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针工局各处已换上崭新的羊角风灯,各屋洒扫得干干净净,窗纱、桌帷和帐子等都换了新,按例每个宫人可得一盒春盘,内宫伺候的还有赏菜,她们却是没有,不过掌印徐公公还命备了一筐铜串子,预备晚饭后散给众人。
宫里大宴,热闹非凡,从酉时三刻时起焰火便没断过,砰砰砰,在空中绽开一簇又一簇华彩。
可惜针工局不在内宫,只能在院子里看看焰火。这时倒座房已摆上五张大圆桌,起了四个什锦锅,各色的菜蔬肉荤倒了一锅,不多时冒了热气,香味儿直飘到院子里。
宫人们有在门口流着口水等着开席的,还有在院子里看焰火的,苏禾和芸儿文绣等立在檐下,点“呲花”玩儿。
文绣几个年纪稍大,只在一旁乐呵呵地看,苏禾和芸儿摇着“呲花”,焰火纷纷点点,溅得到处是,芸儿的烧完了,又拿了根新的,苏禾立即用烟花屁股给她点上,这时忽想起幼时跟弟弟这样玩儿,也是她给弟弟点。
苏禾手中的“呲花”渐渐燃尽了,芸儿见她木木的,忙道:“还不快扔了,看烧着手,”苏禾回神,忙扔了那根烧尽的。
“你怎么发起呆了?”芸儿笑道。
“我想我娘和我弟弟了,”声调中略有惆怅,芸儿听她这样说,也叹了口气,“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十三岁入宫,那时候真是日日夜夜的想,现在却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苏禾喃喃:“我怕在宫里待久了,也把他们忘了。”
“你不一样,你是选秀进来的,到了年纪便能放出去,我们这样的才要在这里一辈子,”芸儿感叹着,突然想到苏禾叫皇帝点了名,想着她将来若做了妃嫔,也出不得宫,于是拍拍苏禾的肩,“没事儿,不还有大家么,我们都是姐妹呀!”
苏禾颔首,“是啊,还有你们,”说到这儿却不由自主想起沈阔。
这个人就这么忙?除夕都不来寻她,便来走走过场说说话也好啊,总不能每回吵了嘴都是她先低头吧?
正惆怅着,倒座房里有人喊开席,院子里玩闹的众人立即一窝蜂地涌进去,芸儿拉着苏禾也过去了。
四个锅子冒着热气,屋里的风是暖的,香的,众人叽叽喳喳,推推挤挤,热闹又喜庆,苏禾那点子惆怅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她同芸儿拣了角落的一个位子坐下,婉儿和红芍看见,立即从自己的位子上起来,坐到苏禾身边。
圆桌上一色的青花小碟,里头盛着切块的羊肉、片成片的白肉、血肠、切肚和酸菜、鲜笋等,还有四壶温好的梅花酿,每人面前各一套白瓷小碟、碗和酒杯。
芸儿拿起酒壶就为身边人倒酒,婉儿有心奉承苏禾,伸手将对面一碟酥酪端过来放到苏禾面前,道:“快尝尝这个,平日咱们吃不到这样点心的。”
对面几人伸到半空中的筷子收了回去,脸色微微变了,苏禾看不惯婉儿这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笑道:“不必了,这个我在苏美人宫里吃过,你喜欢便夹两个,其余的放回去吧。”
婉儿讪讪笑了笑,到底把碟子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