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萧洵安的呼唤，黎川转过身，抬臂格挡掉了容许锐利的藤条，在她身后，缓缓站起一个男子，身姿挺立，黄瞳淡唇。</P>
“自己说，还是听他说。”黎川说着，扫了一眼萧洵安，他颊边多了一道血痕，前襟整个被撕拉开来，胸口散乱，看不清伤势。</P>
不想容许竟是噗嗤一笑，答非所问，“跟我想得不大一样呢！你这祭品不错，可惜是个凡人。”说着藤蔓从她手中爆发出来，直朝黎川面门而去。</P>
就在她躲的一瞬间，在萧洵安晃神的一瞬间，容许转眼移动到了萧洵安的身后，藤蔓像游蛇一样攀附着他的脖颈，在他要害处生出锐利的锋芒，“殿下很看重这个祭品吧！死掉的话，还有存货吗？”</P>
“不过是个祭品，你要杀便杀。”萧洵安是这么想的，黎川大约会这样答。</P>
黎川眼睛眯了一下，很显然容许的举动让她很是不悦，她说，“既然知道是我看重的，还敢动他是觉得你命大？”</P>
萧洵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溃破了，一滩潮水泼在他胸中，时汹涌时荡漾。</P>
“云阳君连丹元都没了，还是很会说吓人的话。”她特地将云阳君三个字咬的阴阳怪气。</P>
“你认得我，就应当知道，我不用灵力也能杀你。”说此话时，萧洵安看进她眼眸里，想起了她那夜挽弓射击的样子。她该当是那个样子，该当是此刻的样子，而不是汾渊河里唯唯诺诺，嬉笑逢迎，却心如死灰，行尸走肉的样子。</P>
他忽然觉得他俩像极了，被命运摧残得无法做想要的自己。他越来越想知道，是什么人残害了黎川，从好奇到怨恨。</P>
“好啊，那我倒要试试，你怎么杀我。”说着又是虚晃一招没了人影。</P>
黎川飞身追上去，顾卿紧随其后。不出所料，他们追到了那个封印着容也的天坑。</P>
白衣翩然而下，手中已然拉了满弓，三支光箭离弦，一支碎了尖藤，一支断了缠绕，第三支直逼容许而去。</P>
容许躲闪不及，抬手挡箭时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鲜血滴在地上，潮湿地面上的苔藓迅速生发出嫩绿的新生命。</P>
他原本可以做这座山的守护神，却成了杀戮无度的邪魔。</P>
黎川甩出捆仙锁将萧洵安拽回来的同时飞身向前，没等容许回过神，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P>
“我告诉过你，不用灵力照样要你的命。”黎川说，声音很平静，在她清瘦柔和的五官里却有某种说不清的威慑。</P>
“容也……”她脖颈脸庞逐渐涨红，嘴唇发紫，“救我！”</P>
就这一声呼唤，蔓帘询声爆裂开来，一股杀气腾向四周，滚滚而来。顾卿飞身冲向最前，做出阻挡之势。</P>
容也醒了，披发赤瞳，眉心显现一抹暗红印记。见姐妹落入他人之手，愤怒从眼中喷薄而出，手中瞬间现出一柄利剑，双手握剑，高举而跃，“放开我妹妹！”直朝顾卿劈去。</P>
“轰！”一道火墙拦住了容也，黎川手背明亮，他放开容许，一跃而起。</P>
“你！怎会有灵力？”容许疑道，“没有丹元何来灵力？”说着就要上前。萧洵安哪会由她，甩出捆仙索套住了她的腿。</P>
容许挡了几招，但心思根本不在那处，“只要你告诉我你如何剖丹还能活着，又何来灵力……”</P>
“殿下好大的排场，出门游玩也能遇上个入魔的。”一道黑袍落下，正是子舟。</P>
随着他下来，天坑上方的天空出现了莹白，那不是天亮，是天神将至的神光。</P>
“快跑！”见来了救兵，容许知道再也没了反扑的希望。</P>
天光越来越亮，即使是入了魔，容也也不可能敌过将至的监神司，其实他也只是堪堪招架了黎川和子舟的夹击。</P>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了时，那蔓帘忽然获了生命，像千万只手，飞速延伸过来。它们卷走了姐妹二人，并且立刻在山壁上织了网一般的屏障，阻隔了黎川一行。</P>
子舟伸手，猛烈的火舌从他掌心冲出去，火焰席卷了藤网。</P>
“别！”那是顾卿的喊叫，没人预料到他会在这时喊叫，他们看向他，他看着燃烧的藤网，手中凝聚冰晶。</P>
火焰猛烈，将藤蔓烧得吱呀作响。冰纹从她所立之处飞速延伸过去，只是转瞬，冰晶在烈火之中裹住藤蔓，将子舟的火焰顷刻熄灭。</P>
藤蔓焦黑，一枚穿行符还剩最后的一些荧光在里头的岩壁上闪亮，他们逃了。蔓帘在众人注视中碎作粉末，树根却消失不见了。</P>
子舟诧异的转过头去看他，“你……”</P>
噗通一声，顾卿膝盖砸在地上，“我并非故意放走她二人，只是家师年迈，家师无过。”</P>
“你是说，那老藤？”黎川问道。</P>
“是。”顾卿道，“师父损耗修为在青云山设下重重结界，最终即使力竭，仍以真身封印容也，自此没了意识。我想今日，亦是师父护徒残念，绝非对诸位不敬。”</P>
黎川听完没做应答，只一抬手，顾卿便直挺挺站了起来，“先起来吧！”转而朝黑衣青年道，“你怎么来了？”</P>
“想着殿下若不是遇险，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子舟话未说完，便转了话头，“殿下可受伤了。”</P>
黎川摇摇头，笑着举了举还亮着图腾的右手，“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说罢回身看向萧洵安，脸颊有伤，襟门散乱，多少有些狼狈。</P>
她伸过手去掀开了那衣襟，衣物的破口下，皮肤上一道极细长的红痕，似破非破。黎川看的时候恰有几粒米粒大的血珠慢慢渗出来。萧洵安这才发现真是破了，好在他穿的是汾渊河的衣料，否则便不是如此浅痕了。</P>
黎川朝萧洵安伸手，对方自然而然将乾坤囊从腰侧解了下来。</P>
又是那罐药，银片轻柔敷上来，冰冰凉凉的。</P>
萧洵安小时候习武受了伤，父亲总说大丈夫不畏疼痛，替他上药的时候手重得很，在汾城教坊练功无论是舞还是武，都时有受伤，只得他自己上药，很是粗糙。</P>
可黎川给他上药的时候，是那样温良的样子，他就是想到了“温良”这个词。或许在她说出“不用灵力也能杀你”这种话时，是另一副样子，可这样温良的黎川也非常打动萧洵安那颗对上黎川就莫名活过来的春心。</P>
他本没觉得疼，却故意“嘶”了几声，夹杂着气声轻声道，“殿下手轻些。”</P>
这话听着烫人，黎川竟觉得面上很烧，连耳朵都觉得热。她躲开萧洵安“训练有素”的眼神，她知道那里头绝对掺了惑人的光彩。强装淡定地收了药罐，抬头看到天上还有光，天神却迟迟没有降临，“这是你使的诈？神官呢？”</P>
子舟挥手收了光亮，笑称，“远远觉察了魔息，又不知虚实，总是要留个后手。这穷乡僻壤哪位神官愿屈尊来此？”</P>
“我这不就来了嘛！”灵光一闪，一位青衫神官堆着一脸笑，降临眼前，身后还跟着两个武将，金色铠甲彷如天光。</P>
黎川拱手一礼，其余三人也跟着行了礼。黎川堆起眼睑开口道，“彦平君来的好是时候！”其实黎川早便通知了这位仁兄，可对方却迟迟未到，等人都逃了，他才赶来。</P>
“得你传信，我便立即上报了。你也知道，这得重重审批，还劳驾两位同僚相伴，才得以下界，这已是快马加鞭了。”彦平君也拱拱手，笑意未改，“眼下是什么情况了？”</P>
黎川看向顾卿，朝彦平君一摊手，“不如阁下同彦平君道清来龙去脉，我等就不多停留了。”</P>
“诶？你是证人，哪能说走就走。”彦平君上前来低头轻语道，“我又存了几壶佳酿，就等你共饮，约了几次你都不来！恰此时机，喝个痛快！”</P>
黎川看了一眼子舟锐利的目光，拍拍彦平君的肩膀，“酒我戒了许多年，还是我阿姐叮嘱的，你可敢劝我破了？”</P>
“这……”彦平君本还欲言，听闻雨神大名，于是叹息一声，“可惜了啊！放眼天界，却只你能与我共饮。”</P>
“我也无甚证词，这位神识之中线索完整，并有多位人证在此山中。你们随他一一寻来，解了锢形咒，一同询问便是了。”</P>
“人都跑了，问来也是无聊。”彦平君低声嘀咕，还在为不能与黎川一同饮酒感到惋惜，忽想起什么，很神秘地贴近道，“对了，前些日子无聊，同宿机一同推算你的正缘。”</P>
闻此一词，黎川立即后撤，不想听其下文，彦平君一早料想到她有这一手，一把拘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完，算你不日便有缘劫，且这劫数不一般。在凡间多有变数，旁人又不得插手，你还是早些回龙宫待着为妙。”</P>
南承宫洞穴中的那位出现在黎川的脑海中，心想，他也快醒来了，那劫数说的怕就是……</P>
“你听见没？你不信我还能不信宿机吗？此劫非同小可……”</P>
“听见了听见了。我心中有数。”黎川终于挣脱了彦平君的禁锢，“堕魔一事亦非同小可，你早些审查清楚。”</P>
彦平君一看她以牙还牙的态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目送三人离去。</P>
黎川走了几步，发现多了一人，她回身按住子舟肩膀，“汾渊河无主，你早些回去。”</P>
“可彦平君方才说的劫数，我还是陪着殿下的好。”子舟正色道，满脸写着忠心护主。</P>
“这事办完之前我能有什么劫？”说完黎川忽觉失言，“咳咳……我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心。”</P>
萧洵安又一次骑在鱼背上，黎川立在他身侧，渐渐明亮的飞云流过周遭。黎川垂着眼，静静地，某种复杂的氛围萦绕着他。</P>
“殿下。”萧洵安见黎川出神，实在怕错过了地点，一路飞到北溟去，于是叫了她一声，可她没应声，丝毫没听见。</P>
“殿下？”</P>
“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