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口气挺有底气的？”</P>
“能有什么事儿。“</P>
“没事就行，那我也不跟他们胡扯了。”</P>
班卫说，而后又扯几句别的，挂了，老坪这会儿也发来消息，催她上工，她一边起身一边打开靳译肯的微信，从相册里找出很久之前与他在灯塔的合影，点击发送。</P>
之后就收心了。</P>
好像一直飘着的三魂六魄这时候才真正归位了，觉得是该好好工作，而老坪这天挺忙，之前与胖子针对徐姓艺人的电影合作告吹，他忙着善后，在保姆车上的一路都在打电话，龙七在看剧本，昨天话剧结束后老坪从王助理那儿收的，他说昨天也就王助理来了，臧习浦没来。</P>
她边看剧本边嚼着糖。</P>
剧本内容讲的是一座偏远小城内发生的故事。</P>
不似之前那一部需要打打杀杀，也不似《边境》主题宏大，这故事挺平淡的，女主角出身于传统的工薪家庭，但生来抗拒小城中的人际关系以及循规蹈矩的日子，整个青春期都在与命运捉迷藏，自我与亲情的拉锯战，欲望与人性的观察窗，从头到尾都是个小人物，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张力感，她原本不爱看剧本，这一本子倒是逐页看完了，看完还有点儿惆怅，老坪说：“臧习浦那边的意思是，你要对这本子感兴趣，就吃顿饭聊聊，不感兴趣就当看了本小说，不用在意。”</P>
“不是说约了明晚聚餐吗？”</P>
“我怕你跑啊，”老坪回，“我怕你一头热就跟着人飞回去，那我这边的行程怎么办，那只能先搞点事情出来拖着你。”</P>
龙七看他，腮帮子缓慢地动着。</P>
老坪说：“那你感不感兴趣？”</P>
“那到底约了晚饭没有？”</P>
“还没。”</P>
“那就约今晚。”她说，“我感兴趣。”</P>
老坪很快去联系了。</P>
可能是她在工作上首次展现出的积极性让他倍感欣慰，这一次安排得很利索，约的地点在一所五星级酒店的餐厅，没带团队，就和她两人，人少，换了一辆节目赞助的越野车，综艺节目录制收尾后就亲自开车送她去，那会儿傍晚五点一刻，正好接近吃晚饭的点，老坪一年到头都有司机开车，这会儿手生，在地下停车场倒车倒了十分钟还进不了车位，龙七在副驾驶赖着，说他逊，没技术就别手痒非要开新车。</P>
“少点儿话。”老坪说。</P>
“帮你倒呗，我上个月刚拿驾照。”</P>
“少点儿话龙七。”</P>
“我兰博基尼都开得飞起来。”</P>
老坪大声“啧”一声，特烦她，紧接着车尾“砰”一声响，整个车身受到阻力摇晃，他立刻看后视镜，龙七仍在副驾驶赖着，她刚拆的一包巧克力豆因为晃动掉了几颗，正低头往衣服上拾巧克力豆，老坪急吼吼地开车门，下车查看，她闲坐着，看车窗外的后视镜。</P>
老坪撞隔壁车位的车身了。</P>
约十分钟后，车主收到消息来了。</P>
是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女人，二十五上下的样子，t恤工装裤人字拖，穿得挺随意，老坪在人家来之前绕到副驾驶，让龙七把车窗关上，别下车，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上升的车窗挡住脸，她在里头坐着，一副摆在脸上的“你自个儿谈吧不关我事”，危机公关做得比老坪还溜，老坪挺气的，想想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狠狠敲了一记车窗，紧赶着去处理事故。</P>
但对方一来，看了眼车，又看老坪，开口就说：“哎？您是坪叔吧？”</P>
老坪看她，副驾驶的龙七也瞅她。</P>
“哟，也挺巧，”这女人又看了一眼车，笑意吟吟，不像要追究，反过来向老坪伸手，“您好坪叔，我叫吴尔，我和臧老师正在酒店五楼的餐厅等您呢。”</P>
吴尔。</P>
龙七从后座拿老坪的公事包，往里头找剧本，抽出来后翻到封面，底下一行五号字体。</P>
——编剧：吴尔。</P>
她又看向外头，老坪仿若松一口气，指向后方说车的问题，吴尔摆手：“没事坪叔，我刚看了，就小擦碰不碍事儿，我这车本来就挺旧。”</P>
“老坪。”</P>
这时候，又来人。</P>
抬眼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过道处闲庭漫步来的臧习浦，看到的是侧影，他的手插着裤兜，挺显眼的花臂，像是随着吴尔来的，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说了与吴尔类似的话：“这么巧。”</P>
而后看向副驾驶：“人没事吧？”</P>
“不会有事的，”吴尔答话，“就车尾碰了一下，倒车问题。”</P>
老坪尬笑。</P>
臧习浦又看一眼车位：“换车了？”</P>
“没有，在这地儿录节目呢，赞助车，我这也两年多没碰过方向盘了确实手生。”</P>
老坪这么说的时候，臧习浦微微笑，朝他的手臂拍了拍。</P>
“我倒吧。”</P>
这句话落下，他走入车位间的过道，龙七在副驾驶看着，随着车门咔一记开，巧克力豆的塑料包装纸在手中“淅沥”一声响，她收回抬着的膝盖，坐正一些，臧习浦入座，车内轻微晃动，又很快平稳，门又砰一声关，车厢密闭式安静，她往驾驶座看，呼吸，臧习浦同样往她落一眼，她说：“臧老师好。”</P>
“好久不见。”</P>
“才四天。”</P>
“挺久了。”</P>
车子启动，朝前挪动，龙七肩头的长发轻微动，老坪在外头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们，臧习浦说：“颁奖礼之后走得挺早的。”</P>
他指四天前邬嘉葵“惜败”的亚美奖。</P>
“哦，”她回，“突然懂了臧老师说的一些话的含义，觉得挺没劲的。”</P>
方向盘在他手中转，车子缓缓往后退。</P>
“再多看看，龙七，避免以偏概全。”</P>
“臧老师这次又想给我介绍什么圈子？”</P>
他笑笑：“偏的那个。”</P>
又补一句：“身体好多了吗？”</P>
想反问自个儿身体怎么了，马上想起昨天为和靳译肯“鬼混”而用这借口推了他的邀约，话到嘴边噎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接上：“好多了。”</P>
“是感冒？”</P>
“嗯。”</P>
“这里虽然是热带城市，但最近来台风，气候转凉，晚上出行要注意保暖，感冒最容易在快痊愈的时候复发。”</P>
他说。</P>
“晚上出行”四个字挺有意思的。</P>
随后，车子顺畅地进入车位，熄火，拉手刹解安全带，他顺手帮她按副驾驶的安全带按钮，与龙七同样这么操作的手碰一起，咔一声响，安全带往上弹。</P>
她没看臧习浦。</P>
收手后就开副驾驶的门，下车，臧习浦将主驾驶的门关上，老坪接住他抛来的车钥匙：“得，谢谢您了臧老师。”</P>
吴尔朝龙七看。</P>
臧习浦正好说：“上楼吧，餐桌上介绍。”</P>
吴尔曾经是国内一所着名医科大学的学生。</P>
读了三年肄业，选择留学海外进修电影相关专业，拍过不少有意思的小短片，见过不少有故事的人，龙七手头上的剧本是她写的，故事是她本人的，这剧本唯一指定的导演也是她，臧习浦在介绍她时没怎么花笔墨。但吴尔这个人很有意思，和臧习浦没什么辈分顾虑，老插嘴，于是龙七很快就把她的故事听完整了，问：“所以这是你本人的亲身经历？”</P>
“经过艺术加工。”吴尔回。</P>
“你这结局女主角最后看上去摆脱了她的原生家庭，但她过得还是挺糟的，”龙七用指头划拉着筷子，“太绝望了，我不是很喜欢。”</P>
吴尔这人笑起来有虎牙，龙七被老坪推了一把手肘：“咱这位女同志没什么文化素养，不好意思，我看这结局就挺有艺术性的。”</P>
“坪叔，”吴尔说，“您倒是我见过第二个夸这结局的人。”</P>
“啊？”</P>
“我这剧本，在各大影视公司文学部里兜转，次次都是一审都过不了的废稿，大多数人连个开头都看不下去，看过开头的觉得故事太平淡，看完故事的又觉得结局太扯淡，您真行，眼光和臧老师一样高，第一个夸这结局的人，是他。”</P>
“哦……”老坪其实没掂量出吴尔是夸他，还是看出他连剧本都没看，在嘲他，应得挺小心，龙七搭腔。</P>
“还行啊，没到看不下去开头的程度。”</P>
臧习浦朝她看着：“对演戏还感兴趣吗，龙七？”</P>
“我对这角色感兴趣。”</P>
“感兴趣哪儿？”吴尔问。</P>
“跟我像。”她的指头往剧本上叩，干脆利落直达其意。</P>
“但是你太好看，”吴尔说，“这戏可没法让你化妆。”</P>
“你是没见过我不化妆的样子，比化妆还好看。”</P>
老坪觉得她这答话的方向不太对，又往底下踹她一脚，补：“这点倒是放心，我们对镜头要求不高，艺人要求不会凌驾于剧本之上，一切为情节服务。”</P>
“演技方面你也可以放心。”臧习浦朝吴尔侧额。</P>
“这戏也没法让你拿工资。”吴尔接着说。</P>
老坪这下没急着替龙七答话，龙七手底下的筷子戳着一块牛肉，臧习浦看过来：“这就是问题所在。”</P>
“这……”三秒后，老坪问，“意思是……？”</P>
“这不是一部能帮人赚票房的电影，我手头有五十万，臧老师友情赞助我五十万，能拉到的投资只有一百万，两百万用来凑一个剧组拍一部电影已经够呛，没有多余的钱支付演员足够的工资，目前组内已确定的演员都是新人，薪酬都低于行业标准百分之五十，本来我想自个儿扛主角，自导自编自演，省钱，所以根本没留多余的资金，但臧老师不同意，“吴尔耸肩，“他说主角得有魂，妈的我就不懂，我演我自己他还嫌我没魂，然后他给我推荐了你。”</P>
“简单来说就是我很不靠谱，你愿不愿意跟着我玩？”</P>
吴尔自若地陈述完情况，老坪没说话，龙七手里的筷子左右晃着，臧习浦说：“吴尔的本子很好，任何上升期且还没被定位的演员要是能演好这戏，对后期发展与定位益处很大。”</P>
看得出来他挺喜欢吴尔的本子，而且话术上向着老坪的商业思维方面靠，老坪开口：“是的臧老师，本子确实很好，我觉得还是有可商谈空间的，薪酬方面的问题不大，但我比较看重后期回报。”</P>
吴尔听懂了。</P>
“你要跟我签合同的话，薪酬方面，我这边只能许诺你一个后期分成，除去投资商的大头就是你，但现钱，我拿不出来。”</P>
很耿直。</P>
老坪还想说，龙七打断会话节奏：“我能让另一个人看看这剧本吗？”</P>
“谁？”</P>
一个手头有钱但没处花的人。</P>
五分钟后，吴尔这剧本的电子版发到了靳译肯的邮箱里，给靳译肯发去了一段语音，简单介绍目前的情况，让他看看本子，是不是感兴趣。</P>
做这些的时候是在包厢外的走道中，早上发给靳译肯的照片还没收到回复，估计是坐了三个钟的飞机就紧赶着开会，这会儿正补觉，她推门回包厢，老坪已经跟吴尔聊到别的话题去了，两人前阵还根据薪酬问题你一刀我一箭的，现在聊到她念书时候的事了，笑得吴尔拍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