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愣了好一会儿。</P>
怀中的猫咪努力地仰头蹭他的胳膊，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手。</P>
感受到手背上濡湿的触感，羡鱼这才缓过神来。</P>
他对小孩说：</P>
“……我怎么会怪它呢？谢谢你们保护它。”</P>
羡鱼好声好气地向小孩们告别。</P>
他原路返回，一路上，他清楚地感受到猫咪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P>
羡鱼回到宅邸，在庭院的一棵树下，为猫咪找好了归处。</P>
他一手抚摸着猫咪的脑袋，一手掏出剑来挖坑刨土。</P>
羡鱼挖完坑，盯着剑身上的泥土。</P>
想必这把耗费无数巡镝的剑，也没想到它会被用来挖坑吧。</P>
羡鱼漫无边际地想着，他突然想起一种说法。</P>
从选择养宠物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心中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P>
当然，无论是养宠物，还是制造羁绊，都会有着离别的一天，都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P>
对单纯的、可爱的宠物而言，它们不会记得死亡和痛苦，只会记得与你共度的、快乐的时光。</P>
他会后悔养这只猫吗？会后悔和其他人结缘吗？</P>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P>
羡鱼自认，在这几千年来，他的选择都是基于当下情况，对仙舟、对人类最好的选择。</P>
他不会犯错，更不能犯错。</P>
因此，羡鱼很少会感到后悔。</P>
他唯一后悔的是，带着仙舟人白嫖了「寿瘟祸祖」。</P>
但凡选机械飞升呢？但凡换种方式长生呢？</P>
尽管羡鱼带领仙舟人，跟随着岚的脚步清理孽物，但他其实对「寿瘟祸祖」并没有什么恶感。</P>
准确的说，他对所有的星神都没有什么太大恶感。</P>
在羡鱼刷满威慑力后，他获得了两艘焚天神兵和以太相引擎。</P>
前者随时都能使用，后者需要为期几十年的准备时间。</P>
他决定把以太相引擎放在虚陵，等到找到继承人后，再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P>
等个几十年，继承人肯定能顺利接手他的工作。</P>
至于焚天神兵……一个在虚陵，一个在曜青。</P>
拥有足够的火力后，在羡鱼心中，星神只分为两类，一类是能杀的，另一类是不能杀的。</P>
显然，「寿瘟祸祖」属于后者。</P>
「丰饶」星神死了，岚怎么办？</P>
羡鱼还没帮祂拉到其他星神的仇恨呢，怎么能轻举妄动呢？</P>
哦，还有仙舟人。</P>
在朝颜自杀后，岱阳劝慰他，让他不必悲伤，表示能与他同行就足够了。</P>
于下属们而言，无论是为他、为仙舟赴死，还是饱受长生之苦的折磨，都算不上什么痛苦。</P>
只要能与他同行、能为他效力，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P>
羡鱼在认清这一点后，开始努力地挤出时间，放空思绪，着手为自己的下属们留下遗书。</P>
当然，只有遗书还不够。</P>
遗书或许能拦住下属，但是，其他仙舟人呢？</P>
羡鱼还要抹除自己的所有信息。</P>
他十分干脆地删掉自己在学生课本上的所有内容。</P>
羡鱼做一件事，单纯是因为他想做，他能做。</P>
只是因为，这件事旁人做不到，他能做到，那么，他又有什么不去做的道理呢？</P>
这是很简单的思路，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P>
至于回报？羡鱼不需要。</P>
他不在乎自己给予他人的东西，自然不会计较得失，更不会指望对方会回馈什么。</P>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掏出自己口袋中的零钱，捐给向你乞讨的盲人和聋哑人。</P>
你会指望盲人记住你的面容吗？</P>
你会强求聋哑人开口向你道谢吗？</P>
羡鱼并不在乎，不在乎仙舟人是否会记住他的名字、是否会赞颂他的功绩。</P>
既然曾经的他不需要对方回馈，那么，现在总可以索取报酬吧？</P>
羡鱼尊重每一位下属的选择，让他们自己奔赴自己所期望的结局。</P>
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P>
羡鱼要求仙舟人、要求岚按照他的想法继续走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P>
那么，就把他忘掉吧。</P>
时间能够抹除所有痕迹，仙舟人不必记得他的一切，只需要继续追随着岚的脚步，就足够了。</P>
百年、千年后，仙舟人不会记得怀恩节的来历，不会记得，那是仙舟将军，为了他费尽心思，才设立的节日。</P>
仙舟人只会知道，到了怀恩节，他们将会看到最绚烂、最夺目的烟花，并拥有七天长假。</P>
那么，接下来，他需要为他的下属们留下遗书，为他们每一个人单独写一封。</P>
羡鱼收回思绪，将早已失去温度的猫咪，埋在树下的坑里，一点点将土覆盖上去。</P>
他回到桌案前，摘掉魔阴身的debuff。</P>
写遗书嘛，总不能在精神不正常的时候写吧？</P>
羡鱼一边写，一边回想着自己因为精神病buff丢失的记忆。</P>
他突然想起来，下属们曾为他编过辫子。</P>
他们从古籍中得知了名为“长生辫”的习俗，于是来到他的身边，屏息凝神，趁着他处理曜青事务之时，每人替他编了一条长生辫。</P>
在尚未知晓长生之苦的仙舟人看来，长生是最好的祝愿。</P>
那么，离开曜青前、决定奔赴死亡的朝颜，对他说：</P>
“我能为您编辫子吗？”</P>
对方又是抱着何种心情，说出那句话的呢？是……心怀恨意？还是抱有恶意？</P>
是……对他的诅咒吗？</P>
羡鱼细细回想着那日的所有细节，想到了朝颜在被拒绝后的呆愣表情，以及最后留下的话。</P>
下属说：“这样也好，元帅大人这样就挺好的。”</P>
朝颜知道了。</P>
他那智多近妖的下属知道，羡鱼失去了那段关于长生辫的记忆。</P>
朝颜是觉得，羡鱼会像遗忘那段过往一样，也将下属忘掉吗？</P>
原来，不是心怀恨意，不是抱有恶意，更不是诅咒。</P>
只是不能再与他同行的下属，临走前对他的祝愿罢了。</P>
羡鱼想，早知道就不拒绝了。</P>
不就是编个辫子吗？他都被下属们编过十几条，这才哪儿到哪儿？多大点事啊。</P>
他停下笔，把写好的遗嘱放进信封里。</P>
这份写给朝颜的遗嘱，还是交给策士长吧。</P>
至于遗嘱……不需要给策士长写。</P>
说起来，策士长叫什么名字来着？</P>
在羡鱼打算点开对方的面板，查看名字时，策士长出现了。</P>
策士长先是沉默，然后对他说：“她的歼星舰遇到了星震。”</P>
羡鱼听懂了言外之意。</P>
岱阳没有死，只是因为星震，仙舟暂时联系不到对方。</P>
那就不是死亡，是失踪。</P>
看来，遗书不需要烧给岱阳，只需要让策士长当面转交就好。</P>
羡鱼盯着桌案上写好的十几封遗书，冷不丁问道：</P>
“说起来，正常人在子女失踪时，会做些什么呢？”</P>
策士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他沉默半晌，对他那不能拥有人性、需要永远保持理性的上司说：“会哭。”</P>
羡鱼摇头叹道：</P>
“真可惜，看来，我没办法当个正常人，更没办法当个合格的父母。”</P>
他翻找出留给岱阳的遗书，对策士长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