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犹闻侠骨香(三)(1 / 2)

遵命 麟潜 2187 字 9个月前

李苑对霸下公主在自己发间拔了几根白发无动于衷,疲惫地趴在弓匣上,哑声问:“西疆战事如何了。”

霸下公主本不愿在李苑悲痛的日子里提及这些,既然他问了,她也找不到别的话题遮掩,只得如实道:“战事吃紧,将领稀缺。已派钟离家七公子钟离牧,兵部尚书卫大人长子卫落往西疆替换主将去了。”

李苑搓了搓脸,揉着山根:“前些年安战公主与西疆桀族可汗和亲,如今已过世了,我得到消息,陛下早已心生和亲之意,你——”他不耐烦地扫开霸下公主的手,“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管我。”

霸下公主抿唇道:“我们还有婚约,只要你提,我就不用再去西疆,你乐意吗?”

李苑扬起眼睑盯着她,随手拿来早已冰凉的茶饮尽:“我是不会碰你的,你乐意吗。”

公主在堂中踱了几步,坐在他对面的美人靠上,跷起腿:“那又如何?我至少能嫁个美人。”

“好,出了丧期我就向陛下请旨赐婚。”李苑轻哼,细长的指尖拨着香灰。

于霸下而言,她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于他而言,娶几个老婆都无所谓。

“好,有你这句话,倒不算我看错了你。”公主拿起披风转身便走了,丢下一句,“可我不乐意。”

她不乐意,更不会嫁给李苑。否则就不会把一年前就决定的事拖到齐王爷的丧期才与李苑挑明,因为只有这时候告诉他,他想答应也答应不了,他得守丧。

公主匆匆出驿馆,迈出门槛时绊了绣鞋,公主略一踉跄,撞在一人身上,被那人扶住了。

她看见这人腰间挂着眼熟的黑玉排箫,鲜红的流苏被换成了雪白的。

梁三少爷赶忙抽回手,躬身行礼:“拜见公主千岁。”

公主皱眉:“又是你,在这儿转悠什么?”

梁霄眼下还挂着一圈乌青,像是几日都没大睡好了:“赶着祭奠故人,公主恕罪,在下失陪了。”

孔言玺戴罪之身,只得被拖出燕京城扔到乱葬岗了事,梁霄花了好些工夫才将孔言玺的尸身翻出来,命人将尸身运到城外三十里流芳林中,今日正等着下葬。朋友一场,梁霄正赶着去看一眼。

两人擦肩而过,霸下公主披上了紫金袍缓缓朝着皇城走去,梁三少爷风尘仆仆,匆匆上了马车往城外去了。

城外流芳林,孔言玺娇小的身子裹在白布里,几个雇来的仆人正一镐一镐挖坑。

梁少爷匆匆催促:“快,动作快点。”天亮了就麻烦了。

只听接连几声惨叫,正挖坑的仆人相继中暗器倒在血泊中,梁霄颤颤后退,战战兢兢看着幽深的树林深处。

一个高大阴冷的黑衣蒙面人缓缓从流芳林深处走来,双手执鸳鸯双刀,刀背镌刻寒梅,左手疏影,右手暗香。

他越走越近,梁霄吓得连连后退,从衣袖里掏出银票扔到面前:“壮士、壮士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接连赶上俩朋友白事儿……我我我朋友丧事儿,等、等着下葬,身上就、就这些银子,您都拿去……”

黑衣人缓缓走到地上白布裹着的孔言玺身边,跪下来,掀开看了一眼尸身面容,喉结狠狠动了动,把裹着白布的尸身紧紧搂进怀里。

梁霄从手指缝儿里悄悄打量他,借着月光看他露在外的一双还算温柔的眼睛,大了些胆子,蹭过去问:“孔二少爷?”

孔澜骄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这爆脾气没有发飙,安静地抱着他哥哥的尸身。

他哥哥临死前那番话,他也辗转听见了,人们都在惋惜,说孔少爷两年来都未屈打成招,沉沙族直系全部斩首,旁支及平民流放,若不是他弟弟死得早,恐怕也得跟着一起受罪,造孽啊。

孔言玺一生怯懦,却在弥留之际硬气了一回,以死明志捍卫家族清白,也正因如此,百姓才会对镇南王和沉沙世家造反一事心怀困惑,在百姓们心里,死者为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孔言玺的坚持让世人对真相有些动摇了。

孔澜骄也一样,他还以为他哥哥真要除了他去。

他抱起孔言玺的尸身,回头冷声道:“多谢。这份恩情,在下来日会偿还上的。”

梁霄松了口气:“嗨,别谢我,要谢就谢世子殿下安排,我就一打杂儿的。逸闲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还得分出心思顾及着旁人呢,他若真垮了,我们一众谁也活不了。”

孔澜骄微怔:“又是那个招人厌恶的家伙。”他不想多言,抱着孔言玺的尸身缓缓而行。

梁霄追上他:“你还回沈家镖局暂住吗?我打好招呼了,你一直住也行。”

孔澜骄道:“孔雀山庄。”

北华孔雀山庄,乃纵横六国不受任何一国约束的四大杀手院之首。

梁霄惊诧:“你要当杀手?孩子,你想好没啊?”

孔澜骄道:“沉沙族蒙冤覆灭,家主殒命,这世上也不再有孔澜骄这个人了。”

哥哥一定不希望他单枪匹马血洗燕京城,沉沙族的冤屈便永远也洗刷不清了。

但这份怨恨,他始终记着。

滴水之恩,他也不会忘。李苑……孔澜骄心中默念了三遍这个名字,等有来日,再去见他。

第二日朝堂之上,李苑立于堂中,朝服内着丧服。

他没资格争论,只能听着诸位大臣口沫横飞,对齐王爷盖棺定论的谥号争论不休。

太子授意礼部拟一美谥,对齐王爷忌惮入骨的大臣们则执意以“厉”、“炀”、“隐”作谥,皇帝时不时捻须点头,得到赞同的大臣便更挺了几分胸脯。

李苑不卑不亢,目光则有意无意望着龙椅上一身龙袍的老皇帝。

原来只有这个位子上的人,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能随意掌控任何人的生死荣耀,或是身后之名。

争论不休之际,太子出列道:“陛下,儿臣刚刚听闻,岭南大军回朝,对军功有异议,其中几位将军认为齐王世子虚报军功,其实并未出力。”太子将一叠折子递上,“副将联名指认,还请陛下决断。”

太子一言既出,满堂哗然,议论的风向陡然一变,矛头纷纷指向齐王世子。李沫眼观鼻鼻观心,打算沉默,等着堂兄自己应对,啸狼营是去支援岭南的,无论李苑有功无功,于李沫而言都没什么损失。

皇帝自太监手里接过,扫了几眼,有了些兴致,提起精神问李苑:“李苑,你作何解释?”

若李苑无话可说,那恶谥便可顺势定了。不愧是太子,进退合宜,深得朕心。

李苑唇角扬了扬:“可否请堂兄细说。”

太子便将副将联名指认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二位世子殿下遭遇沉沙族余孽围剿,所领兵将全军覆没,因此最后一役围剿蛮族乌月,李苑并未出力。

李沫适时落井下石道:“这个不错。”

李苑待诸位议论罢,躬身道:“臣与李沫所领军队确实全军覆没,臣无话可说。只是,清剿蛮族乌月,臣是出了力的,还出了主力。”

他娓娓道来:“众所周知,蛮族乌月防御工事极其完备,因此大军方决定兵分两路前后包抄的战术,为的就是能尽快攻破乌月围栏,而臣与李沫被困,大军却仍在短短几日内突破了乌月围栏,臣以为,此中有情可察,还请陛下明鉴。”

有大臣轻蔑道:“有何情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