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尔生博士之死》作者:不详(2 / 2)

“不错,你讲得很清楚。但是,有了原十子十弹,数量级又增加了,是吗?我们只好舍弃钢和混凝土去寻求别的保护。”

“对呀!只不过我们不能把墙造得厚而又厚。那些不够坚牢的材料已经用光了,我们只好舍弃。原子来进攻,放以原子来防御。我们将使用能量本身,使用一种力场。”

“那么,”布劳斯太因有礼貌地说,“请问,力场又是什么呢?”

“但愿我能够说清楚。目前,它只不过是纸面上的方程式。从理论上讲,能量可以纳入某些通道,产生出一堵用非物质惯量构成的墙。可是在实践中,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

“那将是一堵无法穿透的墙,是吗?原子也穿不过去吗?”

“原子也不行。它强度的唯一限制就是我们能够输进去的能量的大小。甚至可以在理论上做到辐射线也穿不透。它可以把伽玛射线反弹回去。我们梦寐以求的是一种固定在城市周围的屏障,具有最小的强度,几乎不用什么能量。一旦在微波辐射的冲击下,不消百万分之一秒,这堵墙就可以被激发到最大强度。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非要把腊尔生给弄回去呢?”

“因为腊尔生是唯一能以足够快的速度使之变成现实的人,如果这堵墙能够成为现实的话。这年月要分秒必争。布劳斯太因大夫,他总是言必中,我们这一行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

“一种直觉,是不是?”十精十神病医生有点儿不安。“一种超乎常人能力的推断本领,是吗?”

“我不敢信口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让我再找他谈一次。我会把情况告诉你的。”

“好吧。”格兰特站起来,又补充一句说:“我也许应当告诉你,大夫,你如果不能有所作为,委员会就打算把腊尔生从你这里带走。”

“再去试另一个十精十神病医生?如果他们想要这么做,当然啰,我不会碍事的。但是,我看没有任何受人尊敬的医生会自吹手到病除。”

“我们不一定要求做进一步治疗,只要他能够回去工作就行了。”

“那我全力反对,格兰特博士。你们从他身上什么也得不到,只会送他的命。”

“从他身上我们横竖都是一无所得嘛。”

“照我这样做,至少还有个机会。”

“但愿如此。顺便说一下,不要提起我说过要把腊尔生带走的话。”

“我不会的。谢谢你的警告。再见,格兰特博士。”

“我上次出了个洋相是不是,大夫?”腊尔生说,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是说你并不相信你那次说的话?”

“我相信。”腊尔生肯定的语气如此强烈,连细弱的身十体都颤十抖了。他朝窗口奔去。布劳斯太因把椅子一转,不让他逃出视界。

窗上有栅条,无法往外跳;玻璃也是打不碎的。黄昏巳逝,星星一个个地露面了。

腊尔生迷恋地朝星星望着。接着,他转向布劳斯太因,弹出一很手指。“每颗恒星都是细菌培养器。它们保持着规定的十温十度。实验不同,十温十度也不同。围着它们运行的大型的培养基,含有不同的营养混合液和不同的生命形式。这些实验者也是十精十打细算的——谁知道他们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它们已经在这个特大试管中培养了许多型号的生命形式。恐龙生活在潮十湿的炎热的时候,我们生活在冰川时代之间。实验者十操十纵日出日落,可我们却拼命找这当中的物理学道理。什么物理学!”他嘴唇一收,做出一副张牙露齿的样子。

“毫无疑问,”布劳斯太因说,“随意十操十纵日出日落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就象烘箱中的电热元件。你以为细菌懂得是什么东西产生热量给它们加热吗?没人说得准。也许细菌研究出一套套的理论;也许它们有一套解释宇宙灾难的宇宙进化论,什么互相接出的灯泡会产生出一串串皮特里式的培养盘。也许它们认为有一个仁慈的造物主给它们食物和十温十暖,对它们说:‘生育吧!繁殖吧!’

“我们象细菌那样繁殖,却不知原因为何。我们服从于所谓的自然规律。这些规律不过是对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不可知力量的解释。

现在,实验者们得到了他们所从事过的最大实验。这一场实验已经进行了二百多年。我认为,它们当初决定在十七世纪的英国发展一种有机械工程能力的品种,而我们呢,就叫做工业革命。从蒸汽机开始,发展到电,再到原子,这是个很有趣的实验。但它们是冒着风险让这个实验展开的。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要采取激烈方式来结束这场实验。”

布劳斯太因问:“那么,它们到底怎样来结束呢?你知道点儿什么吗?”

“你何必问我他们打算怎样做?你看看我们今天的世界,你问问什么东西可能结束我们这个技术时代?原子战争,整个地球都怕原子战争。为了避免它,什么都愿意干。但整个地球还是担心一场原子战争不可避免。”

“这就是说,不管我们是否愿意,实验者总是会安排一场原子战争来毁灭我们所处的技木时代?再另起炉灶。是这样吗?”

“是的,这符合逻辑。我们消毒器械,细菌知道杀死它们的热量来自何方吗?知道什么东西产生了这个热量吗?实验者有办法提高我们激十情的热度,有办法用我们所不理解的方式来处理我们。”

“请告诉我,”布劳斯太因说,“这就是你想死的原因吗?因为你认为文明的毁灭就要来临,什么力量都挡不住,是吗?”

腊尔生说:“我并不想死。只不过是不得不死。”他眼里露出一种备受折磨的神情。“大夫,如果你有一种细菌,你不得不对其加以绝对控制。你难道不会在离开接种中心一定距离的地方,把青霉素一类东西加到琼脂培养基中去组成一个包围圈?离开中心不太远的细菌都会致死。你对被杀死的细菌无仇无怨,你甚至连有没有细菌游十动到那么远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势所必然。

大夫,在我们有才有智的人周围,也有一个青霉素包围困。当我们走得太远,当我们去探索自身存在的意义时,我们就进入了青霉素包围圈,我们就得死。

青霉素的作用是慢慢来的,可你要想活下去,难上难啊!”他笑了一笑,笑容一闪即逝,又变得十分悲哀。接着,他问:“我可以回到自己房里去了吗?大夫。”

第二天中午时分,布劳斯太因医生到腊尔生房间去了。

那是一个小房间,普普通通。墙上衬着软垫。褥子就直接铺在衬软垫的地板上。房间里没有任何金属器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结束生命的东西。腊尔生的指甲也剪得短短的。

腊尔生坐起来:“你好,大夫。”

“你好,腊尔生博士。可以和你谈谈吗?”

“在这儿?我连凳子也没有给你坐的。”

“没关系,我们就站着好了。我的工作者是坐着,有时站一站倒挺有好处。脂尔生博士,我把你昨天和以前告诉我的话想了一个晚上。”

“现在,你来对我进行治疗,以摆脱你们认为是妄想症的东西吗?”

“不是。我只要提几个问题,也许再指出你的理论的一些后果。这些后果……请原谅……你也许没有想到。”

“啊?”

“你瞧,腊尔生博士,自从你解释了你的理论,我也同样知道这些东西了。但是,我并没有想自十杀的感觉。”

“信念是超乎理智的东西,你要相信就得虔诚。”

“你不觉得这反倒是一个适应十性十变化的现象?”

“这是什么意思?”

“你实际上并不是一位生物学家,腊尔生博士。虽然,你在物理学方面确实是出类拔萃,但不要用细菌培养来类比和考虑所有事物。你知道,有可能培养出某些菌种,对青霉素和几乎一切灭菌药品都有抵抗力。”

“那又怎么样?”

“培养我们的实验者们做了许多代人的实验了,是不是?它们培养了两个世纪的这个品种一点儿也没有显出会干死的迹象。相反,这个品种生气勃勃,传染力很强。过去培养的高档菌种被圈在城市里或者小圈子里,寿命不过一、二代,而这一种却遍及全世界,是一种传染力很强的品种。你不认为它可以获得对青霉素的抗药十性十吗?换句话说,实验者用来消灭它们的方法不那么起作用了,对吗?”

腊尔生摇摇头:“对我可正在起作用啊!”

“你也许是不抵抗主义者,或者说,你确已跌进了高浓度的青霉素里去了。想一想那些致力于禁止原子战争,致力于建立某种世界政十府和持久和平的人们。近年来,人们更加积极努力了,也没有什么太糟的结果啊!”

“他们挡不住即将来临的原子战争。”

“不。说不定只需要再多做一点儿努力就行了。和平的呼吁者是不会自十杀的。越来越多的人有了抵抗实验者的能力。你知道它们正在实验室里做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一定要知道。他们在努力发明一种力场来防止原十子十弹。腊尔生博士,如果我正在培养一种致病力强的病理细菌,那么,即使有一切防范措施,弄不巧也会引起瘟疫。对它们来说,我们是微弱的细菌,但是,我们也是危险的细菌。否则,它们就不会在每次实验后这样仔细地把我们消灭干净。

他们下手不快,是吗?一千年对它们来说就象一天,是不是?等到它们觉察时,我们已经逸出培养基,越过青霉素包围圈,它们想阻拦我们为时已晚。它们让我们搞原子,只要我们能够防止用原子自相残杀,实验者也奈何我们不得。”

腊尔生站起来。尽管他身材矮小,还是比布劳斯太因高出一英寸半。他说:“他们真的在造一种力场吗?”

“他们正在努力,他们很需要你。”

“不,我不能去。”

“他们一定得请你去,为的是你能看出那些你一目了然的东西。他们可是睁眼一抹黑。请记住,全靠你的帮助了。否则——人类就要败在实验者手中。”

腊尔生急忙走开几步,对着光光的衬软垫的墙发楞。他喃喃自语:“可是,非败不可啊!如果他们造力场,那就意味着在力场完工前他们都会死去。”

“他们当中有些人也许有抗药十性十,对吗?不管怎样,他们横竖都是死。他们正在加紧干啊!”

腊尔生说:“我将尽力帮助他们。”

“你还要自十杀吗?

“是的。”

“你尽量不去死,好不好?”

“我尽量不去死,大夫。”他的嘴唇在发十抖。“得有人监护着我。”

布劳斯太因爬上楼梯,向门厅里的卫兵出示了通行证。他在外面大门口已经受过检查。现在,他本人、他的通行证和签字再一次被审查。

过了一会儿,卫兵退到他的小房间里去打了一个电话,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布劳斯太因找个位子刚坐下来不到半分钟,又站起来和格兰特握手。

“美国总统到这儿来也得受麻烦,是吗?”布劳斯太因问。

身材硕长的物理学家笑了:“你说得对,如果他没有预先通知的话。”

他们乘电梯上了十二楼。格兰特带路走进一个房间。这儿三面有窗,有隔音设备和空气调节设备;核桃木的家俱擦得锃亮。

布劳斯太因说:“我的天,这简直象董事会主席的办公室。搞科学的阔得象大企业家了。”

格兰特看上去有些窘:“是的,我明白。政十府花钱很随便。但要说服一位议员大人,要他相信你的工作非常重要,可不是容易事,除非他看得见、闻得着和摸得到这些表面闪闪发光的东西。”

布劳斯太因坐下去,感觉到沙发椅慢慢往下陷。他说:“艾尔伍德·腊尔生博士已经同意回来工作了。”

“好极了!我就盼着你说这句话。我希望这就是你来看我的原因。”

好象受到这条消息的鼓舞,格兰特请十精十神病专家十抽十雪茄,但遭到拒绝。

“不过,”布劳斯太因说,“他仍然是个病人。对待他要细心,要有头脑。”

“那当然,理应如此嘛。”

“这不象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这就给你讲讲腊尔生的困境和苦恼,让你明白这情况实在是十分微妙。”

格兰特先生关切地听着,后来感到震惊:“啊,他失去理智了,布劳斯太因博士。他对我们不会有用的,他发疯了。”

布劳斯太因耸耸肩:“这取决于你怎么给‘疯’字下定义。这不是好字眼儿,不要用它。他肯定有幻觉,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他的特殊才能。”

“绝没有任何神经正常的人会——”

“得了,得了。我们不要长篇大论地给‘十精十神正常’之类的东西下十精十神病学的定义。这个人有自觉。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放过这一点。可是你们告诉我,这个人的特长正好在于用看来违反常情的办法解决难题,是吗?”

“不错。这一点要承认。”

“那么其他科学家怎样呢?”

“我和你怎么能对他的论点作出判断?请问,你最近有过想自十杀的冲动吗?”

“我想没有。”

“就是嘛!”

“我想建议,一边进行力场研究,一边在这里和家里有关的科学家进行观察。如果他们不回家,那就更好。这么多的办公室可以改成宿舍——”

“又干活又睡觉。你别想让他们同意。”

“是的。假若你不告诉他们真情,只说是为了安全起见的话,他们就会同意的。这些日子,‘为安全起见’这句话很有效,是吗?对腊尔生的观察要远重于其他人。”

“当然。”

“其实,这一切还不是主要的。万一腊尔生的理论是正确的,我这样做是为了良心上好受一些。实际上,我并不相信他的理论,这些理论的确是幻觉。不过,一旦承认是幻觉,就要问一问产生幻觉的原因是什么。在腊尔生的脑子里,在他的出身经历和平日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必然会导致这种幻觉?简单地回答是不行的,需要多年的心理分析才能得到答案。而且一定要找到答案,否则他的病是治不好的。

“有时我们也许可以做一些有道理的推测。他童年很不幸,目睹亲人惨死。还有,他小时候就不能和其他孩子十交十朋友,大了以后也不能和别人十交十际;他总是嫌其他人脑子动得太慢。他同其他人在智力方面的差别,已经在和人们以及整个社会之间,筑起了一堵墙,这墙就象你们设计的力场一样坚牢。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也无法过正常的十性十生活。他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情十人。

“如果他能陶醉于自我优越感,那么,尽管和社会格格不入,也能比较容易地自我安慰。这一点很明白。从思想上说,这种分析有道理。不过,一个人的品格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他却不是每个方面都比人优越。于是,其他的人,尤其是那些老看别人短处的人,就不会接受他自居超人的地位。他们会觉得此人古怪、可笑。这又反过来让腊尔生证明人类是多么可鄙、顽劣,和更优越的生物相比,人类不过是一堆细菌。腊尔生最欣赏这个说法,于是,他的自十杀冲动就成了与人类彻底决裂的强烈欲十望。他要和他头脑中的想出来的卑劣物种划清界限,明白吗?”

格兰特点点头:“可伶的家伙!”

“是啊,是可怜。如果他的童年能再愉快一点——喂,格兰特博士,你最好别让他和这儿其他人接触,他病情大重,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工作。你一定要做出安诽,使你成为唯一与他见面和十交十谈的人。这一点腊尔生博士已经同意了。很明显,他认为你不象其他一些人那样蠢。”

格兰特微微一笑:“这话我倒听得进。”

“当然,你一定要小心行十事。我和他不谈别的,只谈工作。万一他主动找你谈他的理论,你就敷衍一下走开完十事。他面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有尖利的东西,不要让他靠近窗子,监视他的两只手。你明白,格兰特博士,我这就把我的病人十交十待给你了。”

“我将尽力而为,布劳斯太因大夫。”

两个月来,腊尔生住在格兰特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格兰特和他在一起。窗户前装了网,木头家俱搬出去,软包十皮沙发搬了进来。腊尔生躺在长沙发上思考问题,台式拍纸薄放在跪垫上做计算。办公室外面一直钉着一块“请勿入内”的牌子。饭菜放在门外。隔壁的男厕所标为“专用”,通到办公室的门也拆走了。格兰特改用电动剃须刀。他负责腊尔生每晚服用安眠药片,并等腊尔生睡了他才睡。

实验报告一直送给腊尔生。他在阅读报告时,格兰特看住他,一边还装出没看的样子。后来腊尔生一松手让报告掉在地上,一只手给眼睛挡着光,凝视着天花板。

“有些眉目吗?”格兰特问,

腊尔生把头摇来摇去。

格兰特说:“我要在中班时把大楼的人撤空。很需要请你看看正在安装的一些实验设备。”

他们去看了。手拉手象游魂一样,在灯火通明而又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漫步。以后每次去看也都是这样,格兰特把他抓得紧紧的。但每次看了回来,腊尔生都拨十浪十鼓般地摇头。

有五、六次他倒是动手写了。每次都是乱七八糟涂几笔,然后,一脚把跪垫踢得竖十起来。

最后,他终于又一次动手写了,很快写满了半页纸。

格兰特立即跑过来。

腊尔生抬起头,一只手颤巍巍地把纸遮住。他说:“去叫布劳斯太因。”

“什么?”

“我说去叫布劳斯太因。叫他到这儿来,马上就来!”

格兰特走过去打电话。

腊尔生又挥笔疾书,只是在用手背拼命擦额头时才停一下,手一拿开都是汗。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他快来了吗?”

格兰特面有难色:“他不在办公室里。”

“到家里去找。不管在哪儿也要找到他。打电话,不要玩电话!”

格兰特又打电话,腊尔生又拿过一张纸来。

五分钟以后,格兰特说:“他就要来了。怎么回事?你好象不舒服?”

腊尔生只有力气嘟哝一向“没时间——讲话——”

他继续写着,潦潦草草地写,乱七八糟地画,抖抖索索地绘制图表。他好象在催促自己的双手,心急火燎。

“你来口授,”格兰特论“我来写。”

腊尔生把他甩开。他已经话语含糊不清,用左手举起右腕像扔木块似的一扔,瘫倒在那些纸片上。

格兰持把纸片从下面一点儿一点儿地十抽十出来,把腊尔生安顿在沙发上,又伏身在那里忙个不停,一直到布劳期太因赶到。

布劳斯太因瞧了一眼:“出什么事了?”

格兰特说:“我想,他还活着。”

格兰特结他讲了经过。布劳斯太因给腊尔生皮下打了一针。然后,他俩就守候着。

腊尔生眼睛侵慢睁开,木然无神。他呻十吟了一声。

布劳斯太因俯下十身十子,叫道:“腊尔生!”

腊尔生象瞎子似地伸出双手抓住这位十精十神病专家,说:“大夫,带我回去。”

“我带你回去,马上就回去。你把力场已经设计好了,是吗?”

“写在纸上,格兰特,写在纸上了。”

格兰特拿起纸片,怀疑地翻阅着。

腊尔生虚弱地说:“有些东西上面没有。我能写的都写出来了。你们只好从中去理头绪。带我回去,大夫。”

“等一等,”格兰特说。他紧急地附在布劳斯太因耳边说,“你能不能等到我们试验时才带他回去?这东西我大部分都看不懂,他的字迹无法辨认。你问问他,怎么知道这玩艺儿能行?”

“问他?”布劳斯太因轻轻地说。“他是那种全知全能的人?”

“就问我吧,”腊尔生说。他躺在长沙发上偷十听到他们的耳语,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炯炯发光。

他俩转向腊尔生。

腊尔生说:“他们不想要力场,他们!那些实验者!只要我还没有真正洞悉奥妙,事情就还是原封原样。我没有跟着那条思路走下去——写在纸上的那条思路——我跟着它不到三十秒,就感到……感到——大夫——”

布劳斯太因说:“感到什么?”

腊尔生又喃喃地说:“感到我深深地陷在青霉素的包围圈里。我越往下思考,就感到自己陷得越深。我从来没有陷得……这么深。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我的思路是对的。把我带走吧。”

布劳斯太因伸直身十体,说:“格兰特,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把他带定了。如果你能看懂他写的东西,那敢情好;如果看不懂,我也十爱十莫能助。这个人把专业工作再搞下去,就非死不可,你懂吗?”

“但是,”格兰特说,“要他命的是幻想出来的东西啊!”

“好,就算是这样。但他总归是死,对吗?”

腊尔生又失去知觉了,这些话一句也没有听见。

格兰特望着,他无可奈何地说:“那好,把他带走吧。”

显示屏上的幻灯片一张接一张。这个研究所的十名优秀科学家闷闷不乐地看着。

格兰特面朝着他们,双眉紧锁,表情严肃。他说:“我看这个设想并不复杂。你们是数学家,是工程师,这些杂乱的笔记也许看不出个名堂。可是,当初写的时候是有意义的。意义尽管弄得颠三倒四,但总归还是在字里行间。第一页很请晰。可以说提供了一条好线索。你们每个人都要一页一页重新看过,凡是可能的解释都要写上来。各人独立十操十作,我不要你们互相商量。”

一个科学家说:“你怎么知道是有意义的?格兰特。”

“因为是腊尔生的笔记。”

“腊尔生!我以为他——”

“以为他病了,”格兰特说。他不得不放大嗓门,把越来越响的嗡嗡议论声压下去。“我明白,这是一个差点儿要死了的人写的。这就是我们能够从腊尔生身上弄到的全部东西,再也没有了。就在这杂乱的笔记中,有力场问题的答案。我们如果找不到它,就得另花十年时间,到别的地方去找。”

科学家们专心致志地干起来。一十夜过去了,两夜过去了,三夜过去了。

格兰特看着送来的结果直摇头,“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先生们,我还是不敢说我懂了。”

洛韦耸耸肩,除了腊尔生博士,他就是研究所里最拔尖的核科学家了。他说:“我也看不懂。即使成功了,他也没说出个道理。”

“他没有数据解释道理。你能造出一个他描述的那种力场源吗?”

“我可以试试。”

“你想不想看手稿的其他解释?”

“其他的解释都有自相矛盾之处。”

“好的。”

“可以动工建造了吗?”

“我让工厂里先动起来。不过,老实对你说,我持悲观态度。”

“我理解你,我也一样。”

力场源逐渐造起来。钳工组长哈尔·罗斯被派来负责具体安装。他废寝忘食地干,不管日里夜里都看得见他在干活。他不时地搔搔他的秃脑袋。

他提过一次问题:“洛韦,这是什么东西?你也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有啥用?”

洛韦说:“你晓得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罗斯。你知道这儿不许东问西问。以后别再问了。”

罗斯从此不再打听。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这部建造中的机器。他说这机器是个鬼东西,怪模怪样,可是,他还是照样干活。

有一天,布劳斯太因来访问。格兰特问他:“腊尔生身十体好吗?”

“不好。他想参加他设计的力场发射装置的试车。”

核兰特踌躇了一下,说:“我想应该让他来。说到底,这是他的设计。”

“我得陪他一块儿来。”

格兰特愁容更显著了:“这会有危险的。哪怕是中间试车,也是和巨大的能量打十交十道啊!”

布劳斯太因说:“但是,对你们来说,危险也并不小。”

“那好吧。观察员的名单要经过原子能委员会和联邦调查局审查批准。不过,我还是把你写上去。”

布劳斯太因环顾四周。力场发射装置蹲在巨大的试验室中央,其他的东西都搬走了。看不出作为能源的钚堆在哪里。但是,十精十神病学家从周围的片言只语中听出来,钚堆就在装置下面。他幸好没有去问腊尔生。

开始时,观察员们站在机器周围,用行话十交十谈着。现在,他们逐渐走开了。走廊上的人多起来。那边至少有三个穿将军制十服的人,还有一位军阶较低的军官。

布劳斯太因选了一段没有人的栏杆去站在那里。主要是为了腊尔生的缘故。他说:“你还想再呆下去吗?”

实验室里够暖和的了,但腊尔生还穿着外套,把领子竖十起来。布劳斯太因觉得留下来也无妨。他怀疑腊尔生过去的熟人现在还能认出他来。

腊尔生说:“我还想呆下去。”

布劳斯太因很高兴。他很想看实验。他听见谁的声音,便转身过去。

“你好,布劳斯太因大夫。”

一时间,布劳斯太因认不出来。后来说道:“啊,达利梯探长先生。到此有何贵干?”

“这原因你不难想见吧?”他朝那些注视他们的人指一指。“实在没有办法把那些家伙清除干净,不出纰漏。有一次我就站在克劳斯·福克斯的旁边,就象离你这么近。”他把小刀朝上一抛,又敏捷地接住。

“当然,哪有绝对的安全?甚至对自己无意识的动作都保不了险。你现在愿意站在我旁边,是吗?”

“那也行啊。”达利梯微笑了。“你很想到这儿来观看吗?”

“可不是为我自己,探长先生。请你把小刀收起来好不好?”

达利梯朝着布劳斯太因头轻轻一动的方向看去,立刻大吃一惊。他把小刀收起来,再次朝大夫的同伴看了一眼,低低地吁了一声。

他说:“你好,脂尔生博士!”

腊尔生咕哝了一声,“你好!”

达利梯如此反应,布劳斯太因并不奇怪。自从回到疗养院,腊尔生体重减轻了二十磅。他面色发黄,布满皱纹,一下变得象六十岁的人。

布劳斯太因说:“试验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达利梯说:“象要开始的样子了。”他转过身去靠在栏杆上。

布劳斯太因抓住腊尔生的手要带他走。

达利梯轻声说:“别走,大夫。我不愿意你们走来走去。”

布芳斯太因朝着实验室那一头望去。人们到处站着,神态紧张,有几分象石头人。他认得出格兰特。高高的个子,面容憔悴,他慢慢举起手来点一支香烟,又改变主意把打火机和香烟都放进口袋里。他紧张地在控制板前面等待着。

突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空气里充满着淡淡的臭氧味。

腊尔生突然厉声说:“看!”

布劳斯太因和达利梯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发射器好象在摇曳发光。他们和发射器之间似乎有热空气上升。—只铁球象时钟摆锤那样摆下来,穿过闪光区。

“减慢它们的速度,是吗?”布劳斯太因激动地说。

腊尔生点点头:“他们在测量那一面球的升腾高度,计算动量损耗。一群废物!我说过,这没问题。”他说话显得很困难。

布劳斯太因说:“你就看着得了。我可不让自己毫无必要地激动。”

铁球停止摆十动,收上去了。发射器周围的荧荧闪光变得更强烈。铁球又一次摆下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每次铁球的摆十动都因为受到那一记越来越大的震颤而放慢。铁球撞击闪光发出清晰可闻的声音。最后,铁球终于被反弹回去了。一开头是软十软地弹回去,象是撞在高尔夫球棒上。慢慢地开始发出清脆的声音,象敲击在纲上,屋子里到处那可以听得见。

格兰特下了一道命令,臭氧味一下子变得刺鼻难闻。聚集在那里的观察员发出一声惊呼,每个人都朝身边的人十大声地喊着。十几只手朝前指。

布劳斯太因靠在栏杆上,和大家一样激动。原来是发射器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很大的半球状的镜子。镜子清晰绝顶,晶莹美丽。他在镜中看得见自己,一个矮小的男人缩在栏杆上,栏杆的两端向上十翘十起。他看见各种荧光灯在镜中央映出的灼灼光点,清晰异常。

他大声说:“你看,腊尔生!它反射能量,象镜子反射光波一样。腊尔生——”他转过身来。“腊尔生!探长,腊尔生呢?”

“什么?”达利梯急速转过身来,“我没看见他!”他拼命四下张望。“唔,他走不掉。现在这儿没法出去。你朝那边去找。”接着,他用手把大十腿一拍,伸进衣袋里摸索了一下。“我的小刀不见了!”

布劳斯太因终于找到了他,在哈尔·罗斯的小小办公室里。小办公室与看台相通,不过此时此刻这里当然不会有要人,甚至罗斯自己也没资格做观察员。一个钳工组长没有必要去观察。想不到这场防止自十杀的长期战斗偏偏在他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告终。

布劳斯太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十分难受,他转过身去,正好和下面的达利梯打个照面,达利梯正从看台下一百米处一个类似的办公室出来。他点头示意,达利梯就一口气跑了上来。

格兰特激动得发十抖。两支香烟他都是吸两口就扔掉用脚踩灭。他又用手去模第三支。他说:“这完全超乎我们的理想。我们明天做炮火试验。对于最终结果如何,我也毫无疑问。我们计划已安排好,就照计划做下去。小型武器试验就跳过算了,直接从火箭炮一级开始。或者也不一定这样。好象有必要先造出一座特殊试验装置来解决跳弹问题。”

一位将军说:“我们当然得用个真正的原十子十弹来试一试。”

“不错,已经安排好在艾尼维托克附近造一座模拟城市。我们可以在现场造一个力场源,再扔它一个原十子十弹。城里有各种动物。”

“你真的认为力场开足马力时抵挡得了原十子十弹?”

“不仅如此,将军。原十子十弹扔下来时,看不见的钚射线在爆炸以前就会给力场以能量,象我们刚才做的最后一步试验一样。这是最要紧的。”

“你知道,”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位教授说,“我看也有不利之处。你想,在力场开足的时候,考虑到十陽十光进不来,力场保护的一切都会处在绝对的黑暗中。我看敌人会频繁地发射有放射十性十但没什么破坏力的导弹,不断激发我们的力场,以达到十騷十扰的目的,而且大大消耗我们的反应堆燃料。”

“十騷十扰,”格兰特说,“可以克服。既然主要问题已经解决,我相信这些困难也会最终解决的。”

那位英国观察员挤过来同格兰持握手。他对格兰特说:“现在我对伦敦是更放心了。鄙人十分希望贵国政十府允许我了解全部计划。我觉得我刚才所见堪称天才杰作。现在当然一切都清楚了,可是,当初有谁能够想得出来?”

格兰特微微一笑:“关于腊尔生博士的装置这个问题已经有人提过了——”

有人碰了一下格兰特的肩膀,他转身过去:“布劳斯太因大夫!我几乎忘了。我想就在这儿跟你说句话。”

他把身材矮小的十精十神病学家拉到一旁,激动地靠拢他说,“听我说,你能够劝腊尔生出来,让我介绍给这些人吗?这可是他立的大功啊!”

布劳斯太因博士:“腊尔生死了。”

“什么!”

“你暂时离开他们一下,行吗?”

“行……行——先生们,请原谅,我要离开一会儿。”他和布劳斯太因急急忙忙走了。

联邦调查局人员已经采取行动,不动声色地封锁了通往罗斯办公室的过道。外面,走来走去的人们还在讨论怎样解十开他们亲眼目睹的阿拉多莫尔之谜。他们不知道解谜者就死在里面。

联邦调查局人员闪开路让格兰特和布劳斯太因进去,接着,又马上封锁起来。

格兰特掀起盖十十尸十十布。他说:“看来死得很安祥。”

“我看——很幸福。”布劳斯太因说。

达利梯干巴巴地说:“自十杀凶器是我的小刀。都怪我疏忽大意。报告上就这样写。”

“不,不,”布劳斯太因说,“那不行。他是我的病人,我要负责。不管怎样,他最多也活不了一个星期。他自从发明了力场发射器,就是个奄奄待毙的人了。”

格兰特问:“这些情况已经有多少记入了联邦调查局档案?不能把他的疯狂勾消不提吗?”

“伯怕不行,格兰特博士。”

“我已经把前前后后都告诉他了。”布劳斯太因悲哀地说。

格兰特目光从他们俩身上一一扫过。“我去找主任谈一谈。有必要,我就去找总统。我看实在没有必要再提什么自十杀,什么发疯。他是力场发射器的发明者,这一点要做到家喻户晓,我们也算是对他略尽心意了。”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布劳斯太因说:“他留下一张纸条。”

“一张纸条?”

达利梯递给他一张纸。“自十杀者差不多都留遗书。这儿有大夫告诉我他的真正死因之一。”

线条是写给布劳斯太因的。遗书说:

“发射器成功了。我早就料到。你的要求我已完成。你的东西有了,你不再需要我了,所以,我也就去了。你不用为人类担心,大夫。你说得对。他们培养我们的时间已经太长,冒险也太多。

我们已经越出培养基。他们没法阻止我们了。我明白。我能说的就这些。我知道。”

腊尔生很快地签了名。在下面又潦草地加了一行字:

“前提是得有足够多的人对青霉素有抵抗力。”

格兰特想动手十十揉十十了这张纸,但达利梯一把拦住。“要存档的,博士。”他说道。

格兰特把纸条给他说:“可怜的腊尔生!到死还相信这些鬼话。”

布劳斯太因点点头:“他到死还相信。我觉得要给腊尔生举行盛大的葬礼。他的发明创造将广为传扬。发疯和自十杀就别再提了。不过,那些联邦调查局的人还会对他的疯狂理论感兴趣。他们不会这般起劲儿吧,达利梯先生?”

“实在是荒谬,大夫,”格兰特博士说。“同样搞这个,别的科学家竟没有一个人感到一星半点儿不安。”

“对他说了吧,达利梯先生。”布劳斯太因说。

达利梯说:“还有一起自十杀宗。不,不是科学家,是个没有学位的人。今天上午发生的。我们去调查了,怕这事与今天的试验会有牵连。那时候看不出问题,所以,就准备到试验结束再说。现在看来,两者是有连系的。

“自十杀者有老婆,还有三个孩子,毫无理由去死。也没有十精十神病病史。他自己去撞汽车。这我们已找到证人。确实是存心干的。临终一句话是:‘我觉得好受多了。’说完就咽了气。”

“到底是谁?”格兰特惊叫起来。

“哈尔·罗斯,那个安装发射器的家伙。这就是他的办公室。”

布劳斯太因走到窗前。天上暮色渐浓,露出点点繁星。

他说:“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知道腊尔生的观点。达利梯先生告诉我,他压根儿没和腊尔生谈过话。科学家们作为一个整体,也许是有抵抗力。他们非如此不行,否则,就会受不了。不过,腊尔生是例外,对青霉素敏十感还要坚持搞这行。你看看他的下场。其他人呢?他们的行业里没有经常进行消除敏十感者,他们怎么办呢?人类中到底有多少是对青霉素有抵抗力的?”

“你相信腊尔生?”格兰特大吃一惊。

“我也说不清。”

布劳斯太因凝视着星星。

这些星星也是细菌培养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