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坐下。</P>
“原来你真是个这么带劲的人啊。”吴尔用小指擦笑出眼泪的眼角，“我还以为这是你走的路线呢，臧老师说你个小朋友以前在剧组的时候跟谁都正面刚，特别有意思，我还不信。”</P>
她往臧习浦看，他闲坐着，淡淡回看她。</P>
“我那时候跟另一个带劲的人混一起咯。”回。</P>
“我就说嘛，”吴尔顺话就接，“说你真一出道就这个脾性，两种可能，要不家里有钱有势随时打道回府没在怕，要不就是被一个身在高位又比你更带劲的人惯出来的，这人不是爸就是男朋友。”</P>
“瞎说，她天生就这臭脾气。”老坪回。</P>
服务生叩门而进，上新一轮菜，这一家的牛肉还挺好吃，老坪又跟吴尔聊回电影话题了，而她的手机叮一声响，以为是靳译肯回消息了，低头看，是班卫发给她的一条微博链接。</P>
后附文字信息：你知道这事儿吗？</P>
什么事？</P>
她点进去。</P>
页面转入微博的同时，消息栏跳出积累的上万条At与评论信息，盛况就跟之前她被诬陷未婚生子时一样，明明早上已经清空过一次消息栏了，这时候老坪的电话也响，女助理打来的，他出门接电话。</P>
班卫发给她的这条链接转进了一个狗仔工作室的微博主页，是一条发布于二十分钟前，时长一分钟的视频信息。</P>
臧习浦正与吴尔聊剧本方面的细节，龙七放筷子，点击视频，看。</P>
视频开头是背景介绍。</P>
记者自称执行常规任务跟拍一位大佛级人物，跟着大佛的行程远赴法国，从十月份蹲到十二月份都没拍到什么动静，正要惨淡收工之际，却收获“意外之喜”，联系起今年四月初传出的一则谣言，觉得颇有意思。</P>
随着背景阐述完毕，镜头里出现法国某医院院门，隔着远距离拍的，挺晃，镜头内是一穿一身高级时装的女士，看不出年龄，身材与气质都很好，走得步履生风，一眨眼就进了医院大门，消失在镜头内，视频左下角出现字幕：此为11月份所摄画面，记者在执行任务途中偶遇连芍姿女士。</P>
科普：连芍姿，曾任着名金融杂志《杰》中国版总编，八十年代着名传媒人，现任华革集团总经理，生有两子，长子靳译肯。</P>
轻怔。</P>
倒退回去重看一遍，是，视频里的人确实是靳译肯的妈妈，龙七看过照片，而去年十一月份他妈妈也确实在法国。</P>
但是拍他妈妈做什么？</P>
不对。</P>
她往后靠一些。</P>
靳译肯的妹妹是去年十二月末出生的，那么十一月份他妈妈应该还在养胎才对，但是视频里……</P>
不显肚。</P>
想起班卫早上所提及的那个料，本来以为是高中时候的事儿又被人翻出来，偏偏没想到这回是冲着靳译肯的家事去的，臧习浦与吴尔的对话渐渐消淡，视频接着播，左下角字幕切换：12月末，记者准备收工时再次在同家医院偶遇连女士。</P>
这一次的镜头稳多了，拍到的是通过自动感应门走出医院的靳母，她的身材依旧如前，还穿了双显眼的蓝色高跟，身姿笔挺，戴着墨镜，手中提包，身边跟着一个女生，女生怀中环抱婴儿。</P>
龙七看着这一秒的视频画面。</P>
记者放大了女生的脸，但即使不放大，她也认出来了，她对这人的脸不能再熟悉了。</P>
这是白艾庭。</P>
销声匿迹在异国他乡数月，爱靳译肯爱得死去活来，承包了她半个青春的怨恨的白艾庭，现如今抱着一个婴儿，身材略显浮肿，在靳译肯他母亲的陪伴下出入法国医院。</P>
视频介绍，这家医院是法国当地的妇产科医院。</P>
手指力道有些虚。</P>
画面很快切换，记者又扯回四月初的私生子疑云事件，没定性，没下结论，但并排放出她和白艾庭的照片，在中间“孩子生母”的字幕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指意性极其强烈，荒谬得不行，她看不下去了，老坪这时候推门而入，她正好烦躁得撩头发，在通讯录里找靳译肯的手机号。</P>
没有掩饰的动作幅度惹来臧习浦的注意，他看她，老坪朝着臧习浦歉意点了点额，到龙七耳边说：“待会儿要有记者打你电话，你都别接。</P>
吴尔这会儿在看手机。</P>
而龙七根本没心思搭理老坪，靳译肯的手机是忙音状态，连打了三个都是这样，她拨第四回 时，起身拨开椅子在包厢内走动，吴尔盯着手机说：“咦，你怎么又被挂热搜上了。”</P>
臧习浦接过吴尔的手机。</P>
还是打不通！</P>
手机离开耳边时夹带着一股气，脖颈边的头发被拉扯，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让靳译肯回电话，与此同时，臧习浦看完了视频内容，老坪正欲拉她，他用手势止了止，龙七紧接着翻手机通讯录，本来想找司柏林，但是手指滑到“白”的备注时，一顿。</P>
之前为了防范她搞事情，特意存过她的号码，方便拒接。</P>
而此刻，她的手指在这个号码前停着，眼睛盯着，轻缓呼吸，臧习浦正朝她走，她按下拨号键，搁到耳边。</P>
……</P>
嘟——</P>
是通的。</P>
白艾庭还在用这个号码。</P>
而后那方每响一次，她的血液就沸腾一下，脑子很热，踌躇等待对方接电话，但又有一种背着靳译肯自顾自做事的负罪感，缠绕着越来越强烈的求知欲，终究变成一个没法熄灭的火球，老坪再次为龙七的失态向臧习浦致歉，他回：“没关系，她的事要紧。”</P>
咔。</P>
白艾庭接了。</P>
接的下一秒，龙七就单刀直入地问：“你在哪里？“</P>
“哪位？”</P>
白艾庭明知故问！她百分之一百背得出她的手机号，龙七推开一脸想让她冷静的老坪：”你姑奶奶！”</P>
吴尔啧嘴，臧习浦往桌沿靠着，她接着问：“你在法国干什么？”</P>
“跟你有关系吗？”白艾庭进入她的话题，顿了一顿，慢悠悠地回，“他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是吗？”</P>
“说什么？”</P>
“你知道什么？”</P>
“你到底在法国干什么！”</P>
“你问这个想知道什么？”</P>
龙七捋头发，在桌边走着，徘徊着，那句话在心里早已形成，冲撞叫嚣，但就是迟迟问不出口，服务生再次叩门送餐，刚进半个身子，就在臧习浦打手势的示意下退出，将门关好。</P>
“靳译肯的妹妹跟你有没有关系？”</P>
终于，她甩下手，问出口。</P>
白艾庭那边很安静。</P>
包厢内也很安静。</P>
空调冷风咝咝地打着，手机麦克风收着对方的呼吸声，她像等待一份判决书一般，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僵硬，五秒后，白艾庭说：“有。”</P>
……</P>
“什么关系？”</P>
“我生的。”</P>
……</P>
……</P>
“靳译肯的妈妈，”她一字一字，继续问，“带你去法国生的？”</P>
“对。”</P>
“为什么？”</P>
“他妈妈陪着我在法国生产，又把孩子带回靳家，你觉得，是为什么？”</P>
……</P>
对啊，为什么呢。</P>
昭然若揭，显而易见啊。</P>
“什么时候的事？”先前的戾气仿佛瞬间没了，被抽干了，但即使气若游丝，即使根本不想听，她还是问，“你们两个。”</P>
“你往前推算啊。”</P>
“我要你说！”她回一记身，老坪被她突然其来的情绪震得后退一步，“把起源过程细枝末节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不信！”</P>
“我会在乎你信不信？”</P>
白艾庭回这一句，而龙七紧接着回：“往前推算任何时间都不可能有这事，他他妈不喜欢你！”</P>
“我无所谓。”</P>
她说着，缓慢地补：“或者，你去问他试试，听听他提起这孩子时的口气，是光明正大，还是避重就轻。”</P>
……</P>
白艾庭话落的时候，手机有来电插播。</P>
靳译肯回过来的。</P>
龙七的手指轻微发抖，有点儿低低的耳鸣，接了来电搁到耳边，他还没说话，她就问：“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妈妈亲生的？”</P>
他那方有多人嘈杂音，顿了一下，回：“你也知道了，不是。”</P>
呼吸着。</P>
再问：“孩子是不是白艾庭的？”</P>
靳译肯这次回得快：“没她的事，你跟她通过电话？”</P>
“那么孩子是谁的？你不说她一直在英国吗？那她在法国干什么？你妈为什么陪着她！”</P>
一连几个问句砸过去后，臧习浦扶住她的手肘，靳译肯在那端听完，说：“你等一下，我有个电话，待会儿再回你。”</P>
……</P>
……</P>
接连几日的小雨终于在此刻酝酿成一场暴雨，跟着台风一起降临这座热带岛屿城市，空调的冷风吹着脖子后颈，包厢窗玻璃噼噼啪啪地响，龙七听着他这句“避重就轻”的回应，没有表情，眼内无光。</P>
“骗子。”</P>
在他的电话还没挂之前，她说。</P>
而靳译肯的动作明显暂停了一下，他没挂，他就听着这两个字，隔着两千多公里的电波，安静地听着这两个字，仿佛能感觉到他这一秒的皱眉，感觉到他悬在半空的手，但是她也在燃烧，烧得脑内砰砰咔咔响，反身将手边的餐盘甩到地上，对面的吴尔起身，老坪喊一声她的名字，她揪着餐布，压着哽音，用力地说：“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