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君所欲,加倍给他》作者:[美] 罗伯特·谢克里(1 / 2)

在纽约,回回都是这样,每当你一屁十股在睡椅上坐下来,想称心如意地打个盹,门铃就响起来了。

遇上这种事,嗯,个十性十强的人会说:“见鬼,一个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嘛,要送电报也可以从门缝里塞十进来呀。”

不过,如果你是埃德尔斯坦那号人,十性十格并不特别果断,你就会暗暗想:莫不是12C号房间里的金发女郎跑来借一瓶辣椒粉吧。要不然,甚至也可能是某位电十影制片人异想天开,打算根据你寄给住在圣莫尼卡的十妈十十妈十的信来拍一部电十影。(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们拍的有些影片的素材不是比这更差劲吗?)

然而这一回,埃德尔斯坦倒真正横下了一条心,不理睬门铃响。他躺在睡椅上,眼睛仍然闭着,口里喊出声来:“我什么也不需要。”

“不,你需要。”门那边有个声音回答说。

“凡是我需要的东西,各色各样的百科全书啦,刷子啦,无水烹调术啦,我样样都有。”埃德尔斯坦不耐烦地叫喊:“不管你有什么,我都有。”

“听我说,”那声音说,“我不是来推销商品的,我是给你送礼物来的。”

埃德尔斯坦脸上露出纽约人那种不愉快的酸溜溜的微笑,心里完全有数,如果谁送他一包真正的没有做记号的二十美元钞票,到头来还是得由他来付出代价。

“就是免费赠送,”埃德尔斯坦回答说:“我也负担不起。”

“哎呀,我说的是真正不要钱呀,”那声音说,“说不要钱就永远不要你一分钱。”

“我不感兴趣,”埃德尔斯坦回答说,心中暗暗赞赏自己的坚决果断。

那声音没有回答。

埃德尔斯坦叫喊着说:“喂,如果你还在门那边,就请走开吧。”

“我亲十爱十的埃德尔斯坦先生,”那声音说,“冷言冷语不过是幼稚无知的一种表现形式,埃德尔斯坦先生,有分辩能力才是智慧啊。”

“他给我上课哩。”埃德尔斯坦对着墙说。

“好吧,”那声音说,“只管忘掉这一切吧,还是照样保留你的冷言冷语和种族偏见吧,我何必找这个麻烦呢?”

“等一等,”埃德尔斯坦回答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偏见?”

“让我们别说废话啦,”那声音说,“如果我是在推销以色列公债券,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可是,很清楚,我就是我。因此,对不起,我走啦。”(译者注:这篇小说中的埃德尔斯坦是犹太人,偏袒以色列,所以对方这样说。意思是如果他来推销以色列公债券,埃德尔斯坦就会开门放他进来。)

“别那么快,”埃德尔斯坦说,“就我所知道的来说,你不过是门那边的一个声音。你可能是个天主教徒,甚至也可能是犹太人。”

“你心里有数。”那声音说。

“先生,我跟你赌咒——”

“瞧,”那声音说,“这没关系。这样的事我见识得多啦。再见,埃德尔斯坦先生。”

“等一下。”埃德尔斯坦回答说。

他痛骂自已是个傻瓜。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上了商贩的圈套,最后受骗上当。比如此有一次,他花了9.98美元买进一本两卷集的插图本《人类十性十生活史》他的朋友马诺韦兹后来告诉他在随便哪一家书店里花2.98美元就可以买到这本书。

但是,那声音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埃德尔斯坦完全明白自己是在跟一个异教徒打十交十道。

要是不放门那边的那个人进来,他就会一边走开一边想:“这些犹太人呀,他们以为自己比谁都强呢。”在他们下一次的俱乐部聚会里,他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他那一伙顽固的朋友们,那可真是给犹太人丢脸啦。

“我的十性十格确实软弱。”埃德尔斯坦忧郁地想着。

他高声叫喊:“好吧!你可以进来!但是我一开始就要警告你,我随便什么都不会买。”

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可是,他又停住脚,因为那声音刚刚说“多谢”,马上就有一个人穿过紧紧关着的、上了两道锁的木门走进来。

进来的人中等个儿,衣冠楚楚,穿一套漂亮十精十美的细条纹服,裁剪成十爱十德华式。他的长统靴是西班牙科尔多文出产的高级皮革做成的,擦得闪亮。他肤色黝十黑,带了一个公文包,笔直穿过埃德尔斯坦的门,好象那张门是软十绵绵的果冻做的。

“等一等,停下来,请暂停一分钟,”埃德尔斯坦说。他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正紧紧地绞在一起,心脏使人不舒服地跳得很快。

那人绝对安静地站住不动,态度悠闲,就站在进门一码的地方。

埃德尔斯坦重新开始呼吸。他说:“对不起,我刚才突然不舒服,发生了幻觉——”

“愿不愿意再看一遍我穿过门走进来呢?”那人问道。

“我的上帝!不!那么说,你真的是穿过关了的门走进来的啦!哎哟,天啦,我看我迢上了麻烦事啦。”

埃德尔斯坦走回睡椅跟前,沉重地坐下去。那个陌生人也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埃德尔斯坦低声说。

“我不等打开门就穿门而过是为了节省时间,”那人说,“显出这种神通,往往能立刻缩短不信任的距离。我的名字叫查尔斯·西韦尔,我是给魔鬼跑腿办事的。”

埃德尔斯坦相信他的话,极力想记出一篇祈祷文。(译者注:西方的迷信认为念祈祷文可以吓退魔鬼。)可是记来记去,只记得唯一的一篇,那还是做小孩的时候在夏令营里每逢吃面包的时候念的。这篇祈祷文也许不顶用。他还记得主祷文,但主祷文却根本不屑于他信奉的宗教……

“别这么紧张激动,”西韦尔说:“我又不是来取定你的灵魂的,根本不搞那老一套。”

“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埃德尔斯坦问道。

“你自己想想吧,”西韦尔跟他说,“就只把战争这一方面考虑一下吧。过去五十多年,不是闹叛乱,就是闹革命。对我们地狱来说,这就意味着那些该死的美国佬、越共、尼日利亚人、比夫拉人、印度尼西亚人、南非人、俄国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阿拉伯人、以色列人等等大量涌来,数量之多是史无前例的。坦白地说,埃德尔斯坦先生,来的灵魂已经超过我们的负荷量了。如果今年再发生一场战争,我们就不得不宣布大赦,统统赦免一切可以饶恕的罪。”

埃德尔斯坦想了想。“那么,你真的不是要把我带进地狱吗?”

“去地狱,当然不是呐!”西韦尔说:“排队等着列我们那儿去的名单还长得很呐,地狱边境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空位子啊。”

“暇……那久你为什么到我这儿来呢?”

西韦尔热情地探身向前说:“埃德尔斯坦先生,你必须懂得地狱非常象美国钢铁托拉斯,也非常象国际电报电话公司。我们是个大单位,多多少少也是个垄断企业。不过,正象任何一家真正的大公司一样,我们也感染了为公众服务的理想十精十神,我们喜欢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有一个好形象。”

‘这还讲得通。”埃德尔斯坦说。

“但是,跟福特汽车公司不同,我们不可能设置一笔基金,给别人发奖学金和工作津贴。那样做,人们会不能理解。由于同祥的原因,我们也不能兴建模范城市,或者着手改善环境污染情况。我们甚至不可能在阿富汗修筑水坝,那样一定会引起某些人怀疑我们的动机。”

“我明白问题在哪儿。”埃豫尔斯坦承认对方说很有理。

“可是,我们还是想有所作为。所以,我们有时候——特别是现在生意这么兴隆的时候,就在那些潜在的顾客中随便挑选一个,发一笔小小的津贴给他。”

“顾客?难道是我吗?”

“谁也没有说你是有罪的人,”西韦尔说,“我刚才说‘潜在的’那是指每一个人嘛。”

“哦……什么样的津贴呢?”

“三个愿望,”西韦尔说得很干脆,“这是传统的形式嘛。”(译者注:在西方的民间故事传说中,魔鬼有时答应满足人的三个愿望,因此这里说这是传统的形式。)

“让我看看我是不是搞清楚了,”埃德尔斯坦说,“我可以实现我提出的任何三个愿望吗?没有任何不十良后果,不附加任何秘密的‘如果’、‘但是’等限制条件吗?”

“有一条‘但是’的附加条件。”西韦尔说。

“我早就知道有这一手。”埃德尔斯坦说。

“那简单得很嘛。不管你要什么,你最大的敌人就会得到双份。”

埃德尔斯坦把这一点想了想:“那么说,如果我要一百万美元呢——”

“你最大的敌人就会得到两百万美元。”

“如果我要求得肺炎呢?”

“你最大的敌人就会患两次肺炎。”

埃德尔斯坦噘着嘴,摇摇头说:“请注意,我倒不是要跟你说你们该怎么经营你们的企业,但是我希望你认识到你们本来一片好心,那个附加条件却使顾客担风险。”

“是有风险,埃德尔斯坦先生,但是由于两点考虑,那个附加条件是绝对必要的,”西韦尔说,“你知道,那个附加条件是一种心理上的反馈装置,以求保持自动平衡。”

“对不起,我没有听懂。”埃德尔斯坦回答说。

“让我象这样解释吧:附加条件会减弱那三个愿望的力量,因此可以使事物保持正常合理的状态。你知道,一个愿望就是一种特别强有力的手段啊。”

“这一点我能理解,”埃德尔斯坦说:“还有第二条理由呢?”

“你本来应该已经猜出第二条理由啦,”西韦尔说,露出白得出奇的牙齿,好象是接近于微笑,“那样的附加条件就是我们的商标,你一看就知道那是真正的地狱来的货色。”

“我明白,我明白,”埃德尔斯坦说,“嗯,我还得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我们的馈赠三十天内有效,”西韦尔一边站起来一边说,“当你想提出一个愿望的时底只管说出来就行啦——大声地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其余的事由我来办。”

西韦尔向门口走去。埃德尔斯坦说:“我想我还有一个问题要提出来。”

“什么问题?”西韦尔问道。

“嗯,是这样,我没有最大的敌人。事实上,在这个世界里,我一个敌人也没有。”

西韦尔哈哈大笑,然后用一条紫十红十色手绢揩眼睛。“埃德尔斯坦,”他说,“你真是!你在世界上一个敌人也没有!你的表兄弟西摩怎么样?他要开一家干洗店,找你借五百块钱,你不肯,他难道突然变成了你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