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历险记》作者:[美] 斯坦利·G·温鲍姆(1 / 2)

张月祥译

《火星历险记》主要讲的是“艾里斯号”飞船载着四名探险队员前往火星的离奇经历。在火星上空,贾维斯奉命乘小型火箭拍摄照片,因机器发生故障,被迫在火星降落。在设法返回“艾里斯号”途中,救了鸵鸟——火星人特威尔的命。特威尔为报答救命之思,陪同贾维斯同行。他们遇到各种怪物,进行了惊险搏斗,并于途中发现了治癌灵药。在最后一次受到妖物围攻的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名探险队员乘火箭赶到,救起了贾维斯,回到了飞船。

◇◇◇◇◇◇

贾维斯在艾里斯号总部狭窄的房间里尽可能舒适地伸展了一下。

“能吸到空气了!”他喜悦地说,“呼吸过外边那稀薄的东西,空气就好比浓汤似的有味!”他朝着火星点了点头,在越来越靠近月球的亮光中,透过洞窗玻璃可以看到火星平坦荒凉的景色展现在眼前。

另外三个人——工程师普茨,生物学家莱罗伊,天文学家兼探险队队长哈里森——以同情的目光凝视着他。迪克·贾维斯是化学家。

艾里斯号这些著名的探险队员是第一批踏上地球神秘的邻居——火星——的人。这当然是往事;它发生在美国狂人多赫奈不惜牺牲生命完善了原子冲击波之后不到二十年的时候,发生在另一狂人卡多萨乘上冲击波飞往月球之后仅仅十年的时候。

艾里斯号的这四个人是真正的先驱者。除去六次月球探险,以及旨在进入富有魅力的金星轨道但不走运的杰兰西号飞行而外,他们是第一批感受到地球以外引力的人,当然也是第一批成功地离开地球——月球体系的人。

他们经受了种种困难和不便——在返回地球时,在适应舱内度过的那几个月,学会呼吸象火星上那样稀薄的空气,在由二十一世纪古怪的反应发动机驱动的小型火箭内接受真空的挑战,更主要的是,面对一个对它全然无知的世界,考虑到这些,可以说,他们的成功是当之无愧的。

贾维斯伸展了一下十身十子,用手指抚十摸十着擦伤脱了皮的霜冻鼻尖。他满意地又叹了一口气。

“好啦,”哈里森突然大声地说,“我们要不要听听事情经过?你好端端地乘坐辅助火箭出发,我们十天不见你的人影,最后普茨把你从疯狂的蚁冢里拣了起来,还有一只畸形鸵鸟作你的伙伴!Spill①吧,伙计!”

“Speel?”莱罗伊迷惑不解地问道。“Speel什么?”

“他是说Spiel,”普茨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意思是‘讲’。”

【①Spill是美国俚语,意为“泄漏秘密”。莱罗伊是法国人,把Spill听成Speel(意为“爬”),因此困惑不解地问:“爬?爬什么?”;普茨是德国人,把Spill解释成德语中的Spiel,此处作“讲”解。作者有意把这三个语音相近的词凑在一起,构成有趣的插曲。】

贾维斯迎着哈里森逗趣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对,卡尔,”他严肃地同意普茨的解释。“我讲吧!”他轻松自在地咕哝着,便开始讲述。

“根据命令,”他说,“我注视卡尔从这里往北起飞,接着我进入火箭往南飞去。你还记得,队长——我们得到命令不得降落,只是寻找有趣的目标。我把两架照相机咔嚓咔嚓开动,匆匆飞去。飞得很高,大约有二千英尺。这有两个理由:第一,给照相机一个较大的视野;第二,如果飞低了,下射式喷气发动机的射流深入到他们这里叫做空气的这种半真空中,会搅起灰尘。”

“这些我们从普茨那里已经听过,”哈里森咕哝道,“可是你要能保全胶卷就好了。胶卷抵得上这次遨游的费用;记得吗,当时人们多么争先恐后地去观看第一批月球的照片?”

“胶卷没有问题,”贾维斯反驳说。“是啊,”他接下去说,“我刚才说了,我以相当高的速度匆匆飞去。我们估计到,在这样的空气中,以每小时少于一百英里的速度飞行,机翼升力不足;甚至我那时也不得不使用下射式喷气发动机。

“因此,由于速度和高度以及下射式喷气发动机引起的污迹,明晰度就不太好了。可是我完全可以看得清楚,我们所飞过的地方尽是些象我们着陆之后整个星期考察到的那种灰色平原——一样的粘十乎十乎的生长物,一样的无穷无尽遍地爬行的小植物动物,也就是莱罗伊把它们叫做生物节肢的东西。我一面往前飞,一面按指示每小时汇报我的位置,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哈里森猛然地应了一声。

“往南过了一百五十英里,”贾维斯冷静地继续说,“火星表面转变为一种低高原,只见沙漠和桔红色的沙。我估计当时我们的猜测是对的,我们降落的那个灰色平原确乎是西拇里姆海①,由此推论我见到的桔红沙漠就是叫做赞瑟斯的区域。如果我估计得对的话,那么再飞二百英里,我应该找到另—个叫做克劳尼姆海的灰色平原,另一个叫做赛尔一或赛尔二的桔红沙漠。而我确是找到了。”

【①天文学上的“海”,不是指一般的海,而是指平原。——译注】

“普茨在一个半星期以前就核实了我们的位置!”队长咕哝着说。“闲话少说。”

“来了!”贾维斯说,“进入赛尔二十英里——信不信由你——我越过了一条运河!”

“普茨拍下上百张照片了!让我们听些新鲜事吧!”

“那么他也看见一座城市了?”

“如果你把那些烂泥堆也看做城的话,那么城市就多得很了!”

“好吧,”贾维斯说,“从这里开始我就讲些普茨不曾见到的东西!”他擦了擦刺痛的鼻子,接着说,“我知道在这个季节有十六小时是白昼,因此从这儿飞出八小时——也就是八百英里之后,我决定返航。我还在赛尔上空,深入里面不超过二十五英里,是赛尔一还是赛尔二我不能确定。就在那里,普茨的小发动机停止了!”

“停止了?怎么会?”普茨担心地问。

“原子冲击波减弱了。我开始失去高度,突然砰地一声落到了赛尔中间!鼻子也在窗上撞被了!”他沮丧地擦了擦受伤的部位。

“你也许试用过硫酸冲洗燃十烧室?”普茨问道,“有时导管会再次发生辐射。”

“好了!”贾维斯厌恶地说,“我可不愿意试,当然——不愿意试上十来次!此外,冲按压扁了起落架,击破了下射式喷气发动机。如果我把这玩意儿发动起来了——那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底部发出的冲击波把我抛出十英里,我就会完全把我下面的地板熔化掉了!”他又擦了擦他的鼻子。“对我来说幸运的是,在这里一磅只重七两,否则我准得粉身碎骨了!”

“我能修得好!”工程师突然说道。“我敢说情况并不严重。”

“或许如此,”贾维斯讽刺地同意道,“只是它飞不起来。没有什么严重的事,但是我只能或者等待把我拣起,或者设法走回来——走八百英里,或许在我们必须离开以前走二十天!每天走四十英里!可不是,”他最后说,“我选择了步行。这与被你们拣起的机会相等,但它使我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会找到你的。”哈里森说。

“很可能。不管怎么样,我用一些座位带凑成一根背带,背上水箱,拿了左轮手十槍和子弹带以及一些罐头食品,出发了。”

“水箱!”小个子生物学家莱罗伊叫道,“它有四分之一吨重呢!”

“水箱不满。在地球上大约重二百五十磅,在这里重八十五磅。此外,我自己体重二百一十磅,在火星上只重七十磅,所以水箱和其他一切算在内,十毛十重一百五十五磅。在我决定每天步行四十英里时,我考虑到了这一点。噢——当然我还带了一只热膜睡袋,以便应付那些寒冷的火星之夜。

“我出发了,相当快地向前弹跳。白昼八小时意味着走二十多英里的路程。当然这使人疲劳——在软十绵绵的沙漠上赶路,什么也看不到,就连莱罗伊的爬行的生物节肢也看不到。但是约摸过了一小时,我走到了那条运河——那只是一条宽约四百英尺的干枯渠道,就象铁路公司地图上画的铁路线那样直。”

“可是这里曾经有过水。渠道覆盖着看来象是漂亮的绿色草坪样的东西。只是待我十靠近时草坪离我而去!”

“嗳?”莱罗伊说。

“是啊,它是你的生物节肢的一个亲戚。我抓到了一个——一个草一般的小片,大约有我手指那么长,有两条多梗的细腿。”

“他在哪儿?”莱罗伊渴望知道。

“被放走了!我得赶路。在我向前走去时,那些会走路的草向两旁分开,等我走道以后又合十拢起来。接着,我又踏上了赛尔的桔红色沙漠。

“我埋头赶路,诅咒着使我行路疲劳的沙土,偶尔也诅咒卡尔你那古怪的发动机。就在黄昏以前,我到达了赛尔的边缘,眺望着灰色的克劳尼姆海。我知道要越过克劳尼姆海还有七十五英里的路程,接着便是二百英里的那个赞瑟斯沙漠,还要再走差不多的路程才过西梅里姆海。我难道会高兴吗?我开始诅咒你们这些家伙不来搭救我!”

“我们试过了,你这傻瓜!”哈里森说。

“那不解决问题。好了,我想我不妨利用白天还剩下的一点时间爬下围绕密尔的悬崖。我找了一个方便的地方爬了下去。克劳尼姆海与这个地方一般模样——古怪的无叶植物和一群群爬行物,我瞥了它们一眼,打开了我的睡袋。一直到那个时候,可不是,我在这个半死的世界上没见到任何值得担忧的东西——就是说,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你没见到过?”哈里森问道。

“我当然看到了!讲下去你就知道了。嗯,我刚要睡觉,忽然听到一种最野蛮的Shenanigans①。”

【①Shenanigans在美国口语中意思是“鬼把戏”。普茨不解其意,莱罗伊从发音推测,以为是法文Jenesaisquoi,即“我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叫Shenanigans?”普茨问道。

“他说‘Jenesaisquoi’,”莱罗伊解释道,“就是说,‘我不知道是什么’。”

“对了,”贾维斯同意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因此我就偷偷地过去想探个究竟。只听到一片喧闹声,好象是一群乌鸦正在吞十食一群金丝雀——尖十叫十声、哈咯声、呱呱声、啭鸣声,什么声音都有。我绕过一个树桩丛,特威尔就在那里!”

“特威尔?”哈里森口说。

“特维尔?”莱罗伊和普茨说。

“就是那只古怪的鸵鸟。”讲述者解释道。“至少,如果我不急促地发出这个音的话,特威尔是我所能发出的最接近的音。他叫起来有点象‘特特特威威尔尔’。”

“他在干什么?”队长问道。

“他正在被吞十食!当然在尖十叫,人人都会这样。”

“被吞十食?被什么吞十食?”

“后来我弄明白了。当时我所能见到的是一群黑色绳状的手臂缠住看来是一只象鸵鸟的东西,就象普茨给你们描述过的那种东西。自然我不打算干预;如果两只动物都危险,拼掉一只我也好少担忧一些。

“但是那象鸟样的东西在奋勇搏斗,在尖十叫十声中用一只十八英寸长的嘴狠命地回击。此外,我有一两回瞥见那些手臂顶端是什么玩意儿!”贾维斯打了个寒颤。“但是决定十性十的事实是,我注意到一只黑色小袋或者容器悬挂在象鸟样的东西的颈间!它是聪明的!我断定它是有理智的,或者是驯服的。不管怎么样,这位我作出了决定。我拔十出自动槍,朝着我能见到的它的敌手身上开槍射击。

“敌手一阵慌乱,喷十射十出一阵黑色污浓,接着那东西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十吮十吸声响,把身十子和手臂拖入地上的一个洞中。象鸟样的东西发出一阵阵啪嗒声,摇晃着身十子,支撑身十子的腿大约有高尔夫球棒那样粗细。它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手握武器准备着,我们俩相互凝视着。

“说真的,火星人并不是鸟。连鸟也不象,只是第一眼看见时有点象。它确乎有一只鸟嘴,以及少许羽十毛十般的附属物,但是鸟嘴也并非真的是鸟嘴。鸟嘴有点灵活;我看到嘴尖能向两旁弯曲;它几乎象是鸟嘴和象鼻的混种。它有四只脚趾的脚,有四只手指的一种你只得把它们叫做手的东西,躯体稍带圆形,一根长脖子上是一颗小脑援——还有那只鸟嘴。它站起来时比我高一英寸左右,以及——对了,普茨看见的!”

工程师点点头:“对!我看见的!”

贾维斯继续说下去:“对了——我们相互凝视着。最后那动物发出一阵咯咯声和吱吱声,向我伸出了双手,是空手。我把这个看作是一种友好的姿态。”

“也许,”哈里森提出他的看法说,“它看着你的鼻子以为你是它的兄弟呢!”

“嘿!你不说话已经够滑稽可笑了!不管怎么样,我举起槍说‘啊,不用谢,或者诸如此类的话,那东西走了过来,我们成了伙伴。

“到那时,太十陽十已经很低了,我知道我最好生个火或者钻进我的热膜袋里去。我决定生个火。我选择了赛尔悬崖脚下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崖岩在我背后散发着余热。我动手折断干燥的火星植物,我的同伴领会了我的意图,也捧来一大把。我伸手摸火柴,但是火星人用手探十入袋子取出了象是灼十热的煤块样的东西;那东西一碰柴草堆,火就熊熊地燃十烧起来——你们都知道,在这种空气中生个火该是多么费劲的事!”

“他那袋子好极了!”讲述者接着说,“那是个制成品,我的朋友们;按一下端头迅即弹开——掀一下中央就完完全全地合十拢来,合得连缝也看不见。胜过拉链。

“我们一起凝视了一会火焰。我决定与火星人进行某种形式的思想十交十流。我指指我自己说‘迪克’,他马上抓住要领,伸出一只多骨的爪子抓着我,也说了声‘蒂克’。接着我指指他,于是他发出那种我称之为‘特威尔’的啭鸣声;我模仿不出他的腔调。事情进展顺利;为了强调我俩的名字,我重复了‘迪克’,然后指指他重复了‘特威尔’。

“十交十流到这里难住了!他发出某种听来象是否认的咯咯声,说了声象是‘泼泼泼鲁特’的什么。而那仅仅是开始;我总是‘蒂克’,可是他——有时是‘特威尔’,有时是‘泼泼泼鲁特’,有时是一种别的声音!

“我们就是十交十流不起来。我试了‘石头’,我试了‘星’、‘树’和‘火’,还有天知道别的什么东西,但是,不管我怎么试,我一个字也没弄懂!连续两分钟没有对得上号的,如果那能说是语言,那我就是炼丹术士了!最后我放弃试验,叫他特威尔,那似乎还行得通。

“但是特威尔紧紧十抓住我的某些单词。他记得其中几个,如果你十习十惯于一种边走边编造的语言,在我看来是一大成绩。但是对于他说的话,我一窍不通;或者是我没有领会某个微妙之点,或者是我们的思维方法根本不一样——我倒是相信后一种看法。

“我还有别的理由相信后一种看法。过了不久,我放弃了语言那玩意儿,试试算术。我在地上划了2+2=4,并用十卵十石作了说明。特威尔再次心领神会,告知我3+3=6。我们似乎又一次在思想上有所靠近。

“在了解到特威尔至少受过文法学校的教育以后,我画了一个表示太十陽十的圆圈,先指指画的圆圈,再指指太十陽十的余辉。接着我又在图上添上水星、金星、我们居住的地球以及火星,最后我指着火星,用一种概括的手势向四周挥动,表示火星就是我们身在其中的环境。我逐渐地让他领会我的家是在地球上。

“特威尔完全理解我的图解。他把嘴指着图,在不停的啭鸣声和咯咯声中,他给火星添上了德莫斯和福博斯两颗卫星,然后又把地球的月球划了进去!

“你们看出那证明了什么?那证明特威尔的种族有望远镜——证明他们是文明的!”

“证明不了!”哈里森竭了一声。“月球作为五等星在这里是看得见的。他们用肉十眼就能看到它的运行。’

“月球,是看得见的!”贾绍斯说,“你没有了解我的话。水星是看不见的!而特威尔知道水星,因为他不是把月球划在第二行星位置上,而是划在第三行星位置上。如果他不知道水星,他会把地球放在第二,把火星放在第三而不是第四了!明白吗?”

“哼!”哈里森说。

“不管怎么样,”贾维斯摇着手说,“我继续给他上课。情况进展顺利,看来似乎我能使他明白我的意思。我指指图上的地球,又指指我自己;为了让他明白无误,我又指着自己,又指着差不多已在天顶闪耀着鲜绿色光芒的地球。

“特威尔发出一种非常兴奋的咯咯叫十声,因此我断定他是懂了。他上窜下跳,突然指指他自己又指指天空,又再一次指指他自己指指天空。他指指他身十体的中部,又指指阿克特勒斯;指指他的头,又指指斯皮卡,指指他的脚,又指指六颗星,我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突然他纵身一跃。伙计,这一跃有多高呀!他笔直地射入星光中,差不多有七十五英尺高。我看见他侧映在天空中,看见他转身,头朝下地向我飞来,并象标槍似地啪地一声嘴尖插地!一点不差地戳在沙土中我画的太十陽十圆圈的中心——靶的中心!”

“傻瓜!”队长说。“真是傻瓜!”

“我也那么想过!正当我张口结舌注视他的时候,他把头拔十出沙土站了起来。我揣想他是没有了解我的意思。于是又把话原原本本地唠叨了一通。结果还是一样,特威尔把鼻子插十进我图画的中心!”

“这或许是一种宗教礼仪。”哈里森提出他的看法。

“或许是,”贾维斯含糊其词地说。“是啊,就此搁住。我们只在某一点上能彼此十交十流,后来——就不行了!在我们身上有种东西不一样,联不起来;我不怀疑特威尔觉得我疯了,正如我觉得他疯了一样。我们的脑子是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待世界的,或许他的观点和我的观点一样地正确。但是——我们就是碰不到—起,就这样。然而,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喜欢特威尔,我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相信他也喜欢我。”

‘傻瓜!”队长重复说。“真疯了!”

“是吗?等着瞧吧。有几次我曾想过或许我们——”他顿了一顿,又继续他的叙述。“不管怎么样,我最后放弃试验,钻进我的热膜袋子睡觉。那火焰并不使我感到很暖和,倒是那糟糕的袋子起了作用。裹在里面五分钟就发闷了。我打开了一点——嘿!零下八十来度的空气袭击了我的鼻子,正是那时我因贪图一点舒服,在火箭坠毁时被撞破的鼻子上增添了霜冻。

“我不知道特威尔对我的睡觉是怎么想的。他就席地而坐,但我醒来时他不见了。可是,我刚爬出睡袋就听到啭鸣声,原来他来了,只见他从三层楼高的赛尔悬崖上飘然而下,落在我身旁嘴尖插地。我指着自己又指向北方,他指指自己又指向南方,当我整装待发时,他随我而去。

“伙计,他行路多快呀!纵身一跃便是一百五十英尺,活象一根梭在空中游去,接着嘴尖插地。他看我吃力地行走显得惊异,但过了不久又落到我身旁,他这种腾跳,每隔几分钟才作一次,在我前面一大段路的地方把鼻子插十入沙中。接着他会迅速回头向我飞来;开始见到他那尖嘴梭镖似地向我射来我有些紧张,但他总是落在我身旁的沙中。

“我们俩就这样尽力地穿超克劳尼姆海。一个模样的地方——一样的疯狂植物,一样的在沙中生长或者是离我而爬开的绿色的小生物节肢。我们谈过话——这不是因为我们彼此了解,可不是,而是因为结伴同行。我唱过歌,我疑心特威尔也唱过歌;至少他的某些啭鸣声有着一种微妙的节奏感。

“还有,为了丰富路途生活,特威尔会显示他学到的那几个英语单词。他会指着露出地面的岩层说‘石头’,又指着一块十卵十石再说一遍;或在他会触触我的手臂说‘蒂克’,又再亚复一遍。对于同一个词接连两次表示同一事物,或者同一个词能应用于两个不同的物体,他似乎感到极其有趣。这使我想起或许他的语言与地球上某些人的原始语言有点相象——可不是,队长,比如象身材矮小的黑种人的语言。他们没有统称的词语,没有表示食物的词,没有表示水的词,也没有表示人的词。只有表示好的食物和坏的食物的词,表示雨水和海水的词,表示强壮的人和瘦弱的人的词——但没有表示统称的名字。他们原始到不能理解雨水和海水乃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但特威尔的情况并非如此;那只是我们之间有点莫名其妙的不一样——我们的脑子不一样。然而——我们彼此喜欢!”

“发疯,就这么回事,”哈里森说。“因此你们两个那么彼此喜欢。”

“那么,我喜欢你!”贾维斯恶狠狠地反击说,“不管怎么样,”他接着说,“别以为特威尔有什么疯颠乖僻。事实上,我肯定他是能在我们至高无上的人类智慧面前露一两手的。喔,我想他不是知识超人,但可不要小看他设法理解了一点我的思维活动,而他的思维活动我就连一点影子也不曾摸十到。”

“因为他根本没有思维活动!”队长提出他的看法时,普茨和莱罗伊聚十精十会神地眨着眼睛。

“等我讲完以后你再下结论吧,”贾维斯说。“那一天和第二天两个整天,我们都在吃力地横跨克劳尼姆海。克劳尼姆海——时间之海!啊呀呀,到达行程终点时,我心甘情愿地同意斯卡帕雷利①的这个命名!全是一望无际的灰色平原和神秘植物,丝毫没有一点别的生命迹象。单调极了,因此,第二天接近黄昏时,我甚至高兴见到赞瑟斯沙漠。

【①意大利天文学家(1835~1910)。】

“我已经十精十疲力竭,可是特威尔看来依然很有十精十神,尽管我从未见他喝过水或吃过东西。我想凭他一跃就是一大段的鼻子插地飞行术,他本来可以花两小时就能跨过克劳尼姆海的,但他坚持与我同行。有一两回,我请他喝点水,他从我手中接过杯子把水吸进嘴里,接着小心地把水全部喷回杯子,严肃地退还给戎。

“正当赞瑟斯或者说环绕它的悬崖在望时,刮起了一阵狂十暴的沙云,虽然没有我们这里碰到的那样厉害,但迎面走去不好受。我扯起热膜睡袋的透明盖子把面部掩住,设法抵档一阵。我注意到特威尔用它的嘴根边一些长得象髭须的羽十毛十般的附属物盖住鼻孔,并用一些类似的茸十毛十掩护眼睛。”

“他是沙漠动物!”小个子生物学家莱罗伊突然说道。

“喂,为什么?”

“他不喝水——他适应沙暴——”

“证明不了什么!在这个叫做火星的干燥球体上,哪儿都没有足够的水可以十浪十费。可不是,这整个地方在地球上我们会把它称作沙漠。”他停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沙暴刮过以后,一阵阵小风不时拂面吹来,风力之小不足以搅起沙尘。但是,突然间有些东西从赞瑟斯悬崖上飘落下来——那是些透明的球体,完完全全象玻璃乒乓球!但是很轻——差不多轻得甚至能在这种稀薄的空气中飘浮起来——而且是空心的,至少我砸破了两个,里面没有东西,只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我问特威尔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只是说,‘不,不,不!’我认为他是在说他不知道是什么。它们就那样象风滚草或者肥皂泡似地弹跳而去。

“我们朝赞瑟斯继续前进。有一次特威尔指着一只水晶球说道:‘石头’,但是我因过于疲劳没有同他争辩。后来我发现他指的是什么。

“我们终于来到赞瑟斯悬崖脚下,这时日光所剩无几。我决定如果可能就睡到高原上去。我推想任何危险的东西更可能是从克劳尼姆海的植物中而不是从赞瑟斯的沙漠中暗地里钻出来。除了缠住过特威尔的那只长着绳状胳膊的黑怪物,我没见到什么威胁的迹象。显然,那黑怪物并不四处觅食,而是引十诱它的牺牲品进入埋伏,捕而食之。它都能在我睡觉的时候引十诱我,尤其是特威尔,好象根本就不睡觉,而是耐心地整夜席地而坐。我不知道那怪物是怎样使特威尔落进圈套的,但也无法向他问个明白。这个原因我后来也找到了,那是鬼迷心窍!

“再说,我们沿着赞瑟斯环形山脚缓慢地行进,寻找一个好攀登的落脚点。至少我是如此!特威尔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上去,因为悬崖低于赛尔——或许才六十英尺。我找到一个地方开始攀登,诅咒着系在我背上的水箱——除了爬高,它并不使我感到添了多少麻烦——突然,我听到一种我觉得我识别得出来的声音!

“你们知道,在这种稀薄的空气中,声音是多么容易使人误解。打槍的声音听起来就象开个瓶塞,呼地一响而已。但这声音是火箭的嗡嗡声,果然是我们第二个辅助火箭在往西大约十英里处,在我与夕十陽十之间的上空飞行!”

“是我!”普茨说。“我在寻找你。”

“是啊,这我知道,但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我攀住悬崖大声呼喊,一只手挥舞着。特威尔也看到了火箭,他发出一阵啭鸣声,跳到屏障顶上,其后又跃入高空。当我注视着的时候,眼看火箭嗡嗡往南飞去,连踪影也消失了。

“我爬到悬崖顶上。特威尔还在兴奋地指指点点,咯咯啭鸣,往上一跃直窜入天空,头足颠倒地俯冲下来把嘴插十入沙中。我指向南方,又指指自己,他说‘是——是——是’;但不知怎么地我猜想他以为那飞行物是我的一个亲戚,或许是母亲。或许我对他的才智评价不当;我现在想来评价确是不当。

“由于不能让人注意到我,心里深感失望。我拉开热膜睡袋便往里钻,因为已明显地感觉到夜晚的寒冷了。特威尔把嘴插十入沙中,缩起臂、腿,看上去活象那边一种无叶的灌木。我想他整夜就是那样呆着的。”

“防护十性十拟态!”莱罗伊突然叫道。“明白吗?他是沙漠动物!”

“早上,”贾维斯继续说,“我们再次出发。在我们进入赞瑟斯还不到一百码路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可疑的东西!对这东西,我打赌,普茨没有拍过照!

“有一长列小角锥体——体积甚小,其高不过六英寸,横跨赞瑟斯,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是些由小砖块构成的小建筑物,中间空而顶部平,或者至少是顶端破碎而内中无物。我指指它们问特威尔‘是什么?’,但是他发出一些否定的啭鸣声,我认为其意是他不知道。由于角锥体往北延伸,而我正走向北方,所以我们沿着它们排列的方向往前走去。

“伙计,我们跟着那一行东西走了几小时!过了不久,我又注意到一桩奇怪的事情:角锥体渐渐变大了。每个角锥体内的砖块数目相同,但是砖块大了些。

“晌午时分,角锥体齐肩高了。我察看了几个——全部一样,顶端破碎而内中空空。我也检查了一两块砖;它们是硅石,但都跟宇宙一样地年代久远!

“它们已经风化—一棱角已经磨光。硅石即使在地球上也不易风化何况在这种气候——!”

“你认为有多少年了?”

“五万年——十万年。我怎么说得出呢?比我们上午见到的小硅石年代还要远些——或许古老十倍。在演变成粉末!要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五十万年?有谁知道?”贾维斯停顿了一会。“对了,”他继续说,“我们沿着硅石向前走去。有一两回,特威尔指指它们说:‘石头’,但这之前他曾多次这样说过。再说,他这些话或多或少是说对了。

“我试着盘问他。我指着角锥体问:‘人们?’并指指我们两人,他发出一种否定的咯咯声说:‘不,不,不。不是一一二。不是二二四。’他一边说一边擦他的腹部。我只是凝视他,而他又把那玩意儿重演一遍。‘不是一一二。不是二二四。’我只是目瞪口呆地凝视他。”

“这就证明了!”哈里森叫道。“傻瓜!”

“你这样想吗?”贾维斯讥讽地问道,“我可不是这样想!‘不是一一二!’你当然不明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