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
在沙坡头南区设立了一处王维观景台,一座塑像定格了这位被后人盛情挽留的过客。
在沙漠里慢慢走着,不由得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与敬畏
我11岁的时候,在这里生活了半年。那时因为我很小,觉得沙漠比现在更宽阔,沙丘比现在更高,沙尘比现在更疯狂,尤其是那沙漠的风,从早到晚,吹得满口沙子双眼迷离。还有那夏日的暴晒,能烤熟鸡蛋的沙丘上,沙漠子让炎热肆无忌惮,草蔫了,动物们爬窝了,动物和植物一起蔫头耷脑,奄奄一息,人在沙丘上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如在火炉上熬日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恐怖。还有那沙漠的暴雨、冰雹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冰雹打的人满头疙瘩,那时的酷寒季节,大雪如沙尘暴一样弥漫,恣意穿透沙漠的一切,潇杀着这里的植物,冻僵所有的动物,我一个10来岁的孩子,破旧的棉衣挡不住严寒,手和脚陈肿生疮。
过去的多年前,对我来说,沙漠是生命的禁区,沙漠也是令人敬畏的。我是热爱大漠的,敬仰它的雄伟壮阔,爱它的辽远连绵,叹它的苍凉雄浑,敬是它的飙风怒吼和飞沙走石。
对文人墨客来说,沙漠是一种自然的奇迹,是壮阔的景观,是诗词歌舞创作的源泉。
沙漠无垠,黄河无尽,两厢对峙,又紧紧地融合在一起,河是山的魂,山是河的骨。
传说王维奉命慰问边塞将士,风餐露宿,就曾行至腾格里沙漠东南边缘,千古黄河吞吐着一轮火球般的落日,诗人由此激起一股悲怆的英雄气,挥毫写下不朽诗篇——《使至塞上》,诗曰: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诉说着征战与空寂交错的漫长时空,诉说着僻静、贫瘠的广漠中的坚强,诉说着浩荡唐风里的过客。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诗人只是截取了自己看到的边塞沙漠的一个剪影,大漠宽广连绵无垠,是横向无限的辽阔,在一般人眼里,是枯燥乏味的,是艰难和困苦,但在诗人的眼里,这份辽阔是有生命的,是有动感的,是有自然意义的,沙漠辽远。这里也有纵向的动感画面,有烽火台燃起的孤烟,表明了这里是边塞,点燃孤烟的东西是狼粪,这里有狼活动的踪迹,有边关士兵在这里把守,有两国相争,兵戎相见的紧急战事,士兵燃起狼烟,烟“直”直地冒着,传送着十万火急的军情,在浩瀚没有人迹的沙漠里,有了故事。在九曲回肠的滔滔黄河,在诗人的眼里,也不是那么呆板了,太阳西斜,满天彩霞,与黄河相呼应,河道是悠长而婉转的,不用“长”字不能写尽,天的尽头,又只有一轮“圆”圆的落日停在天边,是一个无限的圆,为什么是落日呢,一则唯落日才能体现边塞的遥远,时空苍桑感更加强烈,才有出了关塞的悲怆,苍茫沙海天地相间,大漠漫漫,长河迢迢,却只有直上的烽烟与西坠的落日伴着孤单的诗人,单车问边!
沙漠当然是壮阔飞动的,但在王维的笔下,却多了一份婉约的动人情怀,这种情怀不是无病呻吟,不是专事描摹、雕词琢句,他只通过正常的写景之语带出情绪,写出情感,是真正的“情语即景语,景语即情语”的浑然交融。
(据考证王维的这首诗并不是在沙坡头写的)。
千年之后,我们与王维的心灵在这里邂逅。
咫尺之间可以领略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奇观。是他将自己那一瞬间的震撼与感动记录了下来,让我们从他的诗里,读出了大自然的壮美和他心中隐隐的失落。
沙漠是干旱的,是生命的禁区,上世纪80年代,沙坡头成为中国第一个沙漠自然生态保护区。但是在现代社会的开发下,成了旅游开发区也是美的。今天,沙坡头已不再是沙陀头,吹入内地的沙尘暴越来越少了,沙坡头景区是黄河和沙漠的交汇之地,高耸的沙漠山头被黄河阻隔,挡住了进一步侵犯内地的脚步,现在自然原始的沙漠越来越温顺,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的自然奇特景观已很难相遇,孤烟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人气飙升的铁路、电线杆,是驯服了流动沙丘的“麦草方格”。想当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看今朝,游人滑沙三百丈,空中索道天上飞,羊皮筏子水上漂,驼铃声声招客忙,边塞沙场已化作“国际滑沙中心”。当年“天之骄子”成吉思汗铁骑踏过沙漠,一吓成名万骨枯,多少英雄遗迹,被风轻轻抹平了……
我40年多年前牧羊的绿洲也不复存在了,那些牧羊人大部分去世了,“昔日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沙漠风”。站在这高耸的沙丘顶上,望着滔滔的黄河,还有络绎不绝的游人,一切都变了,沙漠变了,环境变了,我也变了,己找不到过去的影子,我想起《金刚经》的一句话: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这沙漠也是一样,时刻在变化之中。我寻找王维《使至塞上》的凄凉沙漠不存在,我追寻几十年前自己生活过的沙漠绿洲已不复存在,我对现在的沙漠也认识不清楚,对未来的沙漠的变化也想象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