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眸子里面闪着微光。</P>
他的小鲸鱼好美。</P>
“小鲸鱼，等我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吧。”</P>
她的声音好轻，落在他的世界里面掷地有声。</P>
碎成一片的心脏根本不堪一击，透过声响的锋利，碾成了粉末，撒向整片深蓝的大海。</P>
他说：“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P>
他多想说这一句话啊。</P>
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P>
不要犹豫，不要停留，不要用标点符号去模棱两可，真真切切的许下承诺。</P>
邬白山攥紧指骨，嗓子眼干，或许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意义何在。</P>
但是他自私了一回，开口说出了承诺。</P>
他固执的想，鲸鱼一生的遗憾完整了。</P>
他的小鲸鱼说，我想嫁给你。</P>
一秒，两秒，三秒，他与她持续拥抱。</P>
如果，算了，这个词可真讨厌。</P>
倘若，我能娶你，这条大海里面的鲸鱼一定是最幸福的鲸鱼。</P>
海桥下，傅潇一路向东，邬白山一路向西，短暂的相逢，两条平行线南辕北辙。</P>
有的时候，见面真的是一件好浪漫的事。</P>
就像，他见小鲸鱼，天蓝，云卷，风起，一切都是那么美。</P>
他一路上跑，心脏跳动，用尽了此生的所有滚烫，温度爬满鲸鱼的孔，灼烧水雾。</P>
邬白山在大海里面无忧无虑的游动，海水温热，干冽。</P>
他的嗓子，胸腔严重缺水，没有重力。</P>
医院门口。</P>
他愣住，指腹通红，面前的红色字体，刺的他眼疼，那种干涩的味道又涌上了喉咙，一股不知名的液体滑动，喉膜颤音。</P>
一步距离，红色的字体就刺眼几分。</P>
仿佛红有一天会占据他的身体。</P>
每走一步，这个想法，这个念头如魔咒一般萦绕脑海。</P>
他的心脏会停止，身体会腐烂，喉结会流血，鼻孔会干涩，眼睛会闭紧。</P>
他会死。</P>
可能在江城，可能在海桥，可能在大海。</P>
……可能在她面前！</P>
不可以，他不可以在她面前死去。</P>
他的小鲸鱼不能看见血。</P>
她会哭的，会吓到的。</P>
她会掉好多好多眼泪。</P>
他的小鲸鱼怎么能哭啊！</P>
邬白山抬手遮住瞳孔，视线暗了下来，他迈出步子，走进了医院。</P>
远处，傅潇抬脚走过安检门。</P>
她回头看，短暂的停留了一秒。</P>
云朵变了颜色。</P>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P>
医生低头看检查报告，白色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字体，黑的发红。</P>
“不确定”。</P>
医生攥紧纸张，折痕一块一块，“心脏情况现在很不好。”</P>
他哑声说：“情况很差？”</P>
身体是他的，心脏也是的，他比谁都清楚。</P>
医生将检查报告随手放在桌子上，窗外的风溜进去，卷起了一角。</P>
“年轻人，心态好点”。医生笑着安慰他道：“你的心脏目前还有挽留的可能，只要你好好静养，不能情绪波动。”</P>
“治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前提是，鲸鱼躲在大海，永远不上岸。”</P>
邬白山僵住，他扯了一个苍白的嘴角，原来，都知道。</P>
医生顿了一下，眸子里面的少年淡的仿佛能消失，但是他是在陆地上面消失而不是大海。</P>
“小白，你是鲸鱼的后代。”</P>
医生仰头闭上了眼睛，“鲸鱼后代里面，你是最纯净的血脉，我和你妈妈对你寄予厚望，但是你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了要推卸重担。”</P>
“你的心脏没有心跳。”他眼角的皱纹一下子堆成褶皱，又缓慢说：“鲸鱼的心脏有问题，这说明鲸鱼要陨落。”</P>
“在未来的某一天。”</P>
医生蓦然失声，静静等待。</P>
风越发的用力，那一角终究吹起，向上，又落下，躺在了邬白山脚下。</P>
他垂下去的眼角微微翕合，怔怔抬眸，手指捏起脚下的风中坠落，然后，保持低头的姿态，颓靡。</P>
大概有一个光年的时间。</P>
其实，只有不到一分钟。</P>
他的生命在这一分钟里，被言简意赅的概括。</P>
“邬医生”。</P>
蓝发少年指腹压住，正对面前的人。</P>
“你为什么选择了上岸？”</P>
一句邬医生，座位上面的人流下了眼泪，年老者带着独有的岁月感磨砺过的嗓音轻轻颤抖。</P>
肩膀耸动，邬医生低头，放低了姿态。</P>
“小白，我跟你不一样。”</P>
“我必须上岸。”</P>
邬白山打断他，蓝色的眸子寡淡，透出丝丝冷，“你爱上了一个人。”</P>
“你抛弃了我的母亲，抛弃了我，抛弃了大海。”</P>
“我……”邬医生哽咽，他反驳不了。</P>
他的儿子知道了一切。</P>
他只能仰头，对视他的儿子，迎接这么多年迟到的目光。</P>
“小白，对不起。”</P>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P>
邬白山的声音很冷，轻飘飘却又字字锥心。</P>
“你应该跟我母亲道歉，取得她的原谅。”</P>
“我不可能原谅你。”</P>
邬医生趴在桌子上，年长者的神态弱了下去，苍白取代了肃穆。</P>
“小白”。</P>
“邬医生。”</P>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P>
“一天时间”。</P>
邬白山没有回头，挺直了脊梁骨，迎着风走了，没有犹豫，步步不经久。</P>
一天时间够了。</P>
我要去见我的小鲸鱼了。</P>
江城，街道熙攘，万头攒动，眼中的人们，擦肩而过，低头迎笑，或禹禹独行，沉默不语。</P>
等个红绿灯的片刻，耳膜只剩下了汽车鸣笛的声音，灯光跳动，三，二，一，脚步声湮灭了噪音。</P>
他走过无数个红绿灯中的一个，侧身仰头看了眼江城，高耸而立。</P>
或许某个玻璃窗口后面，有他的小鲸鱼。</P>
滴！车辆响起喇叭。</P>
该走了，就现在，走也好，跑也好，远离纷扰的世俗。</P>
海桥。</P>
他的脑海里面在喊一个声音，去海桥，快点，在乌云压下大海之前。</P>
再次见她一面。</P>
邬白山走的很快，这辈子只有这一次了。</P>
他希望与她撞个满怀。</P>
真好，今天也喜欢你啊。</P>
命运还是眷顾他，如此偏爱。</P>
他奔跑的瞬间，海桥下的一秒钟，小鲸鱼撞进了怀抱。</P>
傅潇反手抱住他，哭着说：“小鲸鱼，我变坏了。”</P>
“你会不会讨厌我啊？”</P>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P>
天外来物奔你而来。</P>
满怀的眷恋与温溺。</P>
邬白山向来受不了她的眼泪，每次掉眼泪，心脏都很痛。</P>
心脏的频率变低了。</P>
心脏不说话。</P>
他抱住她，力道之轻，似云，一吹就跑远。</P>
“我一直是你的小鲸鱼。”</P>
扑通扑通扑通！</P>
大海涨潮了，露出了冰山的轮廓。</P>
邬白山靠近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如潮汐，一涨一退，动情时分是缱绻。</P>
“只要你回头看，我就在你身后。”</P>
扑通！</P>
最后一声心跳，落进了大海，深不见底，没有声音。</P>
鲸鱼的世界里面，她说：“可是我抛弃了你。”</P>
没事，多少次都没关系。</P>
至少，不是我先抛弃的你。</P>
这样子的话，我就没有遗憾了。</P>
——那个人是你的遗憾吗？</P>
——不是。</P>
——她是我的小鲸鱼。</P>
深海的鲸鱼爱上了一条不自由的小鲸鱼，结巴了好久，我一结巴，心脏就会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