,如今看来怕是谢错了。”</P>
“一场春雨一场暖,十场春雨穿单衣。下了雨,说明春季已然来了。”黎川回答说。“今日有些乏,早些休息吧。”说着,卷进褥子里。</P>
萧洵安看向火光,眼神有些晦暗,他看了一眼背过身去的黎川,也展了被褥,阖眸睡去。</P>
“云阳君来见你了?”老者凌空盘坐,阖眸调息。</P>
萧洵安早已习惯了老顾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他立足在水面上,端看着水中黎川熟睡的幻影。“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出去。”</P>
老者睁开眼,笑了,“哦?为何?”</P>
“她抓到你,就得走了。”萧洵安回答。</P>
“那你可知道,她为何急着抓我?”老者又问。</P>
“你们的事,与我何干。”萧洵安用手划拉了一个圈,水面就如同一枚镜子飘起来,里面是黎川的睡颜。“倒是你老身子倒是硬朗,本王没把你那烂根烧成灰吗?”</P>
“说起来,你的确是天赋异禀,这才几年,你便修出了丹元,你该谢我教给你的心法。”老者说道,“不过老朽根基深厚,你仅仅烧我一丝残念,春意来时,我自复苏醒。”</P>
见萧洵安久久没有理他,老顾说道,“你不必心忧,只要潜心修炼,在登天阁记了名,便再不由生死簿定你生死。我早为你作法隐藏了丹元气息,云阳君不会察觉的。”</P>
“说完了就滚吧。”萧洵安打了个响指,一圈火焰从水面拔地而起,猎猎而上,已然燎了老者衣袍。</P>
老者捋着胡子,很自满地笑问,“你又可知为何,你会对云阳君这样痴迷?”</P>
萧洵安正欲说话,老者飞身而来一指头戳穿了他的额头。</P>
“咣~”钟声。</P>
“文烁君早啊!”有人向他打招呼,那人脚踩腾云,手持笏板,眉心一枚赭黄徽记。</P>
低头一看,自己一身朱色朝服,同样持一笏板,再一抬头,天庭大殿,祥云缭绕间,看不清天君圣颜。</P>
“洵安,这些卷宗我理了一遍,有几处需你亲自批示。”这熟悉温润的声线立刻吸引了他。侧眸,他已经坐在一张案后,黎川在他身侧,身着与他一致的朱色朝服,只是纹样有异。</P>
“洵安,你去天兵营时叫我一声,我同你一道去。”闻言抬头,看见一身金甲的黎川,手握长弓,射石饮羽。</P>
铛~一枚羽箭钉在草编的靶子上。“唉!哥?王兄?哥哥!”</P>
“嗯?”萧洵安侧头过去,萧滢滢十分不耐烦,“哥,你喊我来练弓,自己却心不在焉!想什么呢?”</P>
“没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杂乱无序,但真实而诡异,或许因了这个假军师的名头。“还不错,先生呢?”</P>
“看书呢,你让我带的那些山水杂记啊、田园小传啊,还有话本子,她特别喜欢,一直看着呢!”萧滢滢说,“就是云阳先生罢,她可能不大适合做军师。”</P>
其实她说的不仅是军师,这些日子不管是营中,还是思源城,有关黎川的流言满天飞。有说她好的,但坏话总是占多数。毕竟,她一介女流当了军师,还与萧洵安共住一帐。</P>
“何出此言?”萧洵安也拉开一弓。</P>
“也不是说她不好,就是………”萧滢滢说,“一心想着撷兰的人,恐怕很难陪哥哥走到最后。”</P>
萧洵安看了一眼抱着箭筒候在一旁的魏鋆,说道,“走一段,也很好。”说着,将箭射入了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