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女子容貌鲜妍，胭脂粉染的少女满面通红，乌黑发丝之上是沉重华贵的冠饰，她着大红嫁衣，金丝缠绕勾勒出大片的牡丹花，朱唇轻抿，如樱。</P>
檀木窗棂上贴着双喜字，府内红绸遍布，喜气洋洋。</P>
一妇人轻推门进来，站在女子身后，面上喜色洋溢，拿过梳妆镜前的桃木梳握在手心，轻轻梳过女子的三千青丝，女子终究是泣不成声。</P>
妇人放下梳子，用丝帕擦拭眼泪：“我儿嫁人，应是欣喜的好事，切莫如此。”</P>
女子点了点头，妇人严肃：“往之汝家，必敬必戒。身为嫡妻，贤良淑德。”</P>
自此以后，十六字，困住了她短短的一生。</P>
这一年，苏时十五岁，才过及笄之礼。</P>
苏时要嫁的人是湘南一带的太守之子阮砚，苏时的父亲与湘南太守是同朝为官，还有同袍之谊，这婚约是打小就定下的，门当户对，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唯独少了个情投意合。</P>
千里涉水，百里红妆，苏时被侍女搀扶着走出苏府，流苏轻摇，金钗熠熠生辉，嫁衣上由金丝线织成的牡丹随着她的走动在阳光下显得生动。</P>
名门望女，一举一动都是端庄有礼。</P>
踏上花轿的那一刻，锣鼓喧鸣，满城盛景，却止不住她心中的荒凉。</P>
行至淮水河畔，由新郎接亲，护送回湘南。</P>
苏时头上披着红帕，看不清眼前事物，只感觉到有人掀开了帘子，伸出一只手到苏时面前。</P>
苏时低手垂眸，看到那双手莹白而修长，可想而知这手的主人必是面如冠玉，一表人才。</P>
苏时能预料到，将手放上去，便不再是苏家女儿，而是阮家主母，从此冠上阮姓，做了别人的新丈娘，再无浙杭才女苏时。</P>
可是她又奈何不了，如今这一步，由不得她任性，苏时将手放在阮砚的手上。</P>
对比之下，阮砚的手显得格外的大，很温暖，足以握住苏时那颗寂寥的心。</P>
那时苏时心想，既然无法选择，就去善待一切，若是阮砚，倒也不错，当时是真的想好好过好这一辈子的。</P>
下了花轿，阮砚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踏进阮府，过了火盆，到了高堂，宾客众多，都对这浙杭的才女抱有好奇。</P>
毕竟当时有传闻，浙杭一带的苏家独女才华横溢，若为男儿身，入朝为官也定是贤才。</P>
可是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更是视为不耻，苦了这一身才情，无用武之地。</P>
苏时与阮砚拜了天地，跪了高堂，彼此行了礼，那便算是礼毕了，往后就真的这样过一生了，不免有些慌张，以及对自己能否过好这一生的疑惑。</P>
苏时端坐在喜床之上，大红喜被，红帐春深，床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寓意早生贵子。</P>
夜幕悄然覆盖天际，湘南不似浙杭，晚间的浙杭是寂静的，只能听到溪水潺潺的声音，有时候有微雨，带来一夜寒凉，但却是让人心生愉悦的。</P>
而湘南地处繁华，就算是夜间，也有闹市长街供人玩乐。</P>
与浙杭完全不一样的湘南，让她心生恐慌，愈加思念故乡。</P>
就在此时阮砚推开门，后面跟着一众婢女和喜娘，阮砚掀开苏时的喜帕，苏时第一次见到阮砚的场景，她永远不会忘。</P>
他微笑着看着她，他眼神中尽是温柔，驱散她的恐慌，于是她也笑了，十五岁的少女笑靥如花，精致的妆容与之映衬，那么明艳动人的落在阮砚眼底。</P>
他牵着她坐到桌旁，喜娘为他们倒上合卺酒，两人喝下，旁人退去，只剩下苏时和阮砚。</P>
苏时大概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嫁娶之时什么事都要准备好，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P>
阮砚走到苏时面前，伸手拿下用来绾发的朱钗，青丝垂落，他凑近苏时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P>
愿不愿意呢？她也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如果非要选一个人过余生，那么她愿意那个人是阮砚。</P>
于是她点点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用这一生来兑现这个诺言。</P>
红烛昏罗帐，锦屏画鸳鸯。</P>
喜烛燃泪到天明。</P>
三日后本该是回门，但是浙杭距湘南千里之遥，跋山涉水实属不便，苏时就到当地有名的静慈寺为父母祈福。</P>
阮砚在寺内的厢房里休息，苏时一人来到佛祖前为父母祈福，祈福后，她为自己抽了一签：憾。</P>
静慈寺出名的原因就是，它不会解签，要用一生去领悟这签，来世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P>
从静慈寺出来，阮砚就看出苏时不开心，恰好，今日是集市，阮砚就带着苏时去了街市。</P>
路上碰到一个卖首饰的小贩，立刻对阮砚说：“公子，这是你家娘子吧？你看，这对簪花特配您家娘子，要不您买一对？”</P>
苏时羞涩的别过脸去想离开，哪知阮砚真的细细挑选起来，蓝色蝴蝶簪花，带有少女特有的娇俏。</P>
“多少钱？”阮砚问道。</P>
小贩立即说：“不多，五文一对。”</P>
阮砚给了五文铜板，把簪花别在了苏时发间，拉着苏时继续逛。</P>
可是一会儿人潮涌动，把她和阮砚冲散了，苏时对湘南地形不熟，心下慌张，在人海中寻阮砚的身影。</P>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正要撞到苏时时，却被一把拉到阮砚怀里，松木墨香萦绕在苏时鼻间。</P>
“走吧，回去了。”阮砚牵着苏时，苏时看着阮砚，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P>
那跟签又代表得了什么呢？她不信命，她只信自己。</P>
后来阮砚经常来找苏时，有的时候只是静坐一会儿，有的时候，会为苏时绘一幅丹青。</P>
有的时候苏时奏琴，阮砚在一旁浅眠，苏时会抚上他脸颊，描绘他的轮廓，这时阮砚就会睁开眼睛，戏谑的看着苏时，惹得苏时一阵悸动，好不惬意。</P>
如此过了一年，可是苏时无所出还是被人诟病。</P>
这日阮母找来苏时，抚着她的手说：“砚儿不小了，其他年纪相仿的公子早已为人父，你也为砚儿打算打算。”</P>
苏时走出门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阮母的意思是要她为阮砚纳妾，终究还是要到这一步，不是早就明白的吗？为什么心还是苦涩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