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不记得脑海里重复过多少次那样分离的场景,只是每每在他看来,那些分离之人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撕心裂肺,都不过是心有不甘。他常想,面对分离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只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现如今,他与琉璃的分离在即,这才陡然发现这切肤之痛竟是如此的强烈。叫他夜不能寐,叫他不能自己,叫他魂不守舍,叫他一想起一看见一碰到琉璃,便心如刀绞。
依偎在长明的怀中,琉璃难得的安心,环抱着长明的腰,把脸闷在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浅笑嫣然。“若是可以一直都这样就好了。以前我总是从一个地方颠沛流离到另一个地方,换这不同的身份还有不同的名字,自然身边也是常换着不同的人;景色秀丽的地方很多,萧条的也有很多,可不论如何,我走来走去跑来跑去,却没有感受到有这么一个地方真正的属于我,也许你一直都在找那个可以让你将青灯泯灭的人,而我也是在找一个温柔乡,那里幸福安稳,它可以不顾一切的接纳我的身体、我的过往、我的灵魂。如今,就是这里了。只可惜,温柔乡不会永存,就像建造的城池百年之后也会荒芜,我终究要离开这里,甚至离开这个人世。”她的眼眸犹如一潭死水,那是将死之人的绝望。
长明未答话,只是把琉璃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唇贴在她的额上。
琉璃的身子冰冷的吓人。
“现在我都可以感觉出那些蛊虫在我的血管里蠕动,在我的五脏六腑里来回的穿梭。它们每每挣扎一下,我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流失,我很不舍,并不是别的,单单只是为你。可我们都无能为力。”
“二皇子一定会给解药的。”
“每次想到这些,我便很开心一件事,那便是即使我死了,我也会永永远远的把长明你刻在我的脑海里,哪怕是到了地府我也会记着你等着你,这样一来,不论生死我们也算是都相守着的,于我来说便是如此。”
长明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
“长明,你坐守这间行馆,拥有那么多回忆,那在你的脑海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难忘的场景呢?”
“我最难忘的场景,便是一个女子舞动的景象。那段记忆特比短暂,只是翩翩的几个动作却能把所有人的心魄都给震慑住。一袭红装,腰肢柔软纤细,不住的转着圈子,像是一朵开得十分瑰丽的牡丹。娇艳、富贵,但是也有美中不足。”
琉璃好奇的抬起头,“你好似同我说过。”
“那翩翩优美的舞姿任何人看了都会联想到那舞者也定是个美貌倾城的女子,可是并非如此,那女人的脸上缠着一面红色的纱,红纱遮住了眼睛。那一天她像是醉了酒,几番旋转之后,脸上的面纱扬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惊愕了,大家大声的叫喊,其中还搀杂着谩骂声,只有那女子一人在舞台上不知所措,她跌跌撞撞的摔下来,砸在了桌几的角上,没人去搀扶没人去救助,她便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死去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女子丑陋无比?”
长明摇摇头,“其实那女子肤如凝脂,樱桃小口,只可惜她那眉宇之下竟是一片空洞。”
“她是瞎子?”
“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被人剜去了双眼。”
“真是个可怜人,那她是何人回忆之中的?”
“这段回忆出自一个看客,他与这女子并不相识也并无交集,只是从前常去看这女子舞蹈,那一日他也在场,却也被那样子吓住,没有去搭救她。这看客十分介怀,以至于数年都未曾娶亲,也十分害怕那些爱舞蹈的女子,性格怪癖渐渐的被一切所疏远。辗转坎坷来到了我这里,便帮了他一把。如今那个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已经被尘世所遗忘,但是她却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偶尔会看上一看解解乏。但更多时候我是在想,这个女子身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只可惜我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还真是凄凉啊。”琉璃也倍感神伤,“这个女子是要经历怎样的痛苦方能舞出那样悲凉决绝的姿态啊。”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吊在五丈楼的顶上,一袭红衣,我当时还以为是那女子出现了呢,不过你比她完美,已有一双独有的眸子,就像是一潭清澈的流水,让人想要跳跃进去,化作是一条鱼。”长明抬起琉璃的下巴,可是他却没看见那初遇之时的明眸,“琉璃,我要陪你一起去靖灵。”
琉璃猛然的支起身子,“为何?你若是陪着我一同前去,岂不是很危险!你身份特殊,一旦离开了行馆,定是有很多人想要把你捉了去的;况且这次去见的是靖灵的皇子,他心思不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落入他的手中可就惨了。”
“那你独自回去就不危险了吗?”
琉璃不语。
“你可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看客为何如此介怀?那是因为那日那女子跌落下来之时他便赶忙离开了,想着等她伤好再回来继续看她舞蹈,只是没想到,那最后的一瞥竟是诀别,他一直懊恼不已,他应该再多看几眼,再多逗留一会,或许她就不会死,他也不会郁郁终生。”
“长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不愿和我分离,可是我不想拖累你,只要有你给我的折子,只要把这上面的秘密都告诉二皇子,他会给我解药的,你别忘了我也是在江湖行走过几遭的。我们这次分别,一定会再见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