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玄玄山正是御琴隐居的地方,看来我无巧不巧,竟走到了她的身边!听铁图说,那日御琴不肯让他带走御风华,出手阻拦,还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想到这里,我激动起来,就待走出去看个究竟。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琴,你怎么又出来挑水了?这些活就交给我干吧。”
我听得吃了一惊,这声音我分明听过,却是那逃回南朝的御风华!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里?一时之间,我不禁踌蹰。
只听御琴轻轻叹息一声,“风华,你断了一臂,挑水很不方便。我也是学过武的人,并非娇弱女子,这些事情还是我做比较好?”
我听得这一句,心头一阵惆怅。
不错,御风华是被我砍断了手臂,我虽是为国而战,却毕竟愧对这无辜少年。无论如何,我自己做过的事,必须面对。当下从乱石丛中穿了出去,叫道:“琴,御风华,是你们吗?”
这一出去,看到前方二人正是御琴和御风华。御琴的样子颇为清减,却不改美丽。奇怪的是,她的头发特别短,似乎曾经被削去很多,新近才长了出来。一身服色粗陋异常,却是穷家小户的打扮。那御风华也是满面风尘,虽不改清秀之气,却多了几分沉凝稳重,再无当日的骄狂气象。他身边放了一挑水桶,一身破旧的农家装束,断袖在空中飘飘荡荡。
御琴看到我的时候,眼中愕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随即化为一片沉寂。御风华则竖起眉头,大叫道:“雷泽,你这奸贼!你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用独臂把御琴护住,神情戒备。
我看着他紧张而仇恨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御风华,你不要着急,我并无恶意。”
御风华冷笑道,“雷泽,你向来除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会做什么好事!但不管你怎样凶恶,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姐姐一根头发。”说着堵在御琴身前,把她挡住。
我看着这少年护姐情切的样子,倒是微微苦笑,“御风华,我雷泽说话,还从来无人置疑,你怎么这么多心。”
御风华冷笑道,“我们再不会相信你的!你要没恶意,就快滚!我和姐姐都是一辈子不想见到你了。”
我听得这话,微微苦笑一声,转头看向御琴,轻轻问,“琴,你也这么说吗?”
御琴沉默一会,终于艰难地摇摇头,眼中忽然流出一串泪水,轻轻道,“雷,我曾经当你是哥哥,你却伤害了我的弟弟,你要我怎么说?”
我听得这句,长叹一口气,低声道,“琴,御风华,这事到底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我雷泽做事,从不后悔。御风华,你若恨我,不妨斩我一臂,出这口恶气。”
说着拔出腰刀,递给御风华。
御风华愣了一下,接过刀,狠狠看了我一眼:“雷泽,你莫以为这个样子,我就会心软,不肯下手!你把我捆在军中,百般羞辱之日,我就一心念着,一定要杀了你!”
我摇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御风华,你说错了,就算你有气,也只可断我一条手臂。我不会让你杀我,这条命,我是要留着去见天戈的。”口中说着,隐隐约约想起天戈那灿若骄阳的容颜,心头涌起一丝淡淡的温柔。
有债我可以还债,但我一定要去见天戈。别的,我什么都不管了。
御风华被我的言语激得全身颤抖,喝道:“雷泽,你休要得意!”
他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御琴轻轻止住。御琴从御风华身后缓缓走出,看着我的眼,轻轻道:“雷,你毕竟要去找天戈了。但愿你能给她幸福。”口中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温柔而凄凉的神色,似乎有什么生命中至痛而留恋的东西,终于被她就此舍去。
我看着御琴清澈如水的眼睛,嘴角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柔声道:“琴,谢谢你。”
御风华愤然还待再说什么,御琴却从他手中接过了刀,交给了我。
御风华终于忍不住,愤然叫道:“姐姐!姐姐!你为何总是原谅他?”神情悲愤中隐含妒意。
我心中一动,知道他定是以为御琴对我旧情难忘——毕竟,我们曾是未婚夫妇。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御风华心头,竟对御琴念念不忘!这番情孽纠缠,可也难解。
御琴摇摇头,轻声安抚兄弟激烈的情绪:“风华,不要这样。雷泽虽砍了你的手,但就算你也斩断他的手,却不会让你更快乐。”她口中说着,声音逐渐颤抖:“让雷好好地去见天戈吧,总该有人能够完整地爱和恨……”
御风华目光激烈变化,直直看着琴,神情悲愤,迟疑半响,颤声道:“可谁能还我完整?”
御琴温柔一笑:“风华,不要介意。或者放开一些,你会比较快乐。”
她深思一会,似乎下了某个决心,忽然抬起头,对我朗然一笑:“雷,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你帮我做件事,你可愿意?”
我愣了愣,当下道:“琴,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来。”老实说,我对御琴确实颇多亏负,能为她做些什么,自然最好不过。
御琴的笑容柔若浮云,轻轻挽起了风华的独臂:“雷,历经战事后,我们的婚约想必早已作废,是么?”
我点头:“是。”心头却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御风华也疑惑:“琴……”
御琴巧笑嫣然,眼中泛出一丝温柔而快乐的神情。我不知她是否在强颜欢笑,却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是美丽绝伦。御琴的心向来难测,我不知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