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小技。”
一点点光辉落下,化作白光朝前方蔓延过去,两股光辉在场中交织碰撞,最后缓缓凝聚为一轮巨大的金色太极图。
太极鱼一白一金,周遭有佛文环绕,也化作阵法,将十里长亭所在尽数加固,其中声音也被扩大。
等待许久,终于看到神仙施法的余杭百姓兴奋不已,高呼神仙手段。
而曾看过神都大赏的,则露出看土包子的笑容,优越感十足。
长眉法师声传四方:“了尘、静迦出列。”
话落,在其身后,穿着灰色僧衣,十六七岁模样,模样清秀,面带笑容的少年僧人站起身,欣然跨步,走上前方。
始终在走神的琉璃也收拢思绪,披着罩衫,戴着斗笠,迈步走上前。
道门区域,俞渔冷哼一声,腾身跃起,迈开步子针锋相对。
转眼功夫,场中已有三人。
所有人四下寻找,人群中质疑声越来越大,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就在官差单独隔出的通道外,两辆车姗姗来迟。
“公子,我们到了!”
黄贺擦了擦额头汗水,望着前方密集的人头,“这怎么进去?”
车厢帘子掀起,季平安等人迈步下车,除了不断蹦高,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超过人群头顶,能看到前方的沐夭夭外,其余人情绪稳定。
“李先生,咱这是来晚了啊,咋这么多人……”
板车上,街坊们也都咋舌,书画店老板摇头晃脑:
“这么远也看不清啊。您不是和裴氏认识么,能不能跟人家打个商量,往前挪挪。”
季平安笑了笑:
“好啊,不过我得先走一步,失陪了。”
红姑拎着篮子,里头是带的吃食,闻言诧异道:“您要去找裴家么?”
季平安笑而不语,下一秒,他身上的“星空法袍”忽然荡漾光辉,恢复本来模样,玄色为底,点缀一颗颗星辰,玄奥而神秘。
他抬手一抹,脸上的伪装也卸下,恢复真容,旋即身影扩散为无数星光,瞬间消失。
在众人注视下,倏然出现在远处的广场上。
书画店老板愕然看着这一幕,大脑短暂宕机,一片空白,结结巴巴:
“这……这……那个……那个……他……”
红姑手里的篮子也啪地掉在了地上,其余老柳街的街坊们同样呆若木鸡,被这一幕搞蒙了,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黄贺与沐夭夭同时解开外袍,露出里面穿的木院星官制服,才笑吟吟对一众街坊道:
“我家公子,不是来看斗法的,是来参加斗法的。”
参加……斗法……
街坊们呆呆望着这一幕,等远远瞥见季平安真切出现在十里长亭旁,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与他们朝夕相处许多时日的,那个笑容温和,很有本事的小李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钦天监天才,神都大赏魁首。
而他们所能想到的,对其身份最高的幻想,也不过一名江湖奇人。
这时候,随着第四道人影抵达,人群中的议论声也瞬间被压下,转为了惊喜的呼喊:
“来了!季司辰来了!”
“我就说么,怎么可能怕了那佛子、佛女?”
支持大周的百姓们顿时扬眉吐气,心中忐忑担忧消散。
夜红翎心中一定,长长吐出一口气,扭头一看,知府等一串官员紧绷的身躯得以松缓。
人群中的江小棠也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台上人的样貌,心想这就是那个季平安?
“可算来了。”
秦乐游咂咂嘴,摩挲着下巴,观察着场上反映,忽然低声笑道:
“圣子总是与季平安比较,且不提其他,单是这份沉稳,便是不如。”
韩青松将捏紧的道经松开,心想幸亏圣子不在。
“娘亲,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吧。”
裴钱攥着一颗梨,一副我料定一切的派头,给旁边母女二人狠狠瞪了下,旋即专心地将视线投向前方。
……
场上。
伴随星光凝聚,季平安的身影倏然浮现于太极鱼内。
身旁的俞渔第一个反应过来,侧头看了他一眼,少女粉白的腮帮不易察觉地鼓了鼓,传音道:
“你怎么才来?”
语气中,不乏埋怨。
季平安传音回复:“昨天刻苦修行,睡得比较晚。”
真哒?俞渔一脸不信,总觉得在忽悠自己,但没有证据。
这时候,看到季平安入场,道门与佛门神态各异,前者神态稍松——季平安虽出身钦天监,但如今却也代表大周。
自然算作己方阵营。
至于佛门僧人们略显失望,从云林禅院赶来,坐在长眉身旁的大护院拄着禅杖,心中冷哼:
“还是来了……”
知客僧笑着说:
“来了也好,等众目睽睽下落败,才好解气。”
显然,禅院众人信心空前膨胀,胜券在握模样。
这时候,见人已到场,长眉法师与三清观主依次说了场面话,无非斗法为切磋云云,众人都不在意。
过场动画结束后,进入正题。
第一轮捉对斗法,由大周这边选题,俞渔俨然早有准备,气势十足,率先迈步走到琉璃身前,手腕上飞剑徐徐盘绕,扬起下颌,语气认真:
“道门圣女,讨教佛门法术!”
言下之意,是要选择武斗。
这个选项,也是道门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倘若“佛女”是重生者,那比较其他实在吃亏,唯有实打实的武斗拼杀,才能将双方的沟壑尽可能填平。
重生者胜在经验多,但俞渔的术法、武学和身体却更浑然一体。
名为“静迦”,实为琉璃菩萨的“佛女”闻言,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
“可。”
俞渔眼珠一转,指了指远处秦淮河面:
“此处人多,发挥不开,你我江上斗法如何?”
琉璃依旧淡然:“可。”
话落,只见俞渔率先腾身飞起,施展五行术法,水中腾起一条水龙,拖着她冲入江中,声势惊人,气势拉满。
琉璃只是抬步踏出,身影倏然淡去,眨眼功夫已来到河面,踏水而行,气象内敛。
霎时间,岸上许多人将视线投过去,眼睛一眨不眨,期待观摩精彩斗法。
但同时,也有很多人看向剩下的两人,猜测“季司辰”会比什么。
少年僧人望着二女离开,脸上波澜不兴,清澈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季平安,说道:
“我们又见面了。”
他指的是八天前,双方在一静斋中的会面。
季平安审视着眼前的灰衣小和尚,看着他瞳孔中的亮光,轻轻颔首,说道:
“又见面了。”
只是没人知道,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佛子嗓音很清淡:“我觉得没必要拖延太久,这斗法略有些没意思,还是早些结束为好。”
季平安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佛子抬了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秦淮河,说道:“那是在河上打,还是在这里打?”
季平安问道:“打什么?”
佛子疑惑:“自然是斗法。”
在他看来,大周但凡不蠢,多少都能猜出佛门此次的依仗,那么最佳策略,就只能是武斗。
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斗法便是要各自出力,狠狠拼杀上一场才对。
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然而季平安却给出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出家人何时也热衷打打杀杀?”
佛子眉头皱成“八”字:“司辰何意?”
季平安四下望了望,忽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座临河的,古韵盎然,由八根红漆木柱与琉璃瓦构成的,数百年风吹雨打的亭子:
“我们去那边坐坐可好?”
佛子第一次露出怔然的神色,他定定看了眼前的星官几眼,才略有些好笑地点头:
“好。”
直到此刻,对这位重生者而言,这与后世晚辈的所谓斗法,才终于稍稍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
阴阳学宫,观星台上。
秋风拂过观星台的铃铛,发出阵阵奇异的空响。
白须白发,穿着式样古怪长袍,形似甘道夫的钦天监正负手而立,眸光似乎在纵览余杭风光。
然而若自己看去,就会发现,在他面前竟漂浮着一副长轴画卷。
画卷中,赫然是浮现出十里长亭中,斗法会的场景。
“吱呀。”
谢文生拎着一坛酒,一袋肉,踩着古旧的楼梯走上来,看到那画轴上景象,啧啧称奇:
“都说你们星官不擅长炼器,但看样子还是有一些有趣的法宝。”
钦天监正感慨道:
“国师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人间妙就妙在,你需要的东西,往往不需要自己来造。”
谢文生撇撇嘴:
“抢的就直说呗……装什么白莲花……说起来,你真一点都不和交待下,比如比什么赢面大。”
监正摇头叹道:
“那佛子、佛女都与你一般,并且身上有佛主的伟力笼罩,任何针对他们的推算,都会受到极大的误导。既如此,何必要多嘴?”
谢文生嘀咕道:
“搞不懂你们星官这套,不过怎么想,最稳妥的方法还是直接打架吧。除非能知道这俩小和尚历史上的身份,并且针对性的布置,否则还是……哎哎?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吃惊地盯着画轴上的一幕,手里的酒坛险些掉下来。
只见,画轴中央,水墨丹青一般的绘画中,季平安与了尘和尚一前一后,径直朝河畔那座掩映在墨竹与草木中的亭中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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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