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洁译
一
这一天,是个中不溜儿的天气,既不好也不坏。碧蓝坦平的海洋反射着黯淡的光。被十乳十白色浮云遮住的淡红色的太十陽十向四面八方透出光柱。
生物学院青年科学工作者沃格嘉·黑特罗夫在为粉色柱形乌贼进行切片试验。他不时地把微型解剖刀放在身边,并用切片机切下透明的、内眼很难看清的层层薄片。他那粗木板钉制的作业台,安放在帐篷附近露天的地方。
离这不远,在接近赭色的凝灰岩小山冈上,长着一片弯曲的日本刺槐。穆兴就在透进点点十陽十光的槐荫下干活。汗珠从他那长满十胡十茬、气呼十呼的红脸膛上缓缓地流下来。他正用汽油刷洗十精十密仪器的小零件。有时他低下头,用肩膀擦自己的腮。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因此汗珠非但没被擦掉,反而扩展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腮边滚下,流到耳边。
俩人聚十精十会神地工作着,脸上还流露出不悦的表情,有时回过头来扬起紧蹙的眉,向淡黄色雾气中隐约可见的“萨雷切夫”山峰扫上一眼。穆兴把同腊依科克比邻的、玛杜阿岛上的火山称作“萨雷切夫”峰。白色的海洋考察船“韶卡利斯基号”远远地、忽隐忽现地浮在水平线上。考察十十团十十的其他人都在这破船上。
“他们倒怪舒服的啊!”穆兴想,“一定是在躺椅上休息,或者在海里游泳呢!”
其实穆兴十分清楚,留在“韶卡利斯基号”甲板上的人也无暇休息。他们正为潜水进行紧张的准备工作。不管怎么说,轮船由于小故障曾在谢魏尔庚海峡停泊了三昼夜,现在要夺回损失掉的时间。但穆兴今天有些气不顺,任何一件小事都刺激他的神经。他觉得远处水平线上的那艘船仿佛在催促他:“快!快!”他的邻人也影响他的情绪。穆兴并不讨厌这位细高个浅色头发的小伙子沃格嘉·黑特罗夫。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必须和这“切虫子”的人一同潜水。
“真不如按我的建议让一位地理学家或者海洋学家和我一起潜水。”穆兴用眼角溜了一下正在认真工作的沃洛嘉·黑特罗夫,生气地这样想。
沃洛嘉累了。他很想停下工作,伸伸懒腰,在树荫处的上一个小时。而且更希望和一位聪朗的有风趣的人扯上一会儿。但是沃洛嘉象是猜到了邻人的思想情绪,所以连续六小时没有立起腰来,认真解剖乌贼,并在显微镜下细看切片上奇异的花纹。这样的劳动效率使得穆兴有些怀疑:他好象故意在人前显示和卖弄。但黑特罗夫的面孔异常平静浑厚。穆兴对沃洛嘉渐渐产生了敬意,随着自己疲劳程度的增加,他对这个小伙子的敬意也就愈益加深了。
如果帐篷里的蜂鸣器不发出信号来,很难说这种饿着肚皮的疲劳战术会延续多长时间。
黑特罗夫和穆兴同时都跳了起来。穆兴慢吞吞地走向电报机,而沃洛嘉弯腰拿起了望远镜。轮船上空升起细细的一缕轻烟,沃洛嘉不理解轮船为什么发出了信号。当他调整望远镜时,穆兴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快些收拾您的全部东西,装在汽艇上去,”他跑着喊了一句,“一小时以后,我们必须回到轮船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兴只是澳丧地挥了一下手,就跑到刺槐下面谨慎地收拾起亮晶晶的镀铬的小零件,并把它们装在塑料袋里。
黑特罗夫耸了耸肩,把显微镜装进了箱子。
当汽艇被拽升到轮船上时,船长正向机舱内作指示。他紧紧地握了握穆兴的手,拍了拍沃洛嘉的肩膀,然后扣好白色制十服的衣领,回到自己舱里去了。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穆兴问。沃洛嘉默默地耸了耸肩,穆兴显然开始喜十爱十这个小伙子了。
“我们马上都会弄明白。”穆兴把沃洛嘉拉往无线电报务室。
当他们扶着红铜栏杆登上了狭窄的舷梯时,轮船开始起锚,船身轻轻十颤十动着,起动的螺旋桨使轮船慢慢地驶向大海。
“啊!请进啊,朋友们!”头发蓬松、穿着花格衫的电报员阿辽沙高兴地欢迎他们。阿辽沙摘下耳机,闭上了倒搬开关,满脸笑容地注视着客人们。
“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穆兴问。
阿辽沙大笑起来:
“噢,这里的事可热闹了!鬼也闹不清啊。老头都完全被闹糊涂了。我们的全部计划都完蛋了。整个都变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必然会知道些底细啊。”
“第一,”阿辽沙弯起一个指头,“要发生海啸。收到紧急电报通知说,在东部发生了海啸。”
“海啸?那可是个讨厌的东西。”黑特罗夫说。
“当然,”穆兴嘟哝了一句,“这个海区就是这样。有三十八个火山口!至于海底有多少这样的火山,只有上帝知道。而且海的深度也最容易出现大海十浪十。”
阿辽沙想继续讲下去,他已经弯曲了第二个指头,但穆兴抢先问了一句:“震中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以南一度的地方,经度约一百五十六度。”
“是这样!”穆兴眯起了眼睛,“在图斯卡罗腊以北……那里的水非常深,三千多公尺……但我不明白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韶卡利斯基号’在海洋中根本觉不出什么大十浪十……”
“莫不是海啸在威胁着我们的腊依科克岛屿,因此通知我们回到轮船上?”黑特罗夫猜测说。
“不是,”穆兴藐视地挥了一下手说,“老头绝不会小题大作。这里必然有别的原因……”
“你们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阿辽沙恳求说,“问题正在于命令我们到震中去。恰好就要在那里进行试验!”
“什么?!”黑特罗夫和穆兴两人惊异得站了起来。
这消息给两人的强烈影响使阿辽沙满意极了,他十分得意地靠在沙发背上。但是不善于保持沉默的阿辽沙还是忍不住要把一大堆新闻象竹筒倒豆子似地倒给惊奇的对方。
“这还不算,”阿辽沙甚至闭起了眼睛。“到震中咱们还要和直升飞机会合!要给咱们送来一位电十影摄影师。”
穆兴皱了皱眉。
“是.是要来个电十影摄影师,”阿辽沙有意引起对方的好奇心,“是负有特殊任务来的,”
“这位电十影摄影师将负责潜水任务。第一,你们要把他带到海底。第二,潜水计划他要亲自制定。”
穆兴大笑了起来。
“算了,老弟,你这可是在说谎了,再不然就是收报时听错了。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因为深海潜球只能装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就在这里!”穆兴指了指沃洛嘉和自己。
阿辽沙不高兴了,他不去争辩,把转椅一转,戴上了耳机。
他们只好走了。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阿辽沙象花岗岩一样顽固,他再不会说出一句话来。
沃洛嘉趴在船舷上,注视着灰色船头两旁泡沫翻激的波涛。无数泡沫汇成咝咝作响的巨十浪十,破裂后消失在蓝绿色的深渊中。令人很难相信,海底深处在积聚并泛滥着强大的能量。
太十陽十几乎落在水平线下。苍天绿水之间的一条白线上面还残留着金黄色的余光。轮船在高速前进,但它和太十陽十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只是金黄色惨谈的余晖象口中含十着的水果糖一样,渐渐地溶化了。
这一十夜穆兴睡得很不好。他觉得枕头很热,而且不舒服。舷窗是黑蓝色的。只有海面上逐出稍带粉十红色的淡淡的蓝光。
穆兴站起来,怕惊醒别人,悄悄地来到衣帕钩前,取出香烟和火柴,点着吸起来。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远处传来了嗡嗡声。穆兴坐下来细听,嗡嗡声越来越大,终于达到了顶点并停留在轮船的上空。传来人们的跑步声,甲板上的敲打声,轰隆声和搬运木箱的噪杂声音。
“直升飞机到了,”穆兴猜测着,“送来了那位……电十影摄影师。”
穆兴熄了烟,向右侧身躺下,恼怒地面对着墙。穆兴觉得刚刚睡有一分钟,便有人无情地来推他的肩膀。
“捣什么鬼?”穆兴睡眼惺忪地说。耀眼的晨光迫使他睁开了眼睛。海十浪十的反光在天棚上跳跃。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海洋异常平静。深海潜水球几乎一点也不波动。因此穆兴和黑特罗夫很轻松地就通过了舱口狭窄通道。往球上装镇船物时,也很顺利。现在需要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之后就开始潜水。
“我还是不明白,”穆兴嘟哝着说,“无缘无故就改变计划,这象个什么样子?原计划是要考察图斯卡罗腊,而现在只好潜入浅水。”
“您把三公里深度当作浅水?”
“三公里比十点七七公里差得远了。再说,我们到那去干什么呢?比这更糊涂的命令,我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凡是你们认为有必要的,你们就摄影。’就是这样一个命令……假若我认为一切都很平常呢?”
“毕竟海底的火山正在爆发。在我们之前,还不曾有人欣货过这一奇现……”
“我们还未曾欣赏到……他们说,这位电十影摄影师要和我们一同潜水。他哪儿去了?搞艺术的自十由职业者,他们部喜欢睡会儿懒觉。十一点钟之前是不会起十床十的。”
黑特罗夫没有回答。深度计开始显示出刚刚入水的尺度。石英厚坡璃舷窗外面,被十陽十光照射的淡蓝色海水开始出现游十动的海洋生物。它们懒洋洋地摆十动甲胄下面的腿,作出问候的动作,离开了潜水球。
象水银柱般的一群小鱼一闪而过;摆十动著半透明的座钟型身十体的水母懒懒地紧跟着潜水球不愿离去。
“您看到它身上的花纹吗?”沃洛嘉指着水母说。
“好象满身是小黑十字。”
“这是哥涅依玛水母,也就是十字水母。对于水族来说,它比鲨鱼或乌贼都可怕。”
“它就是克罗雷图里卡吗?”穆兴有点怀疑地问。
“正是它。稍碰它一下就会被蜇,蜇伤会引起瘫痪,甚至死亡。”
舷窗里越来越暗。水生动物红色的鳍变成了褐绿色。忽然穿箭似地闪过一个浅蓝色的“鱼雷”,这可能是鲑鱼或大马哈鱼。
水族类最后向他们摆摆鳍就告别而去了。
“人类的权力到此为止。”穆兴低声说:“这就是极限了。海洋不允许我们再深入它。我们可能征服新的星球,也可能到其它星体上去游逛游逛,而在自己地球的深海里,却没有人类的位置。”
“咱们不是继续往下潜吗?再比如说,皮卡尔潜入了十一公里的深度!那可是在一千多个大气压的下面啊!也经受住了,人还是战胜了自然。”
“问题不在这,沃格嘉。靠潜水球或潜水服来征服海洋是不可能的,应该象水族一样,光着身十子。只有这样,大批人才能下水,只有这样,才能征服海底。要知道地球上有百分之七十一的面积淹没在水下。我作为一个地理学家深知这是多大的损失。”
“到时候咱们会征服的,”沃洛嘉满有信心地轻声说,“现在有人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比如我们学院的海洋生物实验室就正在研究这个问题。”
“他们在那里都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研究动物对深水的适应能力。”
“唉,在研究!这就是说,人光着脚踩上深海海底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的。”
潜水球已潜到十陽十光透不过来的深水层里了。
在漆黑的舷窗外面,荧光动物象丝绒上面的宝石一般,闪闪发光。一只好象完全透明的荧光小虾,象放出粉十红色光彩的小云朵,翩翩游过。
“嘿!简直象被X光透十视一样!”穆兴赞叹地说。
“是啊!深水也有生命……到处都有生命。”
穆兴看了看电位计,距离海底还有好远。
降陆索终于触到了海底,潜水球也随着软十软地落在上面,沉淀物象浮云一般地升起,遮挡住不可侵犯的海底秘密,强度的探照灯也难把它照亮。
穆兴装出淡漠恬静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和满脸兴奋的沃洛嘉同样好奇。经过了难耐的数秒钟,探照灯的光才不再被褐色沉淀物遮挡,逐渐溶化在远远的水中。
沃洛嘉开始慢慢地转动十操十纵盘。灯光斜射下来,静静地射在海底上。灯光照亮了海底的长夜,现出五光十色的斑点。沃洛系想,这样美妙的奇观竟白白地掩没在这里。这些灿烂夺目的东西,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有什么用呢?尽管他很熟悉深海的动物群和植物群,但它那丰富多彩、千姿百态的景象仍然使他惊叹不已。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好象用水晶制成的玻璃海绵在闪闪发光。光耀夺目、万紫千红的珊瑚虫群体高十耸在那里。十足虾匍匐在深海软泥中慢慢摆十动它的螯。形形色十色的海参族类俨然似墨西哥的仙人掌,舒展着它的针刺。
沃洛嘉把探照灯闭了。舷窗好象罩上了黑色帷幕,变得漆黑一片。当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时,发现黑暗的世界里也有它的星斗,这是发磷光的动物和多种多样的海底仪器上的标尺在闪光。
前方远处隐隐看到海底火山爆发反射过来的淡淡红光。
穆兴开动了发动机。潜水球向震中游去。
前面的景象,最初使人感到失望。熔岩在接触水之后,即刻出现浑浊的气层。高十温十蒸气在巨大的压力下形成十乳十白色的大气抱,放出紫十红十色的光芒。
“和儒勒·几尔纳小说中写的完全不一样。是吧?”
“没什么,一会儿就一样了,”穆兴一边通上红外辐射,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火山口与其说是红的,不如说它是白色的。火山有时向上喷十出大块岩石和熔化的浑浊物。
熔岩从火山的两旁往下流,它很快地被大量海水熄灭并冷却。水中传播着轰隆隆的响声,两个人觉得好象有许多壮汉用大锤敲打着潜水球,发出钟声一般的轰鸣。
根据目测,火山口离潜水球大约有七十米的样子。水中目测距离是不准确的,沃洛嘉作了修正,少算了三分之一。即使如此,离火山口还是太近,而且相当危险,尽管这里的水十温十只高了一度。
穆兴接通了摄影机,他想把潜水球再放近些,但是一个声音迫使他回过头来。
沃洛嘉瞪着眼睛张着嘴呆在那里,默默地用手指着舷窗。
穆兴以为一定是出现了“裂缝”,想用密闭的钢盖把它封起来。但他顺着沃洛嘉手指的方向看到,在他们的正前方,距离潜水球约有七、八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在红外线的照射下,他的轮廓非常清楚。
穆兴拉动了开关,把红外线改用探照灯。发蓝的白光束射在那个人的后背上。这个人转过身,眯起眼睛向潜水球走来。
考察者们趴在舷窗的玻璃上。他们活楚地看到是一个穿着普通保十温十潜水服的高个子,体态挺拔的男人。这个陌生人的头上戴着玻璃罩,上面有三个触角和许多小疱。两旁,在差着耳朵的地方,有两个象蜗牛触角般的、弯曲的小通管通向下颏处。
一条卡玻隆绷带拴着的深水电十影摄影机在水中飘荡。这个陌生人还有一个很象广播员的磁带录音机的短十粗小筒,轻便地挂在肩上,此外就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他的面孔在罩内很难分辨。但是,沃洛克感到陌生人在微笑。
十陽十生人两手举过头顶,相互握了握,就轻轻地一跳。此时他距离舷窗不过一米左右,他拿起短筒,摇了摇上面的什么东西,把它立起来,忽然往上一窜就消失不见了。
“水箭!”沃格嘉干枯的嘴唇勉强挤出这样一句话,“就象章鱼或乌贼所共有的那种水箭筒一样。这就是仿生学的现实作用……”
穆兴无话可说。他的惊讶程度达到了顶点,他甚至感到压抑,不仅找不出话来回答对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就这样,在三千多米深处海底火山口附近的两个人,默默地互相对视着,他们突然对舷窗外面的其它事物完全失去了兴趣。
“这里有人……简直不可思议!”沃格嘉喃喃地说。
“您不会否认吧,肯定是个人吗?注意到吗?他的情绪还很高。他好象还在微笑。”穆兴说。
“也许这是什么电十影特技?”
“在三千多米的深度看到电十影特技比看到真人更可能。”
“遗憾的是我们没把他摄下来,这该是非常成功的镜头。”
“是啊,这要比海底火山爆发更有意思……”
他们重新沉默了。
“好啦,”沃洛嘉说,“到上面我们再解决这深海的秘密吧。我不会放过这位神秘的电十影摄影师,一定让他讲清楚,他是通过什么方法成为尼普顿①的。咱们开始上升吗?”
【①尼普顿:古希腊神话中的海神。】
“不,我们还得从火山口的上方进行摄影。”
穆兴开动了机器。潜水球丢下部分压舱物,缓缓地向上升起。其实,这一点只是通过探深计的波动才能看得出来。上升完全是平稳的,没有一点波动。
“咱们到这儿来,实际上是为了保证这位同志的安全的。”沃洛嘉沉思着说。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是这样,领导会向我们讲明的。再说,一旦发生危险,咱们会有什么办法帮助他呢?和他相比较,咱们简直是无能的瞎了眼的小狗崽子。”
发动机开始工作。这时潜水球横向移动,喷火口正在他们的下方。在红外线的照射下,它很象个活动的放射血红色光芒的大白星。穆兴镊下几段影片,
“好了,这就行了。”他伸直腿,满意地说。突然他惊叫一声:“哎哟!”
火山口忽然变了样。沃洛嘉看到火山白色的喷火口突然扩大,占满了整个荧光屏。白色的星不见了,出现雷电般的大火球。
“危险!马上甩掉重物!”黑特罗夫大喊一声。
潜水球遭到猛击。舱内变得漆黑。穆兴觉得所有的仪器都脱落下来,打在他的身上。他脚朝上翻了几个筋斗,有时倒在钢铁的十操十纵台上,有时倒在坚强的伙伴黑特罗夫身上,他的头遭到强有力的猛然一击,在他失去知觉之前,最后听到的是沃洛嘉的呼叫十声。
黑特罗夫侥幸没有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双手紧十握着椅子上的把手,惊恐万分,以为潜水球马上要爆炸成碎片。舱内很热,沃洛嘉满身大汗,筋疲力尽。
潜水球象一个陀螺,转动着,呼啸着,在深水层中滚十动,它周围的壁都在颤十抖。沃洛嘉几乎清楚地听到拖在仪器后面的回线的怒吼声。
穆兴倒在沃格嘉身上,把他砸得眼里直冒金星。青年人的手松开了,他感到某种力量象一只巨手慢慢地拉着他的腿,把他提到空中。
这一切居然又都停止了,潜水球完全静止不动。舱内如同坟墓漆黑一片,而且死一般的寂静。
沃洛嘉慢慢地、非常吃力地把穆兴从自己的身上拉下来。摸遍了他的全身,并没发现血迹。摸十摸十他的面部和长满十胡十茬的腮:“尼克赖,醒醒!”
他轻轻地摇晃着同志的肩膀,但穆兴仍没有恢复知觉。这时他爬到放暖水瓶的地方,弄十湿了手帕,摸索着给地理学家擦了擦脸。他觉得对方动了一下。
沃洛嘉给穆兴作了几次人工呼吸。他轻轻地呼唤:
“尼克莱!喂!尼克莱!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
沃洛嘉意外地惊呆了。他竟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叫十声,的耳朵里好象塞满了大十十团十十的棉花。
“我聋了,”他猛然想到。沃洛嘉张大了嘴大叫“喔啊……”,黑暗中什么也听不见。好象在许多公里之外传来隐约的回声。
青年用颤十抖的手指擦掉了脸上偌大的汗珠。他闭上眼睛,攥紧拳头,想用坚强的意志来克制强烈的心跳。他感到仿佛马上会发生不可挽救的灾难:潜水球一漏水,成千上万吨的水将冲近舱内。
二
第一个拥抱卡维尔金的是船长。他把高大的满身是水的学者贴在自己雪白漂亮的制十服上。学者看出船长的眼圈有些湿润。
“一切都很顺利,马尔廷·阿夫古斯托维奇,”卡维尔金微笑了。“许多年前您曾和小海员果沙②的那番谈话,经过科学的试验,宣告成功了。”
【②果沙:即伊高里的小称、十爱十称。】
两人会意地笑了。
“是啊,时间啊!”船长含糊地说,“呶,看见了我们的小伙子们吗?”
“在那里工作呢。在火山口旁边看见我时,好象非常惊讶。”
卡维尔金回到自己舱里去了。换好衣服,他走上甲板,登上船长台。船长不在,学者就开始细看这艘轮船。某些地方它很象“捷日涅夫号”船,那是他青年时代工作过的船只。
伊高里·瓦西列维奇眯起了眼睛。这一瞬间他回忆起十四年前的事。
淡紫色的晚霞映椭天空。霞光射在蔚蓝的海面上,好象要它也燃起同样的光辉。已经看得见前面的陆地。这远处的白色城市里长满远东的松柏,宽广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沸腾着欢乐的生活。
十九岁的果沙,也就是海员伊高里·卡维尔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他把爷爷留给他的小木箱已经抬到甲板上,默默地坐在它的上面,计算着最后的几节里程。箱子里是为他十温十柔可亲的十妈十十妈十带来的礼物:一条鲸须,一小块龙涎香,珠母贝,还有一条朝鲜绸的大方巾。
果沙乘“捷日涅夫号”到鄂霍次克海已经一年了。“捷日涅夫号”不是果沙童年时所幻想的海轮,也不是远航的大货轮,甚至不是近海航行的轮船。海港的登记簿上写着“捷日涅夫号”是一万一千吨的海底电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