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季驯这么会讨价还价，不是因为他穷。</P>

事实上，他是浙江乌程县富户，外祖父闵珪是弘治、正德时刑部尚书，去世后加赠“太子太保”。</P>

簪缨世族贵公子，变成晏松年眼中凶神恶煞之徒，天知道他经历过什么。</P>

但是他的话触动了晏松年。</P>

家在运河边，晏松年服徭役的时候，充当过河道民夫。</P>

服徭役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吃了老六的药还恐怖。</P>

可见是真的惨。</P>

“如果潘大人能保证省下的材料钱用于民夫的伙食，我可以跟水泥厂商量一下降价。晏家在徽州胡家的水泥厂有份子，但日常是他们管理。”晏松年神色认真。</P>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迎风高了三丈。</P>

一个高邮湖养鸭的老汉，为了几十两银子连自己都能卖的人，愿意为民夫出一份力。</P>

这叫什么精神？家国情怀？</P>

不，这是慷他人之慨……反正亏的不是自己。</P>

顶多亏一亏老六和小珣，反正他们父子有的是钱。</P>

徐枚：……我觉得四伯有些不对劲，但一时想不明白。</P>

潘季驯看晏松年的目光却郑重几分，姓晏的果然不同寻常。</P>

此人看起来是奸滑小人，原来也是大丈夫。</P>

人不可貌相！</P>

晏松年的辈分派上用场，他代表晏珣以晏家一年的分红，补贴进河道材料项目。</P>

胡家还有什么好说呢？只能爽快同意。</P>

谢家和华家的水泥厂，晏珣没有参股，但毕竟是晏珣提供的配方。他们嘀嘀咕咕商量一阵，一拍桌子决定跟上。</P>

跟着晏珣走，就算眼前吃一点亏，来日总会在其他方面赚回来。</P>

甚至不用其他方面，只要晏珣保证他们每年的船引，就能赚到盆满钵满。</P>

吃亏就是赚便宜。</P>

潘季驯是实在人，知道对方能这么爽快，是看在晏家的面子。</P>

他拍着晏松年的肩膀说：“昔日你跟芝仙一起到济宁修河，我见过你两次。实不相瞒，当时我觉得你目光闪烁、似乎藏着坏心思，我还想提醒芝仙小心被你出卖。但转念一想，他那样的人，何须我提醒。”</P>

晏松年笑容尴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直觉是对的？</P>

我就是藏着坏心思，随时准备出卖老六和小珣，我连自己都能卖呢！</P>

只要你给得足够多。</P>

就是这么光明正大。</P>

潘季驯还请晏松年几人吃饭，安排的席面很丰盛，客人们觉得不虚此行。</P>

……</P>

晏松年不知道，此时高邮城也在热热闹闹的摆一场大席面，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邀请。</P>

就连他的老大哥，双河村的晏长年也收到请柬，扔掉拐杖带着长子嫡孙们乘船进城赴宴。</P>

双河村晏家越来越兴旺，但在乡亲们眼里，高邮汪氏才是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P>

能富三代以上，才是名门望族。</P>

能够来汪氏吃大宴席，是值得骄傲和吹嘘的。</P>

尤其是，小孩子们不用随礼。</P>

晏长年带着一群孙子、曾孙们呼啦啦去吃。</P>

“咱也不是差着一顿饭，主要是沾一沾汪家双举人的喜气！”晏长年煞有介事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