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好笑的,扯扯嘴角以示回应。
想到他片刻前,连回击也是笑着的模样。
她忽然记起自己那个陶瓷罐子。
十四岁前,她还没有被宋老爷子收养,那时候她们一家人住在一个名叫川宁的小县城。
从有记忆开始,她的房间里就放着个五彩斑斓的精致罐子,每当受委屈或是想哭的时候,都会折一只千纸鹤,将不开心的事记在上面扔进去。
久而久之,罐子就成了情绪储存地。
贺境时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不管融纳多少,外表依旧夺目,一举一动始终慢条斯理的,仿若永远不会有坏脾气。
在沙发又坐了会儿。
阿姨过来提醒可以开饭了。
苏丽媛看了眼楼上,阿姨才想起来开口解释:“夫人说身体不舒服,就不吃了。”
闻言,贺境时抬了抬眉:“我妈在家?”
“早就在了。随她的便,咱们吃咱们的。”苏丽媛懒得管,拉过宋宜禾的手,“来小禾,跟奶奶过去。”
因着两人没有下楼,宋宜禾扫过餐桌空位,心情微沉,但转念一想今天是为着来见苏奶奶的,也不再胡思乱想。吃饭的过程中,苏丽媛不停用公筷给她夹菜。
看着桌上全是她喜欢吃的,宋宜禾突然扭头朝贺境时看了一眼,心念微动。
只是没一会儿,碗里已经被堆起小尖尖。
长辈心意不好拒绝。
宋宜禾想要阻止,却无从下手。
瞧见她一点点睁大的双眼,贺境时唇角稍弯,他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毫不犹豫地伸手挡了挡:“吃不下了。”
“干嘛?”苏丽媛不满地瞥他,“你是小禾肚子里的蛔虫啊?”
贺境时直乐:“这吃饭呢。”
耳边祖孙俩混不吝的对话悉数传来,偶尔贺寻兄弟俩也跟着插科打诨,餐厅内一时欢声笑语。宋宜禾睫毛垂落,盯着苏丽媛装给她的各种吃食,各种情绪四起。
她亲情缘浅,对待感情也淡漠。
直到在这一刻,宋宜禾才发现自己是艳羡的,只是从未有过,才装作不在乎罢了。而在那个雨夜困顿她很久的问题,终于也有了答案。
原来被爱浇灌长大的小孩儿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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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丽媛今天心情好,吃了不少,结束之后挽着宋宜禾的胳膊去散步。贺境时没有再一起跟着,上了三楼卧室,他站在外头敲了敲门。
门没关,一推就朝里滑开。
贺境时没忍住笑了起来,抱着胳膊倚靠在门边,遥遥看向落地窗旁的女人:“忙什么呢?饭也不下楼吃,连儿媳妇的面子都不给了?”
“我能忙什么。”女人慢悠悠地翻书,轻哼,“我哪有陪老婆的你忙。”
猝不及防被倒打一耙,贺境时乐了:“不是您让我多陪人家吗。说什么好好一姑娘为了联姻嫁给我,肯定委屈,这不都是您说的?”
乔新兰被这话噎住。
一下午都不见贺境时带人上来的烦躁更上一层,剜他一眼,她得理不饶人道:“是我说的怎么了?有老婆的人就是了不得,连你妈都敢跟对着干了。”
“我哪儿敢啊。”
“那你们跟奶奶打过招呼,怎么不知道上楼?噢,难道楼底下那个才是你妈。”
面对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迁怒,贺境时再看不出来,也白被她养二十多年了。
他站直身子往里走,步子懒散,唇边挂着笑:“二姑又怎么你了?”
被贺境时一语中的。
乔新兰立马演不下去了,拢了拢长发,嗤了声:“还不是为你结婚的事。”
“我结婚什么事?”
贺境时仔细想了想,两年前,似乎贺蔚安是有给她介绍过其他对象,据说对方跟他家世相当,彼时他并没有在意,直接把这事儿推给了乔新兰。
现下一提醒,他才记了起来。
不用乔新兰再多说什么,贺境时也明白了她这脾气从何而来。
摸了摸鼻子,他躬身坐到对面,稍稍弯腰,像小时候那样矮她一头仰视过去。傍晚余晖斜斜透过窗户玻璃落在他脸上,眼底细微的歉意一览无余。
“妈,别生气了呗。”
乔新兰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瞪他一眼,从身后掏出了两只首饰盒子,抿唇塞进贺境时手里,懒得再多跟他讲话。
“走走走,看见你就烦。”
贺境时被她推着赶出来。
在墙边站了阵子,手里把玩着盒子。
须臾,他打开一看,小些的首饰盒里放了枚帝王绿戒指,款式很新颖。贺境时记得这是她的陪嫁,后来被改成戒指,扬言要传给她的宝贝儿媳妇。
而另一个放了两只定制手表。
表盘内设计有小王子和玫瑰花。
贺境时合上盖子,低眼笑了声。
走到拐角处,刚准备下楼,迎面撞上来找他的苏丽媛。
朝老太太身后看了眼,不见宋宜禾踪迹,贺境时提步走近问:“人呢?”
“我看她困得厉害,让去你房间了。”心里憋着话,苏丽媛匆匆解释完,左右看了看,拉着他的胳膊小声问,“你跟奶奶说实话。”
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惊了惊。
贺境时本能地以为是跟宋宜禾有关,于是敛起心不在焉的思绪,垂下眸子,肩膀稍斜靠过去,眉心微微拢起,等着听苏丽媛问话。
“你们这就准备要小孩儿了?”
“……”
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进去,贺境时的脸色猛地像被打了一拳似的变幻莫测。
眉头倏然平展,唇线僵直。
他深吸了口气:“您听谁胡说八道?”
“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贺境时回答得飞快,撩起眼皮盯了苏丽媛半晌,简直要被这问题气笑,“我在您眼里就这么不是男人吗?她现在才多大年纪啊,生什么孩子。”
“……”
“可真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他还不承认,苏丽媛也不再遮羞,抬手就打了他一下:“还撒谎!你看看小禾的脖子都让你给掐成什么样了。”
闻言,贺境时一贯云淡风轻的神色染上荒唐。
捕捉到苏丽媛眼神与话语间的责怪,他连笑都笑不出了。
任由她轻轻拍打着小臂,贺境时靠在楼梯扶手上,左手没入裤兜里,眼里斥满了无奈的辩解:“那是她自己挠的。”
话音落,苏丽媛动作停下。
精致妆容挡不住她脸上闪过的细微表情,直到某个难以说出口的念头成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话到嘴边又咽下:“自己挠的?”
“嗯。”
“自己能抓的那么深?”苏丽媛皱眉,“你别是唬我的吧,我不信。”
贺境时也有些疲了,看了眼时间,低声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没碰她。”
听到这话,苏丽媛更不信了。
只是倒抽凉气的换了人。
瞥见她的神色,贺境时无言半晌。
莫名间,他想到今早在私人诊所里的突发状况,宋宜禾整个人像只煮熟了的虾子,绷成一根弦,仿佛只要他就着那会儿的场景多说一句,她能立马找块豆腐撞上。
窘迫、难堪、无地自容。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偏偏跟做错事似的,紧张成了惊弓之鸟。
被苏丽媛质问的郁闷散去,贺境时耳边回荡起她的话,抬手捏了捏眼窝,忽而就有些庆幸,她没有直愣愣地去问宋宜禾。
“您别瞎操心了。”贺境时单手插兜,身后是窗外大片的黄昏夕阳,映亮了半边天的橘色暖调微微有些晃眼,指尖拨了下首饰盒盖子,不紧不慢道,“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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