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院后的凉亭处。</P>
此时青竹作响，荷花飘香，一派怡人景象。</P>
亭中一道青色人影独坐，一派仙风道骨。</P>
燕红提觉得还是他们归元殿的弟子更有谪仙人的模样，一个个长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P>
谪仙人手一挥，一双桃花眼瞟过，水波含情荡漾，她的心也跟着一颤。</P>
“我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就听到你的幽怨了，你这么会演吗？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始晏真人淡淡道。</P>
“您想象中？”</P>
始晏真人被这个“您”硌的牙酸，她真的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温柔寡言的人。”</P>
寡言，她认，但是温柔，她也觉得和她没什么关系。</P>
不过这也不重要。</P>
她指尖微动，抛出几颗灵石做了隔音阵法，又以魔气环绕，确定不会有一丝声音泄露，才道：“敢问真人可有所发现？”</P>
“这个。”始晏真人从袖中抛出一物。</P>
是一块金灿灿的骨头。</P>
“我截取了一部分，这是魔界炼体术大成者的骨头，经过了特殊处理，有很大的愈合之力。但并不是他的。”</P>
燕红提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的确，这和她自己的一样，甚至比她的颜色还要再深一些，更接近深黄色。</P>
“用了特殊的炮制方法，可以将这块魔骨化为己用，在他身上我还搜到了一颗珠子，是修仙者的识海所化，据我推测，大概的功用就是可以迅速了解这珠子主人的一生，他所处的环境，语言，他所有的隐秘。”</P>
说着，始晏真人脸上没有了笑意。</P>
“他们将下界修士当成了猎杀对象。”燕红提道。</P>
始晏真人惊讶，重复，“下界修士？”</P>
燕红提警惕地望了望周围，始晏真人会意，一挥袖袍，他们出现在一个更加隐秘的空间。</P>
在这个空间中最为醒目的是一只瘫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雀鸟，和始晏真人袖子上的极为相似。</P>
也不知怎么的，对着它看多了竟然有眩晕之感，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幻起来。</P>
始晏真人却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她面前，隔开了她的视线。</P>
他的手慢慢捧起雀鸟瘦小的身体，贴在他胸前，眼神满是怜爱。</P>
据这些日子见面的推断，燕红提觉得师祖他老人家有一些别人不太知道的隐秘癖好，眼前的一切更是像在印证这一点。</P>
始晏真人抱着它时眼神异常专注，抚摸着它灰扑扑的羽毛，嘴角挂着笑意，眼神温柔深情，那是任任何人都能看出并受到触动的情深。</P>
这鸟长得瘦骨嶙峋的，怎么也看不出哪里能得他如此欢喜。</P>
而当始晏真人目光一转看向她时，则带着水色，瞳色越发清澈，可是却并不惑人，反而令她感到一种难言的哀伤。</P>
若不是问心无愧，燕红提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P>
这鸟她也觉得眼熟，难道和她还有关系？</P>
她小时候饿极了是烤过几只鸟来吃，即使时间久远，她也记得，应当不是此种长腿的种类，何况还如此清瘦，应当没有多少肉。</P>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放心说了。”始晏真人一边抚摸雀鸟的羽毛一边提醒道。</P>
这只鸟任他如何，都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P>
她越看越迷惑，但事关人家的隐私，不好多问，于是便如倒豆子一样将帝景真人所交代的事和盘托出。</P>
帝景真人曾说过，她有可能会见到师祖，尽量与师祖多多相处，一切都不要隐瞒，师祖自有决断。</P>
而始晏真人听完她的话后，的确神情震动，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打量着她的眼神都带了柔和。</P>
那眼神，就像面对着即将视死如归的英雄。</P>
其实吧，她一点儿也不想当英雄。</P>
事情说完了，始晏真人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缓缓道，“我为它推演过数次命盘，却都晦暗不明，唯有这一次，我在你识海中感受到一些属于我的气息。”</P>
他没有说下去，燕红提想了想，恭敬地行了礼道，“弟子的确受过师祖恩惠，因体质异于常人，又出了些意外，本命不久矣，却得师祖赐下一枚丹。”</P>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也因此，她才有些心甘情愿地来走上这一遭，毕竟不能平白得这样一个好处。</P>
“是这样吗？”始晏真人皱眉，又开始掏出笔在半空写写画画。</P>
字迹龙飞凤舞，大概也只有他看得懂。</P>
他时不时停下笔盯着她陷入沉思，而后又盯着雀鸟，再接着写写画画。</P>
虽不知他写什么，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他在列时间，甚至询问她进入宗门后的一些细节。</P>
有的时候还掐算一下，似乎是在合命盘。</P>
这样看来，确实像个算命先生。</P>
燕红提也不着急，就停在一旁耐心等待，她本来想修炼的，却发现这个空间的灵气稀少的如同荒漠，那可怜的一点点灵气恐怕还是从始晏真人身上逸散出来的。</P>
灵气逸散，意味着修仙者已抵不过天道即将寿终正寝。</P>
燕红提对本门历史了解不多，只依稀听大师兄叶辰提起过，始晏真人虽然年少有为，但是为了归元殿的兴衰殚精竭虑，修为一直没有更长远的进步，寿命更是不长久。</P>
但他所谓的不长久，已经比普通人长久许多了。</P>
看着一脸认真思考的始晏真人，燕红提都禁不住胡思乱想他和雀鸟之间的关系，写写画画都要抱着捧着的鸟，他可谓珍视到极点。</P>
只是想着想着，燕红提都要睡着了。</P>
一张床榻出现在她眼前，始晏真人头也不抬，“你先在此处等一等。”</P>
她的确精力不济，在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中感受到一丝困倦以至于大脑迟钝。</P>
没有多想，她便躺在软榻上，的确很舒服，打个哈欠，眼含泪花，她便沉沉睡去。</P>
直到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才想到，她不应该直接躺在师祖面前睡觉的啊！</P>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P>
醒来的时候，她精神抖擞。</P>
抬眼望，那只“死”鸟悬浮在整个空间的正中央，还是一副生死不明的状态。</P>
始晏真人却不知所踪。</P>
一点点走过去，看了又看，这的确是只很普通的鸟，腿长的瘦骨伶仃，羽毛也已经黯淡。</P>
她探出神识，发觉这鸟儿被下了禁锢术。</P>
若不是这耗尽心力的术法，它应当早就不在人世。</P>
而能以这样大的损耗强留它于世的人，想必就是始晏真人。</P>
只是这样的强留有何意义？它不能动，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感知周围的一切，除了会拖垮爱它的人，没有任何意义。</P>
若是她，肯定不愿意这样活着。</P>
羽毛纤细灰败，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不同。</P>
她又走近一步，看着它的羽毛像着了迷一样，她似乎真的在哪见过它。</P>
“雀儿……”</P>
脑海中似乎又传来呼唤，令她识海一痛。</P>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P>
始晏真人站在面前，一如往常一样露出淡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P>
猛然看到他，识海中好似有个弦崩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