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阔脸红了,他偏开脑袋,而后从右手边的水桶中抓起那还沾着血的手巾帕子,一只手拧干了,胡乱敷在苏禾额上。
苏禾冻得一个激灵,又渐渐醒转过来。沈阔感觉怀里的人儿像只可怜的猫咪,轻轻颤抖着,令人心生怜爱。
他想告诉她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爱她,可他说不出口。
“你想活着,今晚便能挺过去,你若想死,便真真挺不过去了。”
“可是,我好累啊公公,”苏禾声音孱弱,双眼空洞,眼珠子一动不动。
沈阔将她搂得更紧,那双晦暗不明的眸,褪去了所有的尖利,变得柔软起来。
他喉结微动了动,道:“谁人不累?在这紫禁城里便九五至尊也不容易,可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要紧,我也曾萌生死志,那一年我只八岁,锦衣卫抄了我的家,父亲冤屈,宁死不从,被斩于剑下,母亲和妹妹一头碰死了,我就躲在柜子里,亲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闭上了眼,流干了血……”
苏禾能感觉到沈阔搂着她腰身的手倏地收紧了,气息也渐渐不稳,他道:“我也想过跑出去跟他们拼命,死在他们剑下,如此一家人便齐全地死在一处,也算好了,可我不服,我们一家人,凭什么要白白地把命送在他们手里?”
沈阔牙关紧咬,浑身如拉紧的弓弦般紧绷,苏禾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根柱子,她真怕沈阔出什么事,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拍沈阔的蜂腰,“沈公公,沈公公您怎么了?”然力气终归太小,于他不过挠痒痒。
沈阔全然未觉,他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突然低下头擒住苏禾的唇,将舌探入她口中扫荡,像野兽啃咬猎物般,今夜不仅她想要一点温暖,他也要。
可惜他已不是男人,在八年前,他为了报仇便自愿做了这世上最卑贱的人,一个奴才,不男不女的东西。
其实他最接近死亡的还不是抄家那一回,而是他净身时,割下那二两肉,他险些疼得死过去,后头两日撒不出半滴尿,净身师傅说他不中用了。
是他不愿这样窝囊地死去,凭着意志挺了过来。
在宫里这些年,他早把感情扔了,把良心也喂了狗,可今日他也疯了,他向下吻住她的脖颈,她的身子烫得厉害,他便用冰冷的唇去降温。
苏禾仰着头,几乎喘不上来气了,却还有些理智,她伸手推拒他,口里喊着:“沈公公,您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他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再往下时沈阔突然想到自己已不是个男人,目光骤然清明,他停下动作仰起头,望向苏禾,眼中一丝感情也没有了,“对不住。”
苏禾脑袋虽还昏沉着,却已睡意全无,她双眼紧盯着沈阔,脑子里一团浆糊,想斥他冒犯自己,又骂不出口。
四目相对间,他们看见各自眼中跃动的烛火,这一刻突然生出某种难言的默契,什么也不必说,苏禾便理解了他。
“对不住,我……我冒犯了你,”沈阔看着她微肿的唇,有些不好意思的。
苏禾喘着粗气,“我知道,沈公公只是像我一样,想寻个可亲近的人罢了。”
她说对了一半,沈阔颔首,“正是,咱家并非对你……”说着别过头,声调中带着些许惆怅,“咱家只是个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