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声没有回应，萧洵安倾身凑到她耳边，“殿下！”</P>
黎川被叫的一哆嗦，“你忽然叫这么大声作甚？”</P>
“殿下见谅，只是我叫了许多声你都不应。”萧洵安笑。</P>
见他笑，黎川觉得有些赧然，恼羞道，“你也殿下，他也殿下，放眼三界多少殿下，我又不知你是不是叫我。”</P>
“不叫你殿下，难道要叫你神仙姐姐？”萧洵安眯着眼睛，几分含混不清的桃花味道从他那双不寻常的眸子里淌出来。</P>
“你可是东海龙宫的二殿下，不叫你殿下，难道要叫你神仙姐姐？”文烁君当时笑得很亲切。</P>
“我叫黎川，黎民百姓的黎，海纳百川的川。”她说，像千年前一样，曙光沾染她流风吹动的发，而今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掺杂在从前诚挚的目光里。她又晃神了，但这次很快回转来，低头看了地面，“到了。”</P>
晨曦中的小城已经醒了过来，恰撞上集市，摊面都上的很早，吆喝声盖过鸡叫。</P>
卖鱼虾的汉子，在大草席上摆了很大几口黑木盆，时有不甘命运的跳脚虾蹦出来，跟着的妇人就守在盆边捡，显得那些鱼很是随遇而安。</P>
钗环铺、胭脂铺搭伙挨着，挑了珠钗的，定也会捎上一两个胭脂香粉，于是摊主间都和气的很。</P>
汤面铺子将桌椅板凳也都支了出来，带香味的热气在这样天凉的清晨格外乳白诱人，直朝饥饿者的面门奔去。</P>
“黎川。”他当真叫了，黎川心尖微微颤了一次，“嗯？”</P>
“要不你陪我吃碗汤面再回去？”他说。</P>
“好。”</P>
“两碗阳春面，半斤切牛肉。”</P>
他们坐在摊上等面，萧洵安便似闲聊地问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他们那位师父的故事？也不追究三人的去向？”</P>
“不该我操心的事务，交给相关衙门，才最恰当。”</P>
“那……你也不好奇你自己的缘劫究竟如何？是哪家郎君？”萧洵安倒了碗热茶推到黎川面前。</P>
茶已经推到面前，黎川便端起了吹了两吹，轻嘬了一口，“既然是劫，便很难善终。未到的坏事，我便更不愿操心了。”</P>
“由此看来，在你这里，我的事倒放在了首位，多谢您抬爱！”</P>
这种话黎川自然是不理他的，萧洵安继续说道，“你这不操心的命，倒遇上我，需得处处费心。若是这一遭我还不愿死，可还要再劳烦殿下千年万载。”</P>
“我能如何呢？”黎川笑了笑，“您各位来了就是大爷，只得等到你想死了。不过我年岁漫长，也还等得起。”</P>
这番话，从立刻要他死，到愿意等，对萧洵安来说，是很大的进展。黎川能心软一次，便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可能，他留在人间的计划则又多了几分把握。</P>
“胡饼~胡饼~香芝麻焦脆的嘞~胡饼~”吆喝声传到摊上，恰好面也上上来，“二位慢用~”煎的微黄的豆腐从奶白的面汤里露出头角，筷子粗的面条纠缠着青嫩的菜叶，裹着很有劲道的光泽。</P>
小贩肩上的扁担一步一弹，萧洵安的视线随着扁担移过来，将一枚铜钱放在桌角，“来一张胡饼。”</P>
“好嘞~”小贩两步凑上来，屈膝放下担子，翻起筐上厚厚的搭布，着长筷夹起一张饼，一手护着送到桌上切肉的盘子里，顺手收了桌角的那枚钱，拱了一下手，“慢用嘞您~”转身盖上搭布挑起担子继续朝前走。</P>
萧洵安将饼子拿起来，一分为二，放进黎川的面汤里，“我小时候长在北塞，最爱吃胡饼，刚出炉的最为香脆。像这种在筐里闷了的，就有些疲，要泡在汤里，滋味也是一绝。你尝尝。”</P>
“只是打起仗来，那边的百姓连这种疲饼都吃不上。”萧洵安说着，将面拌了拌便开始吃了。</P>
黎川又没答话，跟着拾起筷子吃了起来，萧洵安的话是一个又一个的坑，答得越多，亏得就越多，黎川心里明镜似的。</P>
“咳咳”两声闷咳，奶白的面汤滴入发黑的血色，很快，蔓延了一碗的血红。</P>
“萧洵安！”黎川抬起头来，只见萧洵安捂着嘴，黑血就从他指缝里渗出来。他立刻起身掀开他的衣物，只见之前那道细线一般的浅痕变成了一道发黑翻卷的伤痕，乌黑的脉络往外蔓延。</P>
“天呐！那人中毒了！”</P>
“还吐了血！好吓人啊！”</P>
“可是面里有毒？”</P>
“你瞎吗？明显是那刀伤，刀上有毒！”</P>
“啧啧啧，青天白日还有这种事，有没有人去叫官呐？”</P>
黎川一把扯出乾坤囊，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神色撸了袖子就往里伸手。</P>
“你看见那袋子了吗？那么小一个，他胳膊肘都放进去了！”</P>
“肯定是仙门修士！”</P>
“那可了不得！我得找他好好给我算一卦，看我何时能飞黄腾达。”</P>
“没瞧见人家生死攸关的时候，谁顾得给你算卦呀！”</P>
好在她很快摸到了那瓶她想要的药丸，倒出一粒递与萧洵安，“解百毒，快服下。”</P>
萧洵安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药丸便服了下去。打趣道，“但愿这毒是它能解的那百种。”</P>
黎川抬手一推，将带血的面打翻在面馆油黑的地面上。扛着萧洵安点脚临空飞跃起来，众人仰头，目光跟随，一片喧哗。</P>
“啪”一个响指。</P>
“阿嚏”众人齐声一个喷嚏，“好大的太阳，晃得我鼻子痒！”</P>
“这谁打翻的面？把我鞋面都弄脏了！”</P>
“诶，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P>
“快看，前面有糖葫芦卖！”</P>
到达别院时，萧洵安眼窝青黑，嘴唇发白，绵软无力地笑道，“真是不凑巧！看来这次殿下玩不到塞北了。”</P>
院内空无一人，甚至连墙外的街面都没什么声响，静得十分诡异。</P>
黎川锁眉压眼环顾一周，她猜到了来人，他们短时间内居然能布设出这样浩大精密的结界，不过想想青云山的重重禁制，也不觉奇怪了。于是说道，“出来吧！带着你的条件。”</P>
“殿下说的什么话！”熟悉的声音响起，鹿角少女翩然而至，赤裸的双脚落在屋脊之上，“我特地赶来给小郎君解毒，被您说的这么不堪。我哪有什么坏心思的，只是有几个问题不解，想顺便请教殿下。”</P>
“问。”黎川没有多的语言，只一个字，冷冽得像青云山山顶千年的冰雪。</P>
“我快些问，您快些答，免得耽搁了。殿下没了丹元，如何有灵力的？”</P>
黎川不假思索地抬起右手，手背亮起一个图腾，“双笙咒，借的。”</P>
容许没想到黎川能这么爽快，被一下子打乱了节奏。黎川反客为主，“不要问我如何施咒，我不知道，你多翻翻古籍或许来得更快，下一个问题。”</P>
“那没了丹元如何能活下来？”</P>
“我不知道。”</P>
“殿下可不能这么糊弄我。”</P>
“我就是活了，不知道怎么活了。一个问题，换你的解药，你不算亏。我本没打算管你们的私事，你便也不要太为难我了。”</P>
“呀！殿下别着急嘛！”说着，索性坐下来，双脚在檐边轻晃，“你那小郎君一时半刻死不了的，只是拖得久了留些病根就是了。我听闻您离开南承宫时恰巧文烁君陷入长眠，可是文烁君用了什么法子救活了您？”</P>
她是认定了黎川不敢杀她，可黎川的手指已经捏的青白了，“我离开南承宫日久，事务不悉，但听闻文烁君是闭关修行，你哪里听得这等不挂谱的轶文？”</P>
“妖孽，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萧洵安插空道，“我快要痛死了，将我拖死，黎川心疼起来立刻要了你的命。”</P>
也不知是这句恶心到了容许，还是她终于相信黎川一无所知，于是松了口，“东苑枯井下的树根须，取一寸煎水，连汤带药喝下去，立刻便好。”</P>
“凭什么信你？”萧洵安问。</P>
“你中我师父传我的藤上毒，井底是他老人家的旧根，你若不信，便等死好了。”容许说完此句，身影随风而散，声音犹在，“多谢殿下指点，有缘再会。”</P>
随着这声告别，萧洵安的眼前一片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