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说伊蕾恩吃的太多。“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们是姐妹,我十爱十你。”她说,同时故意卖弄地把自己的盘子装得满满的。
伊蕾恩说劳拉如饥似渴地接近男人把他们都吓跑了。“看到你对他们投怀送抱。我真是尴尬极了。我这么说也不是想要伤害你。不过是想帮帮你。”
不过当联合起来对付我时,她们就会快乐无比。因为我与她们的分歧使得他们之间的分歧暂时消除了。
昨天早餐时,劳拉梳着头,摆十弄着一支小鸟形状的发卡,要别在头发的卷曲处。
伊蕾恩厌恶地瞪着她,气急败坏,因为在她看来在餐桌上梳妆打扮很不卫生。但她嘴上却说:“劳拉,你真的还有功夫坐在这儿吗?你怎么还不到实验室去工作呢?所有培养皿中的十温十度都等着调节呢。”
“今天不该轮到我去。我昨天刚干完,伊蕾恩。”
“昨天你是在补上星期欠我的班。上周我在实验室工作了两次,而你顶替十我出去待命,记得吗?”
“我已经还上那个班了。你可真糊涂。你以为块头比我大就可以把我差来遣去的吗?”劳拉十陰十险地笑了笑。“当然了,也没谁比你块头更大了,不是吗?”
“住嘴,劳拉。我怎么就该上额外的班儿?”
“今天是该劳拉当班,”我说。
我记得劳拉曾恳求着去替伊蕾恩听候差遣,而且答应会把这个班补上的。我总是希望能平息争议,因为看到争议场面我就会感到不安。但我这样做却恰恰把她们给惹火了。她们不愿承认记忆力不如我好。她们不约而同地盯着我。
“你今天怎么不去实验室呢,瑞娜?你不是喜欢那里的工作吗。”伊蕾恩把进口水果外壳的那层蜡壳剥掉。
“我想这样最公平了,”劳拉随声附和,“当我们确实没有把握时,这样最公平了。你说呢,伊蕾恩?”
“千真万确。”
“我今天的任务是接待外来求援的病人,”我说,“今天雅典四号要送来一大批病人。”
“那你就得快点了,”伊蕾恩建议说。我放下刀,虽然早餐还没吃完。“快点,瑞娜!”
我差点要告诉她我没功夫。我看着她,组织着语言,但最终没有说出口。相反,我收抬起了盘子。在离开餐桌之际我听到她俩在耳语。
“我刚才还以为她会和你吵起来呢。”劳拉说。
我回过头去。她们俩正头挨头亲密地坐在一起——黑头发和红头发都要贴在一块儿了。
“不会,”伊蕾恩回答说,“顺从是她体内程序的一部分。”
之后我出了门,匆匆赶到实验室。
我本该措措辞来对付她的,那是我个十性十的一部分,我本该表现出来让她们看看。难道我不曾让劳拉滚出我的房间吗?难道我不曾警告那地质学家别碰我吗?难道就没有人注意过这些吗?
我真想知道她们对我现在在医院里所做的工作究竟注意了多少,在没有增加工作时间的情况下,我在不断地提高着工作效率。我现在所做的工作比他们任何人做的都多,甚至包括玛格丽特博士。当然我并不介意。至少当我自己做一件事时,我知道我做得很不错。伊蕾恩笨拙,劳拉健忘。她们都曾把整个实验搞糟过。而玛格丽特博士呢?盛誉之下有些古怪,但我正在想她是不是太缺乏想像力了。她在免疫学方面的研究方法总是那么被动。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有必要像她那样保守。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替劳拉干完实验室的话,匆匆赶往病房。病房已经满了,我迟到了。玛格丽特博士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刚才不在,劳拉过来帮的忙,”她压低了声音以免让病人听到。“你让她做你该做的工作,我想应该感到羞愧。”
我开始在电脑中调出这些病人的记录。忽然发现了一非常规病,就立即提醒博士注意。
在雅典四号来的这批病人中有一个在我们这儿没有记录。
他说他十妈十十妈十已经给他接种了疫苗。那是不可能的呀,可验血结果表明他说得没错。
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工作服和一双红靴子,生着乌亮的黑发。伊蕾恩,劳拉和玛格丽特博士围着他大惊小怪地忙开了,把别的病人晾在一边。
“他真是太可十爱十了。”她们喁喁私语。“他难道不是最可十爱十的小东西吗”
博士亲自给他进行了检查,因为他表现得勇敢还奖给他一块糖。我们一齐站在屋里,听到飞船就要离开了。
“现在给格十温十带个信儿还来得及,”伊蕾恩说,“求你了,十妈十十妈十。”
可劳拉却说,“不。”
我惊讶地发现她在哭;刚才运输飞船的马达声掩盖了这哭声,但现在却发现她已泣不成声了,说出的话也因剧烈的哽咽和十抽十泣而含混不清了。
“她不想让我们拥有任何东西。她本该到这儿来生产的。她知道小孩在我们这儿很稀罕。”她接着又说了些什么但却被哭声淹没了,后来终于又听清了她的话。“她至少应该通知我们一下。毕竟我们都是医生啊。生死皆是平常事。她应该同我们分享生子之乐,但她却没有。她只是现在才把这孩子送来让我们看看我们失去了什么。”
玛格丽特博士平静地说:“也许到了让你们俩中的个生个孩子的时候了。我会安排的。怀孕期间我们还可以找个瑞娜这样的帮手。”
“又一个瑞娜,”劳拉说,“不,谢谢。”她痛苦地看了看我然后离开了病房。
玛格丽特博士一只手搂住伊蕾恩。“我曾经很十爱十格十温十,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是很十爱十她的。”
“又一个瑞娜。”这是劳拉说的。现在无论我想起医院中的任何事情都会想起这句话.真真切切,一字不差。我为什么要听到这句话呢?我怎么就听得那么仔细而又仅仅听到了这么一点呢?
这天早上,我又一次听到了那句话。
我正坐在控制台上阅读病人的病历,忽然被屏幕上出现的一条信息打断了。
这是一条印刷体信息,表明是从其他地区传来的。
我用自己的存取代码无法进入这条信息那一定是传给伊蕾恩,劳拉或博士的。这是一条只对我保密的信息。
“我们相互之间不该留有什么秘密。”我告诉自己,同时用劳拉的代码进入了这条信息。
信息缓慢地从荧屏上移过。它是从一个名叫“为您服务”的公司传来的。上面写道:
遗憾地通知您,
瑞娜被发现有十性十格缺陷
并且可能很危险。
萁他地区已出现事故
我们不得不将全部产品收回。
请回复……
我久久呆坐在控制台上,看着那些字。“全部产品,”我读着。“另一个瑞娜,”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只有那个意思。我开始往电脑中敲入答复。
瑞娜就像家庭中的一员
我们无法想像……
然后又把它们删除,重新开始:
信息已收到。局面得到控制。
适当的措施已被被采取。
然后我就把这回复发了出去。
我耽搁太久了。我赶紧返回,担心玛格丽特博士会说我怠工。还怕她问我为何心不在焉。然而实验室里却是空荡荡的并无人来。我正要输入当天日期,博士走了进来。她没说什么,我知道我不用编造,只要能忍住就行,那样我就保住了这个秘密。玛格丽特博士亲自教我的这一招;她和伊蕾恩都这么干。
博上敲入了她正在设计的一个新实验的模型,开始向我解释。我专注于她的讲解,把那个秘密深探地埋在了心底。我再不能去想那件事了。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吧。
“这是一种很谨小慎微的方法。”我告诉她。
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说出这句话。这么说并不聪明。以前我从未发表过任何见解,这句话弄得她既惊讶又不悦地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挪到了我的脸上。
“你研制的是对付寄生虫的特效药,”我说,“当传染源发生变化时,疫苗就不再起作用了,你仅仅是在完善这种疾病而已。”
“用这种方法我已取得了一些成绩。”她的声音由于讥诮而变得尖酸。“我也看到了稍微激进点的做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手术很成功,可病人死了。’这是个老掉牙的笑话了,真的,但我敢打赌你以前从来听过。”她的目光又从我这儿移回到屏幕上,后背气得僵直。“你只管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实验就行了。”
不久她就离开了实验室。
我的手在发十抖但很快内心恶心的感觉便消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我不同意玛格丽特博士的意见并且终于说了出来,我变得多泼辣呀,甚至比劳拉还厉害。够厉害的。
我调好了培养器皿的十温十度,看看还需要做什么。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决定要做什么。我身边的不和已慢慢影响了找,明知道我该做什么,却又不愿去做。
我来到实验架前选了一种致命的病毒,这种病毒可以在空气中迅速传播。如果玛格丽特博士不是那么固执己见,目光短浅的话,也许已经发现了对付这种病毒的疫苗了。那我也不会做此选择。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的错,现在要自食其果了。在我还没有把其他事情安排好之前,还要把病毒留在实验室里冷冻着,不让它造成危害。在把它解冻以前,我必须想好怎么逃出去。
我不是格十温十。博士不会因为我的过失而伤心,她只会被激怒。她会运用她全部的影响力和所有的金钱来找我算账,我会被毁掉。坐在实验室的手套箱和试管之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
我把面颊贴在黑色桌面上,然后轻轻抬起来,桌面如此光滑以至于从某种角度来看可以看到自己面孔的模糊轮廓。我用手盖住了那张脸,制十服了内心深处反对这个主张的那个我。
接下来我就继续工作。我为博士的实验作好了准备。又来到病房去看病人。
最后去看的是那位地质学家。
“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告诉他.“最多两三天。”
他侧躺过来,头枕在手心上。医院的灯光投射十到他的眼睛和头发上折射十出棕色的光晕。
“那么说我的病好了,”他说,“你可以治愈我的任何疾病。”
他笑得很灿烂,笑意洋溢在脸上。
我朝他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吉姆,”我说,“带我和你一起走好吗”
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又颤十抖着说了一次。
“如果我需要离开这里呢?你能帮我吗?”
这是我第一次试图说服别人为我做事儿。我伸出手去把他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十弄过去。这很容易,我和人相处得不错。
吉姆认为在我规定的三两天时间内可以弄到十交十通工具。但他说燃料可能是大问题,但他认识雅典号上的一个人……
我们商量由我在这段时间内把他和我的记录从数据库中删除。我原来就打算这么做,可他还是不断重申这样做的重要十性十。我第一次怀疑他是否真的没有自己的秘密。
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对于在本地区以外度过的时光我毫无记忆。在我的印象里,自己甚至从未离开过这个医院。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就用自己所知道的来安慰自己:我可以保守住秘密;我很厉害;我和人相处得不错;我对忠诚一无所知;也不在乎十爱十不十爱十的。那就足够了。
现在更到了晚餐时间。我会走进去坐下来听她们侃谈。要是她们同我说话我就说,否则我就不开口。
我现在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追溯不起来的记忆,那些遗忘了的记忆。我的生活如今已经充满了回忆,回忆多得连我自已也分不清哪些是往事,哪些是预感。无论如何,我的过去就是我今后要寻找的目标。我要返回曾离开过的地方,回到自已的家里去,回到姐妹们身边去。要是那时还像现在这样处境危难,就仍然像现在这样战斗下去。
如果我必须作出牺牲,失去同这些带有十性十格缺陷的人打十交十道的机会——比如,玛格丽特博士(她的控制欲),伊蕾恩(她的破坏欲),劳拉(她的逃避欲)等等——我会为了姐妹们而放弃这一切的。我深知她们值得我作出这种牺牲。她们的价值同我的是一样的。
如果她们同我受到过一样的教育,那么我们会找到彼此的。我并不怀疑这一点——我相信记忆。
总有一天,在黑暗中,我会把我的名字悄悄地告诉给某个人。
总有一天,在什么地方,我会看见某个人,看见我真正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