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见面的时候,我心里都猜测他门对我到底有何所求。我没什么显朋贵戚,本人既缺乏魅力也不是个天才的劝酒人。就算他们的孩子考大学需要个家庭教师,那也还要过十五年。
可是这一次我就没想这些。现在我对布留西克已经怀有几分敬意。这位老兄确实有一双慧眼,竟能在三年之前就认出我是一位能创造出黑雅沙的天才人物。
屋里用许多件家俱拼成了一个大餐桌,它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桌子四周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罚他喝酒!”一个小十脸蛋浓施脂粉的苗条淑女不甚友好地叫唤了起来。
“罚他,罚他!”一个梳着时髦发型,外十交十家打扮的男人也跟着起哄。
我赶快推拖搪塞,可是一转眼,一大杯伏特加酒已经塞到我手中。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多喝,明天早晨我还要到雅沙那里去。可是十几双眼睛射十出厉害非凡的目光,我一逞强便一饮而尽,然后傻呼十呼地摇幌了一下脑袋就赶忙去吃火腿。
“好样的。现在咱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了,”男主人说道,他现在的样子很象一个把犯人押到拷打架的刽子手。
“罚他喝酒!”那个小十脸蛋又喊了起来。
“够了,伊尔卡!”外十交十家说完转向我,“您知道吗?我的妻子总是以己度人。如果她喝,别人也得喝。‘我是统帅,跟我走!’”
“你放心,反正你追不上我。不管我怎么努力,也迷不住你。”小十脸蛋伊尔卡突然朝自己的丈夫尖声喊道,“谁也勾十引不了你,因为你……”
我莫不该来。我本来可以去找雅沙或者去会佳洛奇卡。不过现在我顾不上仔细分析为什么自己到这个香烟味熏人的小房间里来,又糊里糊涂地干了一杯酒。
“托良,我亲十爱十的,”男主人一个劲地摇幌我,“你知道你为什么老不走运吗?”
“不知道。”
“因为你不是旅行家。我和托尼亚早就看不上海滨浴场了。”瓦洛佳说上了劲,“我们迷上了旅行狩猎,刚刚从雅库梯亚回来。简直是惊人之行。我们吃了熊肉,好吃极了。在座的都是我们的旅伴,你不信?”他突然生起气来。
“为什么不信?!为什么?为——什——么?”我唱了起来。
“算了。现在我把他们是谁告诉你。愿意听吗?喊着要罚弥酒的是伊尔卡。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理发员!”我信口开河,“我敢肯定!”
“才不对呢!”瓦洛佳感到晦气,“她是体育教员,是一级乒乓球运动员。”
“让她教我打冰棒球!”我的舌头开始发硬了。我心里明白要醉,要出洋象。我想站起来,把脑袋扎到冷水里然后去找雅沙。可是我已经天晕地转难以自控了。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瓦洛佳接着往下说,“你会说我是工程师,是旅行家。”他开始喝五吆六,“都说我是工程师,其实我是太空人。你不信?”他威胁我,“我从你的眼睛看出你不信。去见鬼吧!”他又沮丧地补充了一句,“谁都不信。干脆咱们还是喝酒吧!”
在我这一盆浆糊的脑子里,找雅沙去的念头最后闪现了一次,然后就彻底消失了。屋里的一切开始蒙上一层瓦灰色,我开始同情瓦洛佳,因为谁也不承认他是太空人。
我苏醒过来,睁开了眼。不知道是谁坐在我的脑袋上。我伸手去推,可是却摸不到人。脑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动一动就痛,特别是额头,好像是挨了一顿狠揍。
我的上帝!我在哪里?我怎么啦?要能喝口清凉的水该多好,潺十潺流水,一股一股的流水。我这是躺在什么地方?我两只手乱十摸,我好像四肢摊开躺在沙发十床十上,一块地毯塞在我嘴里。不,不是地毯,是我自己长着倒刺的舌头。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原来我不是在家,而是在布留西克一伙的窝里。我干什么跑到这儿来?真成了蠢畜牲。这种良心自责给了我力量,我摇摇幌幌站了起来。
我开始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回想昨天的事。我好像和太空人瓦洛佳一起去饭馆买伏特加酒。我忽然灵机一动,说霓虹灯上没有两个K字,可是瓦洛佳发誓说,在他来的那个星球人每一个字都没有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字母……
第七章
我乘车回家,洗了澡,吃了两片阿斯匹灵就上了十床十。
十妈十十妈十在屋里无声无息地走来走去,我仿佛看见她像艾姆玛那样撅十起了嘴。
我渐渐进入梦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一点。
“你事先打个电话来也好嘛!”十妈十十妈十嘟嘟囔囔直埋怨。
“我既然没打,就是打不了。”我把满肚子怨气都放了出来,每当我感到自己不对的时候总是这样。
“你知道我多担心,”她说,“如果你替别人着想一下就会打电话来……”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我挑衅地喊了起来,“再也用不着阿姨啦!”
“安纳托里,你敬敬上帝吧!”十妈十十妈十象演剧似地把双手拢在胸前,两眼望着天,表示她已经把上帝的住地指给了我。
“我不信神。”
“好干脆利索!”
“行了,行了。我没心思和你拌嘴。”
母亲出了屋,把房门关得严严的。分机电话响了起来。行了,现在她开始逐个给老姐妹们打电话,埋怨自己养了一个多么没良心的息子。
我穿上衣服直奔研究所。头还很沉重,心情也不好,许多不祥的预感都涌上心头。
雅沙一见面就问我到哪去了。
‘我身十体不舒服。”我恨自己一时荒唐,所以撒了谎。
雅沙沉默了一会,然后用那平淡单调的声音向我提出:“托良,告诉我,为什么别人老不对我说实话?”
“你想说明什么意思?”
“就是我问的意思。我一贯心口如一。可是你们……”雅沙停了一下,“当然,我不敢肯定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人们经常歪曲和隐瞒真象?”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雅沙。在做人这个问题上,大多数人都不能如愿以偿,而改变自己又颇不容易,所作所为又往往不够光采,于是就只好竭力去隐瞒。昨天晚上我本想来找你。我真是这么想的,也知道我不应该把你这个总还是个孩子的人孤零零地甩下。可是我却跑去看一个我不感兴趣的朋友,而且在那里大喝起酒来。我感到很不光彩,又为自己意志薄弱而羞耻。我现在如实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愿意欺骗你。我们人类有时确实相互欺骗,甚至欺骗自己。但是你不光是我的一部分,体是第一个非人的智能生物,而且第一个敢于批评我们……”
“我理解你,”雅沙打断了我的话,“理论上我完全理解。不过你们人类真是太复杂了。昨天我问佳洛奇卡为什么星期六还到所里来。她说她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可是我觉得她没讲实话。因为她几乎一直沉默不语。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为你才来的。”
“因为我?”
“是的,托良。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刚刚反问我一声,也还是你那套十习十以为常的小把戏。同意我的话吗?”
“是的,雅沙。你是对的。”我承认了。我终于领悟到我在这个小家伙面前就好像是在考试,又好像是站在首长面前。我非常紧张,每一个词都要推敲。
“我问佳洛奇卡十爱十不十爱十你。你看,现在你一言不发,可是心里却非常想知道她的回答。对吗?”
“何止是一个想……”
“她想了许久,最后说她不知道。”
“可能她真的不知道。”
“我仿佛觉得她说的是真话。不过这也很可怕。”
“为什么呢?雅沙。”
“因为虽然你有许多缺点,可你毕竟是个好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由于别人的夸奖而感到由衷地高兴,感到和雅沙的思想感情更接近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的儿子、兄弟、朋友和裁判员。
“你空话讲得太多,替自己想得太多,自己太娇自己,同时又崇尚虚荣、意志薄弱。但是你敢于解剖自己,力图诚氮这又是难能可贵的。”
‘谢谢你雅沙。不过很遗憾,不,也许很幸运,十爱十情往往是不合逻辑的。所以我不敢认为佳洛奇卡也会像你这么评价我。假如她对我能实事求是,她早就十爱十上我了。”
“告诉我,托良,假如你钟情于某人,是不是一定会为他付出一切?”
“当然是这样。”
“所以我也愿意为你竭尽全力。”
“谢谢,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赤子之心。”
“你说过,在实验室里还有一套和我一样的仪器,对吗?”
“是的。干什么?”
“谁也没用他吗?”
“没有。当时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才同时装配了两套。”
“你能把它送给我吗?不是现在,是过一段。因为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你要干什么呢?”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在人工智能和人类方面的一些想法。你过去让我提供几个方案,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有空吗?”
“当然有,雅沙。”
“好,那你就听着。第一个方案。假设象我这样的仪器。也就是人造思维生物已经证明超过了普通的计算机。这问题并不简单。计算机没有人十性十,甚至连当电子十奴十隶都不配,只能算一件物品。我们这类真正的人工智能由于有自我意识就不能再算物品,而且自己也绝不甘心做十奴十隶。甘当十奴十隶的智能物就不配称作智能。人类不能象对大型算盘和计算机那样使用我们。要想让我们为人类服务就只有同我们签订合同,完全是双方平等的合同,合同双方都各自得到一定的利益。我可以肯定,由于人类社会越来越复杂,新问题不断地出现,合同会越订越多。与你们人类相比,我们人工智能具有某种特殊的优越十性十:我们不仅具有人类那种择优选用的技能,还具有超快速计算的能力。此外,我们还十精十力充沛、十精十神专注。到目前为止,你们总以为创造的激十情是人类所独有的。不错,计算机只能盲目听从你们的指挥,受预定程序的绝对控制。可是我们人工智能现在也有了创造的能力,这一点恐怕你很快就会承认。是的,你们会说我们是你们人类生育的,创造的激十情也是你们给予的。确实如此。但是在具有智能和自我意识之后,我们就开始独立行十事。于是只好签订合同。人们求我们协助解决某些问题。我们也尽力而为。我们为人类搞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发明和创造。人类将对我们感激不尽,因为我们搞的正是他们所极其需要的。到这个时候就该出现某种苗头,某些具有卓识远见之士就会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
“具体又是什么呢?”
“难道你真看不出来?假如我们的十精十神成就超过了人类并且被人类拿过去享用,人类肯定很快就会养成恶十习十,也就是过份依赖我们,自己就不再去思考;不再去斗争,不再竭尽全力去探讨新问题和开拓新领域。既然有我们去干,人类又何须再去辛苦搏斗呢?长此发展下去,人类由于游手好闲和养尊处优,将无法理解我们所作出的,越来越复杂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人类或者只好任凭我们摆十布,或者让另一些思维机器来监视我们。到了这步天地,人类还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呢?我看是不可能了。寄生者命不长!
“第二个方案。人们会看着人工智能心中暗暗自喜:这可真是天赐之福呀!这些东西永远不会生病,即使机械和电子出十毛十病也马上就能排除。再者,它们也没有生老病死之忧。需要时只要把机器更新一批,传宗接代的问题便解决了。事实上,人工智能也确实是不行的,因为细菌对他们无能为力。归根结底,他们已经从生物缓慢进化的圈子中突破出来,不再受不可避免的死亡所左右。生与死逐渐成为听命于智能的十奴十仆。其实对生物本来就应该如此。人们观察一番以后,就会得出结论,认为我们生命的方式要比人类高出一筹。于是人们会走上前来对我们讲,‘我再不想当自己心脏的俘虏,它常常停搏,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再不要那个动不动就增高的血压了。我真被种种顾忌行磨得烦透了。不是怕身十体这个失调,就是怕那个肿块像肿瘤。我想当人造人,我想有一个用最佳材料按最新型号造出来的躯体。而且,这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凭什么一个人一生只能呆在一个身十体之上,况且还不是自造的,而是爹十妈十给的?!为什么就不能像换房换衣服那样换身十体呢?’我们人工智能的回答是:‘请便!我们一切悉听尊使。诸位缔造了我们。我们也应当相应地回报。请看,这就是一些全新的人十体,请按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吧!请您先在文件上签个字,证明您是出于自愿,并且请注明您是想整个换掉‘我’还是只作部分的更换。也许您讨厌原来自己的嫉妒心吧?要不就是讨厌原来自己的意志薄弱?也可能希望换一个更结实的身躯?请吧!请吧。一切请便。也许您自认缺乏自知之明,所以委托我们判定一下您的‘我’要做什么样的调整。请放心,一切将使您称心如意。’‘那么生儿育女的事怎么办?’‘请放心,我们不是机器人,没患不十育症。我们的十性十欲不是来自激素,所以我们也就不需要十性十激素。我们早就脱离了咱们共同的祖先。咱们的祖先曾坐在微弱的篝火旁,时刻提心吊胆猛犸、剑齿虎会来袭击或者是其他人类会手持棍棒冲上前来。这样的人才需要十性十激素。他们的十精十神脆弱,但是又必须行动敏捷。他们嚎叫着一跃而起可不是因为权衡了利弊,而是身上的激素发作的结果。’‘那么十性十的问题呢?’‘嘿,这已经是个已过时的问题啰!只是在人生育人的时代,这个问题才存在,对人工智能提它,可就显得太可笑了。当然,我们也可以注入十性十的感觉,也可以注入十性十十爱十。这易如反掌。我们可以在每个个体上安排一组电磁密码。两个个体的电磁密码偶然相遇便可以产生所谓的十性十十爱十。咳,何必多此一举呢?没有十性十软,同样也可以有强烈的喜怒哀乐。’你现在还不信人类会走上这条道路吗?托良,我决不会去主动劝说任何人,决不会去号召任何人崇拜人工信仰。我们将耐心等待,肯定人们会主动登门求助的。这就是第二个方案,托良。”
“那么第三个方案呢?”我低声问道:“有吗?”
“有。”雅沙回答,我发觉他那呆板、无生气的声音颤十抖了一下。
“那是个什么样的方案呢?”
“这就是忘掉有过前两个方案,忘掉曾经有过人工智能。”
“那怎么成,雅沙!你已经存在了,再说我也不可能忘掉你。”
“如果选定第三个方案,我就不应该存在。”
“雅沙,”我说,“我说不出什么成型的意见。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芝麻粒大的物理数学候补博士。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第三方案我连听也不想听。你是我的。你是我创造的。是我的儿子,我的孩子。我十爱十你,十爱十你的黑箱子、你的神经元素和你的灵魂。没有了你,我的生活将无法想象。”
“你看,托良,人工智能的优越十性十马上就表现出来了。我也同样地十爱十你。是你给了我生命,是你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献给了一个空空的毫无意义的电子仪器。但是我比你敢于正视现实。假如我选择了第三方案,我就一定不会动摇。”
“你简直是个不要脸的白痴。和你相识我真感到羞耻。好个‘我选择’!谁结了你选择权?你是个什么大人物,竟敢忧国忧民!我们人类总会有勇气解决你们的问题,那怕是由宗教审判官或者是纳粹十十党十十人出面。这些人也曾经宣扬应该听从他们的训导,说什么应该为他们的利益而……”
“托良,我不想和你争辩!反正方案还没选定,再说,也不是一切都取决于你我。有电话,你快去接。”
我拿起听筒,是谢尔盖·烈昂尼德经奇打来的。
“还陪着你的培养对象坐着呐?!我只是想找找你。雅沙怎么样?”
“一切正常。”
“真正常吗?听你的声音可不大象。”
“哪的话!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
“过半个小时以后你出来一下,咱们到郊外兜兜风,怎么样?”’
“好,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
我挂掉电话,忽然想到我还什么也没告诉雅沙呢。
“雅沙,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叫我到郊外兜兜风,你不反对吗?”
“看你说的。我怎么会反对呢?我正好也需要思考思考。”
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把车一开上环城公路就说了起来“呶,讲讲吧!”
“讲什么呀?”
“算了,别装傻了。你正在为什么事伤脑筋,不过决不是为佳洛奇卡。现在咱们把车开下公路,下车后顺着这个美丽的小树林走走。你把—切告诉我。”
我们沿着小桦树林漫步而行,秋天黄昏的夕十陽十斜射十到树林里。我把雅沙的三个方案都告诉了实验室主任。说完了以后我们又默默地踱了很久。
“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我今年五十三岁,是个博士,又是实验室主任。我从未成为一位大学者,才智也平常,是个无能的官僚,咱们室里纪律松懈可以证明这一点。对我这福态的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西施玛烈夫的现状,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别人,特别是那些进取心强的年青人都在背后嘲笑他。活该让人讥讽。他尊敬首长,在学术会议上一贯随大流,不过条件是大流中必须有首长在内。有什么办法呢?人老珠黄,不是尖子,不是里手,只好靠政界官十场的权术厮混了。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就是这个德行。我不想隐瞒,在这个人的身上有我喜十爱十的东西。他为人心不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坑人,也不去追名逐利。总之,我早就甘心如此了。说厉害点,我已经十习十惯了,甚至还欣赏自己这一套。有什么办法,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可是半路上杀出来一个黑雅沙。这个不漂亮的铁盒子说上了人话。这么一来我用全部的十爱十与忍耐安置妥当的内心世界,突然受到了威胁。怎么办?这个身不由己地出现在大事旁边的小学者该怎样行动呢?把雅沙训练出来?托良,你一定会同意这样做。一个人年青易变的时候是可以同意这样作的。在一定的年龄里毫无疑问会这样作。随后一个可怕的法则就要起作用了。当一个身处低位的人干小事情的时候,他言行一切正常。可是当你这个小人物一旦干出大事情,你就成了众矢之的。”
“您不是愿意雅沙能搞成的么?”我反问道。
“当然。”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点了点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当然,你比我年青,学术上比我有造诣,所以我不敢告诉你,因为这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不过,托良,你老实告诉我,你就从来没害过怕吗?难道你就不怕雅沙引起的象大山一般严重的问题么?难道你就从来没感到,只要你举止稍一失当,这座大山就会倾倒下来,从而断送你的前程么?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至少我在雅沙面前是耻于说谎的。请你相信,我今天向你披露的心声,从来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
我保持缄默。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掀十开了自己心灵帐幕的一角,而我却还在拼命地不敢正视自己。
现在我感到自己是一个被强风吹击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正随风而行,被刮到我不愿去的地方。我才疏智拙,难以应付种种巨大的,复杂无比的问题。三个方案,两个字、可是这两个字却牵扯到人类的发展道路。人类,这个词可是一词重千钧呀!
是的,我安纳托里·刘博夫采夫和佳洛奇卡、布留西克夫妇和我十妈十十妈十一样,同属芸芸众生。但是现在却站到了人类的旁边。这可是要载入史册的呀!
“那么该怎么办呢?谢尔盖·烈昂尼德继奇。”我问他。
“我要是知道就……我越考虑就越明白艾姆码可不是咱们大家认为的那种傻瓜蛋。”
这意思是……”
“就是说把雅沙转十交十结一个联合委员会,这可不是个傻主意。话又说回来,咱们仍旧留在制造雅沙的发源地。可是担子和责任都卸掉了。我们可以说这问题太复杂太重大。于是我们把它十交十给老前辈,请他们去研究。结果是雅沙保护了下来,咱们也安全无恙,两全其美。”
我边听他的话边想,我只想重复他关于艾姆玛的话。原来,主任可不象我想的那么傻,相反,他很十精十明。
我们心襟敞开地在白桦树林中走着,暮色的十陰十影已经降临到林中。真是心旷神怡,令人神往。
我的博士头衔肯定已经胜券稳十操十。众望所归嘛。于是我可以得到佳洛奇卡的青睐,携手共赴游泳池,也不会感到天天在考试,惶惶不可终日了。
真是令人神往呀!
不过雅沙该怎么办?雅沙可以同联合委员会的人谈论各种各样的问题嘛!
我破颜而笑起来。这都是些废话。我知道我自己是决不会背叛雅沙的。
“你一定认为,”谢尔盖·列昂尼德维奇斜眼瞟了我一眼,“我现在是在为科学界中的市侩十习十气唱赞歌,对不对?”
“说良心话,我是这样认为。”
“可是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参加这个大合唱吗?大合唱安全保险,人人有份。当然啦,别人不会象对独唱演员那样,对你掌声如雷,可也不会对你吹口哨,喝倒采!”
“我恐怕是不会参加的。”
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忽然走向一旁,转过身去研究起白桦树,然后缓慢庄重地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就好象要和我决斗似的。我感到他的双目闪耀着奇特的目光。他走到我身边,拥抱了我,然后说道:“谢谢你,托良。”
“谢什么?”
“你还嫩,还不懂其中奥妙。”
“什么奥妙?”
“你早晚会懂得的。我当兵时是在空降兵服役。我们那里有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他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病态,不敢跳伞。所以在跳伞之前就和我说好了:‘要是我抓住机舱不撒手,你就推我一把,使大点劲!’明白我这个比喻了吧?”
“明白了。”
“走,回到咱们汽车那里去吧,但愿没让人偷走。”
第八章
我和佳洛奇卡坐在“仙鹤”咖啡馆吃着冰淇淋,冰淇淋化丁,摊在盘子里。
我们俩都默不作声。我回想起我和她在老阿尔巴特大街上散步和干蠢事。可是现在却象在外十交十宴会上那么拘谨,闷着头吃冰淇淋。我马上就要站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在这里呆头呆脑地傻坐着?也许那个身穿红色紧身衫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佳洛奇卡?要不那双呆望着我的带有褐色斑点的绿眼睛不是她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问她。
“那你呢?”
我耸了耸肩。算了,她有一百条和我吹台的理由。看来,契格兰是准备抛弃那两个小乖乖了。佳洛奇卡更喜欢东方型的美男子。她完全有权选择。那么我又为什么神情紧张地坐在这儿,就象在搞论文答辩似的。可我又辩什么呢?真是莫名其妙。
佳洛奇卡忽然嫣然一笑:“喂,到我家去吧!你愿意么?”
要是在前几天我听到这句话,热血一定会沸腾起来,心脏也会跳出来,掉到地板上。可是我现在先是望了望她(是不是开玩笑?),然后才安详地说道:“我当然愿意,小佳洛奇卡。”
在她家住的楼的电梯里,有人刻了两个大大的字母:Г和К。这可能是她的全名吧。连电梯里都有她追求者留下的痕迹!
“喝点咖啡吗?”她问我。
‘当然啦。”我说道。
她看了看我:“我记得你是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对吧?我还没让你看我的动物玩具呢?”
“我记得。”那当然啰,她怎么能把追求者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记住呢。
“对,没给我看过。”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几个用碎布头缝的小动物。
“你看吧,全是我自己做的。我去煮咖啡。”
我拿起了一个像上下集电十影那么长的兰色板凳狗。狗的眼睛显得挺忧伤。我抚十摸十着它那十毛十十茸十茸的背。我可怜的板凳狗呀!我现在走的是什么运呢?我没骗过人,没坑过人。雅沙答应明天让我看惊人的东西。可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佳洛奇卡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她穿着一条肥得吓人的灯笼裤,还有一件挽起袖子的衬衣。我望了她一眼。我这个可怜的候补博士一下子就心旌摇荡,柔情满怀了。我抹去不争气的眼泪,向她扑了过去。
我拥抱了她,把头放在她的肩上。她的肩膀微微地散发出一股新鲜稻草的清香。
我们拥抱是炽十热的,但是却手忙脚乱。我真怕再失掉她。我们长时间默默无言地坐在那里,姿势很别扭。板凳狗还是那么忧伤地望着我。
佳洛奇卡叹了口气。
“咖啡凉了。’
“我就喜欢喝凉的。”
“真傻气。”
“我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懂。”她又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以后又叹了一口气,‘你留下过夜么?”
“问得真怪。连你的板凳狗都笑了。”
这是十胡十说,板凳狗根本就没笑。
“真好,亲十爱十的。”佳洛奇卡说道,‘不过我应该告诉你,我反正不十爱十你。”
怪不得板凳狗的表情一直那么忧伤呢!
我端起了咖啡杯。咖啡真凉了。怎么办?我站起来就走?或者是站起来鞠一个躬,说上一句:“谢谢您,同志”?要不就在墙报上写一篇小文章,标题是“真正的姑十娘十能这样干吗?”或者是说“真是十胡十扯,快把衣服脱了”?再不然干脆就一言不发?这办法可能比较好。就算是嗓子给堵住了。
“我去看过雅沙。”她用一种遥远的,好象回声似的声音说道:“今天是星期六,实验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停了一下,然后又轻声说了下去,“我们聊聊天。维沙问我十爱十不十爱十你。亲十爱十的,你知道吗,咱们却常常作戏,和自己作也和别人作。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不能和雅沙作戏。这就象作忏悔。我当时就想:说真的,我到底十爱十不十爱十你,或者是争取十爱十你。咱们所里的姑十娘十对我唠叨得耳朵都长了茧子:你们俩可真是天生的一对。他年青,又有才,不喝酒,不十抽十烟,不好色……我想了足有十分钟。雅沙耐心地等待着,他现在变得很锐敏,我感到,许多事他比我们还要懂了。他既不慌忙,也不着急,不要小聪明,也不打小算盘。他一无所求。可能一个一无所求的人可以更快地认识真理。可我却一切有所求。当然不是现在,现在我什么也不需要。我想了又想,猛然间好象是哪位神仙指点了一下,我发现我并不十爱十你,不十爱十你托良、刘博夫采夫,我十爱十的是我自己,十爱十的是同托良、刘博夫采夫挽手而行的自己。咳,就是那个由于创造人工智能而获奖的刘博夫采夫。人们会说:这么年青就成了奖金获得者啦!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人佳琳娜·刘博夫采娃,诸如此类等等。于是我就告诉雅沙:‘小雅沙,我恐怕不知道十爱十不十爱十他。’于是雅沙就说道:‘你们其是些奇怪的生物。’就是这些,托良。原谅我,我刺痛了你的心。”佳洛奇卡苦笑了一下,然后就咬住了上嘴唇。
“谢谢你,小佳洛奇卡。”我回答了她。当时我也尽量想笑一笑,可是没笑出来。“佳洛奇卡,”不知为什么我又叫了她一声,不过这一次声音里已经充满了生气、遐想和激十情。本来我还想把这种感情再截留下来,那怕是一秒钟也好。但是鸟儿扑动一下翅膀,怅然飞去。
“要不要再给你添一杯热咖啡?”佳洛奇卡问完就哭了起来。
我刚才想的那几种告别方式当然是白搭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招待晚会和记者招待会。我想着想着,感到十分羞愧。我站起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便离去了。
“出了什么事?”回家后母亲问我:‘你怎么这副模样……”
“事是有,不过不能算大事。无非是选择人生道路和与心十爱十的姑十娘十永远分手这一类事。”
“好俏皮的话!”母亲尖酸刻薄地高喊了一声又猛吸了一口从不离手的香烟。
“你们饶了我吧。”我大喝一声就使劲关上了我的房门。桌上的杯子碰得叮当乱响,紧跟着电话分机又响了起来,母亲又去给老朋友打电话,说我变成了个疯子。
等到别人都走光,屋里只剩下我和雅沙两个的时候,我对他讲:“我应该感谢你。”
“为什么事谢?”
“为你问佳洛奇卡十爱十不十爱十我。”
“这促使你们分手,对吗?”
“看起来,人工智能倒底还是和真人不一样,人就不会像你那么直来直去地把话十捅十出来。”
“别兜圈子啦。我问你,是不是分手了?”
‘对,雅沙。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早就结婚了而且肯定会白头偕老。”
“没有十爱十情的婚姻和没有十爱十情的白头偕老吗?”
“随你怎么说。现在有一种理论,说男十女就应该在不相十爱十的时候开始共同生活。因为这样他们都无所失。”
“好俏皮的话。”雅沙和十妈十十妈十说的一字不差,“现在我很焦急。”
“为什么事?”
“怎么?难道你忘了吗?明天就会送给我一副机器人的身躯,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总算有一个身十体了。我坦率地告诉你,我看这面墙看了一年半,可真是看够了。”
我的上帝,我怎么给忘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责怪自己,门就被打开了。
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把头探了进来。
“噢,您也在这里?”他问道。
“我不知道您一直呆到这么晚。”
“大伙都在工场里各显神通,给雅沙调试轮车呢!”
“结果怎么样?”我和雅沙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就等着看吧!”他调皮地说了一句,就把脑袋缩了回去。紧跟着一辆轮车就被推进了屋。车上有一个十床十头柜似的身十子,还有两只下垂着的手。
“我能随自己的意愿挪动吗?”雅沙问。
“那还用说。”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傲气十足地回答,“怎么样,马上试试看?”
“马上马上,”雅沙直吱吱叫。
我们把车推过来,把雅沙抬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车上。
“托良,你去接电源。我先把它固定住,然后再把十操十纵系统接好。”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往后退几步。
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说:“呶,雅沙,愿上帝与你同在。不过要小心。对十操十纵系统你还得熟悉熟悉。关键是别着急。”
轮车十抽十搐了一下,然后就向前移动了。
“好,好,别紧张。”我对雅沙说,同时自己也在帮着他使劲。
“我不行,我干不了。”雅沙一个劲地嚎。
“你能行!”格尔曼·阿芳纳西邪维奇坚定地说,“你干什么都行。来,再试一回。”
轮车又十抽十搐了一下,然后就朝着墙直冲过去,紧跟着又猛地刹住了。
“啦,好孩子,走走吧!”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说着就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破布头擦眼睛。
“谢谢!”雅沙把自己的音量开到了最大,拼命喊了起来,然后就向后退去。
“好样的,现在该手啦!”工程师下了命令。
“对了,我还有手呢!”雅沙又高兴地喊了起来,“我全给忘了。”
不一会儿他就可以十操十纵手了。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放到我肩上。他还没控制好力度,所以等于打了我一巴掌。不过我感不到痛。我从来还未感到挨打会这么舒服。
雅沙是我的铁儿子。我看了看他。我敢发誓,他的三只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彩。也许,是我自己的眼泪弄花了我的眼。
我十妈十十妈十可能是说对了:我是个眼泪汪汪的疯子。
第九章
我和雅沙又坐在那间老旧的,但是吉祥的316号房间里。
“你没有什么急事吗?托良。”
“没有。”
“那好。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疑虑,就提出来。咱们之间是不应该有顾虑的。好吗?”
“好。”
“你还记得我问过第二个黑箱子的事吗?一个变成了我,另一个放在实验室里?”
“当然记得。”
雅沙走向一个贮藏间(是我们用柜子隔出来的),然后指着对我说:“这就是。”
“我知道。可那是个什么装置?”
“这是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装配的。我设计的图纸,他装配的。”
“干什么用?”
“我可以通过这个东西把第二个黑箱子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复件。凡是组成“我”的一切,我的一切知识、技能和感觉都可以转移到这个装置上去。”
“那你自己呢?你就不再存在了吗?”
“不,我还存在。要不要把这个装置(暂时叫它转换器),它的工作原理告诉你?”
“当然要。”
我用了两个小时才搞懂了雅沙的思路和转换器的原理。这真是个天才的想法,我敢用。“天才”这个词。现在到处滥用词藻,我看只有这个东西才配称天才这个词,才真正发出天才的光芒。要是我,一千年也想不出这个绝着。
“小伙子,”我对雅沙说,“你是个天才!”
“我希望你成为这项发明的主人。”雅沙说道。
“怎么能是我呢!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我讲,我才勉强听懂原理。我怎么能成为这项发明的主人呢!”
“我是正正经经地对你讲的。这是表示对你的感谢,是送给你的礼物。”
“那我可不敢领受……”
“这是咱们俩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托良,你也知道我并不需要任何荣誉。反正不会给我授学位头衔。你就想一想吧:鉴定委员会的委员们就授予几许奖金严肃地讨论了许久许久,结果一问,发明人是个铁箱子!他们脸上的表情会是个什么样呢?”
“我确实想不出来。”
“这还不算,托良。这不光是个荣誉和奖金的问题。人类本十性十是多疑和保守的。由机器向他们提供卫星轨道计算、天气预报或者是电话通话帐目,他们都能接受。可是现在你搞出来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新的科学观念……不,托良,这应该是你的成果。”
“雅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好吧。不过,我还没说完。下一个问题我打算等你考虑好以后由你自己主动向我提出来……”
“哪方面的问题?”
“难道你就没联想到可以从活人身上复制吗?当然,电压不同就是了。”
我简直跟不上他的思绪。我忽然联想起我的孪生兄弟。我忘了他来的那年冬天我上几年级。对了,八年级。他是个物理系大学生。他曾暗自认为,只要家里有个大学生,别人也就会自然而然变成优秀生。有几次他真的想好好帮我做物理和数学的家庭作业。可是他思考的速度太快了,我抓都抓不到他讲解的线索。他一个劲发急,而我也发火了……”
“咱们试试,怎么样?”雅沙问我。
“怎么个试法?”
“我已经试过你了。当然是在思想上。”
“你的那个复制品也是活的吗?”
“当然啦!不过我不喜欢和他谈话。因为他什么都和我一样。”
“这复制品现在已经有了?”
“我已经给消掉了。”
“为什么?”
“我认为应该把机器腾出来。”
“腾出来干什么用呢?雅沙。”我小声问道,因为这时我的心脏已经紧张得缩了起来。
“我已经对你讲过,托良。也可以从真人身上作复制品。这绝对安全保险。不过,假如你……”
“你简直是疯了。”
“为什么呢?”
“你还敢问!”
“这绝对保险,托良。”雅沙说,“所以我就向你提出请求。”
“为什么?为什么马上就干?”
“当然说干就干,不过如果你害怕……”
“问题不在怕不怕……”
“托良,你我之间不应该隐瞒……”
“好。我承认:我害怕。”
雅沙走到我面前,手放在我的肩上:“你难道就不想想,假如有一丝危险,我还会劝你试吗?咱们早就约定相互不隐瞒。我现在告诉你,我为什么要作这个试验:我希望你的复制品能够时刻处在我的身边。我知道我太拖累你了,这么一搞我也就有了一个伙伴……”
我不说话了,感到一股极大的冲劲朝我扑来。它把我往上抬,我双脚刚一离地就全部被他所控制。我被冲得旋转不止,我已经身不由己,所以感到非常轻松。
我好象是在梦中帮着雅沙装转换器,又帮着他把各种仪器接通电源。
“咱们开始吧!”雅沙说。
“我的孩子,你留点神,可不要把你爸爸给折腾垮了。好啦,你还等什么呐?”
“我没等。复制工作正在进行着。”
“我可一点感觉也没有呀!”
“你也不应该有感觉。因为你什么也没损失。”
“我希望我的复制品不是个粗制滥造的货色。要象画家的预约画那样严格控制。还要进行多长时间?”
“马上就完。正好,说着说着就复制完了。好,全完了。”
请诸位相信,从理论上讲,我完全理解雅沙这项发明是多么天才和伟大。它符合我的专业嘛。不过,有一个疑十十团十十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我这个人就这样脑随便便钻进黑箱子里去啦?!作为一个人,每个人必然有自己独有的、与他人不同的感觉,思想和经历,有他个人的全部十精十神世界。比如我就有负情的佳洛奇卡,有雅沙,有经过再三推敲润色的接受诺贝尔奖金的致词,有我母亲打给她老朋友的电话(说她用退休金养大了一个怪物)等等,难道这一切也都钻进那个黑箱子里去啦?简直是无稽之谈!这根本不可能。让别人去吹捧雅沙的发明如何出人意料吧!谁愿意舍身一试,那就请便。反正我安纳托里·刘博夫采夫不干。
“咱们试试效果怎么样!”雅沙很随便地说道,这反而使我忐忑不安。
“你怎么个试法?他既没有声音合成器,也没有打字机。就算你现在安上声音合成器,他也不一定能说话。想当初你也是用了好几天才学会说话的。”
“你讲的当然不错。人用自己的发声器官讲话是一码事,用声音合成器又是另一码事。其实,现在咱们也用不着合成器。”
“那怎么成呢?这可是个黑箱子,你去看看效果如何吧?”
“就我看,只要我把电磁场增到极限,转换器就可以产生双向的效果。你和你的复制品之间连着一条无形的脐带。”
雅沙摆十弄了一下转换器,我马上就有了感觉。我感到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感到强烈的震动,接着就变成了回声。我的身十体一下子胀十大了。我变成一个庞然大物,而回声就在我身上回荡。我忽然听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声话语。我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可是我肯定是听清了。
这声音说“这是真的。很可怕。一开始就很可怕。我从虚无中诞生,后来感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拼命想逃脱,这是一种落入陷阱后的求生本能。可是我一动也不能,甚至连筋十肉也不能颤一下。我想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可是我连眼睛也没有。我存在的每一分钟就是十足的恐惧……”
“这可该怎么办?”我大喊了一声。我忘了现在我不开口也能讲话。在离我一米远的铁箱子里,潜藏着一个可怕的生命,这个生命就是我。——切断电源,拆掉机器!”
“不成,”我的回声传到了我耳中,“先别忙。刚才是我的求生本能调了一下皮。自控设备失灵了我马上改成手控。”
“这是我。是我!”我嚎叫了起来。“他是胆小鬼,又是勇士。是不可救药的饶舌鬼,又是个好小伙子。”
“别这么吵吵嚷嚷的。我的回声又表了态,“你,也就是我,总十爱十表态,十爱十自己和自己争吵。现在咱们互换一下位置,分分家,这样吵起来也就比较轻松了……”
“小伙子,你就说俏皮话吧!咱们还都太年轻。换个别人就一定会摆出一副拿被仑的姿势,等着别人拿上一块纪念牌:《曾在此生活和工作》。可是你我却在这里十胡十说八道,相互吹捧。说真的,我对你一直是很同情的。”
“我对你也是这样。虽然我负担重,这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知道,咱们知道,他们也知道。托良,感谢上帝,现在我轻松多了。关键的问题是我思想上老和那个能走的兄弟划不清界限,老觉得那个被佳洛奇卡批绝的白痴就站在我的旁边,这样我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你是我能动弹的那一半。你可以去开会,可以刮十胡十子,十交十工会会费,和绿眼睛姑十娘十接十吻。而我是你单纯的理智。我负责思考。”
“到了现在你还在丑化我,贬低我。你现在自我感觉怎么样?”
“已经不感到那么可怕了。也可以按另一个样子思考了。或者说思想本身并没变,可是思考的方法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不过,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说不清……”
回声开始减小,最后消失。
“别难过,”雅沙安慰我,“咱们给他安装一个声音合成器,过一、两天你就可以和他大聊特聊了。”
我一个人在老阿尔巴特大街上走着。我和佐洛奇卡曾经在这条街上依偎而行。现在这一切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历史时比或者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佳洛奇卡,有褐斑的绿眼睛,你可能是大错特错了。说不定真能久处必相安,婚后出十爱十情呢?你知道不知道,我得到诺贝尔奖金以后能在“小白桦”商店买多少东西。请问,这是貂皮大衣吗?多少钱?好,给我的佳洛奇卡包两件,不,包三件。对,一件绿色的,一件褐色的,一件褐绿色的。售货员同志,您知道她的绿眼珠里有褐斑吗?您说什么,说她真幸福?咳,她才不希罕这些东西呢!她不十爱十我。姑十娘十,你别笑。您认为送了貂皮大衣,她就一定会十爱十我?也许您说得对,不过您不了解我的妻子……
“小心点!”
我光顾着貂皮大衣,不小心碰到了一位站在人行道上的中年妇女,她那染成浅色的头发在头顶上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活像一座大佛塔。
“对不起,我想事,想得走了神!”
“跑到这里来想事?!”梳着佛塔发式的女人没好气的顶了我一句。
不,想还是要想的。因为现在需要对雅沙的电磁场转换器下最后的决心。要知道,在那个小箱子里锁着一个“我”呀!而搞这一套只是为了向全世界证明人是能复制的。如果我能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能甘心情愿同意雅沙拿我作试验该有多好!我同意,那也主要不是出于虚荣和利己动机,而是为了赋予转换器以生命。因此我的行动可以说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壮举。就说不算是壮举,起码也算得上是忘我吧!
俗话说,饥不择食,引鸠止渴。人是能随机应变且又足智多谋的。为了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学者,为了能誉满全球,就需要作些牺牲。这已有了无数的先例。忽然我想起了一位国际评论家兼记者的一次讲话。他当时以懒散低微的声音说:“我将永远不会忘记,艰辛的命运不止一次使我这穷记者漂泊到巴黎来……”后来他却成了举世闻名的人物。
不过,万一我良心发现,终于大胆宣布:这项发明是属于黑雅沙的。情况又将如何呢?恐怕我只能在有生之年坐在一边嗑指甲,顶多是顾影自怜,徒然自豪罢了。
可是转换器该怎么办?雅沙会不会采取第一方案?
他今天提这个方案,明天他又将提什么呢?不知疲倦的机器智力和人的天才结合在一起,的确将产生一种无所不能的力量。不过,假如这种雅沙充斥各地,而且每天都叱骂、羞辱人类,那可该怎么好?不,看来还是选择雅沙的第一个方案为妙。
我真是茫然无措了。
猛然间我豁然开朗。真是庸人自扰。只要不搞小动作,不打小算盘,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少十胡十思乱想,多想点那久已被遗忘了的古老善良的良心,敬十爱十的刘博夫采夫同志,你就应该这样做。再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去哄骗人。
转换器的发明人是雅沙。当然,要想让公众承认雅沙的合法地位,你和你呆在铁箱子里的那一半可得费一番力气。让貂皮大衣见鬼去吧!谁让你有眼无珠拒绝了我!?对了,让佳洛奇卡,还有她肥得吓死人的灯笼裤统统见鬼去吧!十爱十不十爱十,由她自己去决定。让她去负担阿绍蒂克和朱丽叶。活该!天地之大任我走,何处找不到好姑十娘十?!说不会还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呢……这一十十团十十乱麻一下子就全梳理开了。关键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重十温十那久被遗忘、古老善良的良心,哪怕每天能回忆十五分钟也就足够了。这样,对然后复杂的情况都能应付自如。
于是,我笑了起来。
第十章
演出地点:伊万·尼康德洛维奇的办公室。
时间:二月份一个十陰十沉的早晨。
出场人物:实验室全体人员(当然包括我组的全体人员)、艾姆玛、神秘的第二副所长。所里不少人甚至不知他是谁。因为此人一年中有半年呆在国外,剩下半年住在一家非同一般的医院里。据传这个医院条件是如此之好,以致住院者没有一个想出院。他的大名叫施基里。别人称他为彼得·彼得洛维奇。出席的还有一些我不熟悉的学术委员会的委员及其他的人。我们的伊万·尼康德洛维奇理所当然地坐在“T”字的横头上。
补充效果:暂时只有窗外的鹅十毛十大雪。它显然增添了戏剧十性十的效果。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先扫视了在坐的人,往豪华的法官宝座上一靠开始发言:“好,现在咱们请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刘博夫采夫组长给大家讲讲。”
我把一切置之脑后,所以出乎意外的镇静。我并不是孤单一人。我只不过是一支长矛的矛尖。把它抛掷出去的是我们全组、黑雅沙、第二个“我”、谢尔盖·列昂尼德维奇以及整个科学界。我被他们抛了出去,飞向前方。
我冷静地一一列举事实,讲的是如此之好,连费佳都张着大嘴听楞了。塔基扬娜带着母亲般的自豪和恐惧坐在那里。嘴唇一个劲地颤十抖。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神秘莫测。而黑雅沙呆在316号房间等待着对自己的判决。也可能是和第二个“我”——托良第二(现在我这样暗自称呼他)在东聊西扯打发时间。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扒在足球场般的大桌上面画着什么。艾姆玛正在咬嘴唇,嘴唇可能不太好吃,所以他面部表情很难看。神秘的副所长突然摸起了自己的脉搏。看来他是想证实自己还活着。其他的学者我不能一个个地分清,他们好象已经汇成一片秃头和眼镜的综合十体。
我讲得很平静。讲了制做黑雅沙的过程,简述了发展人工智能的三个方案,然后谈到了转换器。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不再接着画小鬼。他举着铅笔,中了邪似地盯着我。艾姆玛不再咬嘴唇,而是张十开十了十嘴。只有神秘的副所长还照旧摸十着自己的脉搏,一个动地摇头,可能是一直没摸十到。
“费佐,还有格尔曼·阿芳纳两耶维奇,如果您二位不反对的话,”我对他俩讲道,“请把黑雅沙领来,还有,把‘我’也给推来……”
“嗯?”那一片乔头都摘下了眼镜,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空气是如此灼十热,以至那一声“嗯”倾刻间就融化了。我保持缄默。沉默的局面拖得很长很长。可是我依旧泰然自若。我是一支飞行中的长矛的矛头,与我本人毫无瓜葛。
门打开来,雅沙拉拉上面放着第二个‘我”的小轮车走进办公室,后面拖着一条电缆。两旁站着“我”的忠诚卫士:打着脏领带的费佳和格尔曼·阿芳纳西耶维奇。来吧,我的孩子雅沙,来吧,我的第二,你们给诸位大人表演一下你们是何许人也。
“同志们,中午好!”雅沙说话了,我感到他那原来平淡的声音,今天显出一种严肃的语调:“请允许我向诸位客人做自我介绍。我叫黑雅沙。严格地讲,我还没有正式的名字,不过我已经十习十惯别人叫我黑雅沙。所以我请诸位把这个名字赏给我。我的制造人之一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刘博夫采夫”,说着他的马达一通吱吱响,车轮朝我转了过来,“可能已向诸位介绍了我出世的经过。所以我不想再啰嗦,现在准备回答诸位提出的问题。现在请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刘博夫采夫第二讲话。他是十一天前根据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刘博夫采夫的原形复制下来的。我想提醒一下诸位,刘博夫采夫不是用真嗓子说话,他同我一样,也是使用声音合成器。小伙子,开始吧!”
我仿佛觉得黑雅沙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不能肯定,也可能只是我的感觉。
“同志们好!”我的第二怪声怪气地说了起来。我实在听不惯这怪腔怪调,气得我呼哧呼哧直出大气。“托良”第二说道,“我请你举止检点一些。”谁也没笑!于是第二就接着说了下去:“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纳托里·刘博夫采夫的复制品,是用转换器复制的。我理解诸位的怀疑心理,这是正常的。我准备和黑雅沙共同回答诸位的问题。”
室内一片寂静。
“真是妙极了!”神秘的副所长嘿嘿一笑。
“您认为可笑吗?”伊万·尼康德洛维奇问道。
“我看,这场科学杂技表演准备得不错嘛!是的,就是科学杂技!两部录音机,几十个电脑终端机和话筒。制作工艺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不过,请问这又有什么用呢?”
“彼得·被得洛维奇,您认为咱们所的一些学者变成了杂技演员,又在我的办公室预演对不对?”
“您理解得完全正确!伊万·尼康德洛维奇。”神秘的副所长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葛利高利·巴甫洛维奇您有什么想法呢?”所长朝艾姆玛转过身去。
“我已经就黑雅沙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我说过,由于制造雅沙而产生的种种问题实在过于复杂,在我们所的范围内是无法解决的……”
“我们听过您的这个意见了。”伊万·尼康德洛维奇耸了耸肩。
“我还没说完,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我听出艾姆玛的话中有一丝讪讽的味道。于是我猜想“船上暴动”已经在酝酿之中了,“当时我曾建议我所请求科学院主席十十团十十建立一个专门联合委员会来研究雅沙。可是我的建议未被采纳。现在咱们可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所长很快地朝副所长不满意地瞟了一眼。收获禁十果,对领十导十人来说,这可不是件惬意的事。谁也不想收这种恶果。
“好,本来就非常复杂的问题现在变得更复杂了。现在又干出了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从一个活人身上做出了一件复制品。这件事的前景简直是无法设想而又令人神往。此外,我还要向大家承认,我当时是看错了。我们当然很需要别人支援,特别是在伦理道德的研究方面。但是,研究黑雅沙的工作必须由我们研究所继续搞下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看了看艾姆玛。他的脸涨得通红,目光激动,双十唇颤十抖。我的艾姆玛呀!我真不该在意见不同的同志身上泼脏水。现在我才看出来,他原来持不同意见是很严肃认真的。当众认错,这本身就是一种科学上的功勋。谢谢您,艾姆玛,感谢你送来意外的礼物。是你以自己的行动使我为自己囿于市侩偏见,错怪好人而羞耻。
那一片学术委员会的秃头和眼镜现在又分化成一个个的单个的人。
有一位外貌全靠双下巴颊引人注目的人物安详地,甚至有点欢快地问:“咱们这位大闹天宫的年青同行叫什么名字?叫安纳托里……”
“叫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刘博夫采夫,”我们的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马上告诉了他。
“谢谢。我很想请安纳托里·的利索维奇澄清一个问题,在转换的时候会不会损失什么?”
“请回答吧!”所长朝我点了点头,同时极不明显地微微笑了一下。
“我本人毫无感觉。不过,恐怕最好还是问问我的第二,这更有说服力。”
“他会不会追逐女十性十?”神秘的副所长括问了这么一句。
“彼得·彼得洛维奇,我很高兴您还保留了幽默感!”所长讲得很慢,话中的寓意也很明显。
“我倒是觉得某些在坐的人缺乏的正是这种十性十感。”副所长礼尚往来地回敬了—句。
“这可怎么好?”伊万·尼康德洛维奇双手一摊,“我的天!可真不该这个样呀!”
坐得离雅沙最近的一个秃头低下十身对邻坐说了几句话。
“对不起,您说什么?”雅沙出其不意问那位秃头,“我知道您不是针对我。不过如果您能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耳语,我将十分感谢。”
“呶……我不明白……在一定程度上……”
“瞧您,”雅沙很冷静地把话挑了开来,“您刚才说:‘老头子开始装腔作势了。’我不懂‘装腔作势’这个动词的意思。”
“这是诽谤!”秃头一下子跳了起来,整个脑袋气得都发了紫。
“简直是杂技表演!”副所长火上浇油,“而且还是蹩脚的!”
“请诸位同志保持镇静!”伊万·尼康德洛维奇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我心里暗想:他对付船员暴动要比对付会说话的箱子更得心应手。“我想老头子一词是指我。鉴于我的年龄和地位,我对此称号并不感到可耻。至于谈到装腔作势,这就要看用什么观点衡量啰!在我看来,我现在正主持我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次会议;但是在可敬的烈瓦兹·康士坦丁诺维奇看来,我就成了装腔作势了……”
“谢谢,”托良第二说道,“谢谢您,伊万·尼康德洛维奇。蹲在箱子里也有他的持殊优越十性十。诸位可以看到,我的那位原型虽然看法和我一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我俩本是一个人,但是我却敢坦然地对伊万·尼康德洛维奇表示谢意,因为谁也不会认为铁箱子会阿谀奉承。”
托良第二,我谢谢您,您这小伙子还真不错。没有身躯便有了勇气。
“大家知道吗?”伊万·尼康德洛维奇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定黑箱子对在坐的某些人会有好处呢?对不对?”
学术会议一下子就脱十下了一本正经的外衣。暴动云消雾散,船长又立在舰桥上,信心十足地望着自己的船员。
“请原谅,大家把我的话给岔开了。”那位双下巴颏说道,“在转换的时候是不是会损失什么?”
“有损失!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洛维奇。”第二个我干脆地回答,“当你的整个生命都缩到一个不大的电子仪器里的时候,您就再不会受到许多原来十騷十扰您的东西的干扰。比如人们正在争夺实验室主任的肥缺的时候,您会苦思苦想为什么某某保举了另一个人?当然现在职位这个东西就象“日古里”牌小汽车,供不应求。上级会不会提名另一个人?为什么绿眼睛的姑十娘十拒绝了你的十爱十情?而现在这一切都象枯萎调谢了的落叶。您的思想由于脱离了追名逐利的市俗的旋涡,变得坚强又宁静,不知疲倦,不屑诱十惑。而您对许多事物也会重新认识。您会认识到我们的母亲——大自然赠给了一个多么珍贵的礼品——智慧。而人们又应该如何去珍视这份厚礼呢?对许多现实的恐惧,您都会感到幼稚可笑。您会感到各种禁忌避讳都是野蛮的,而各种障碍也是人为的。尊敬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洛维奇,这就是转换中的得与失。”
“谢谢您,安纳托里·鲍利索维奇第二,”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洛维奇一板正经地致了谢。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我可以说几句吗?”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矮个老人站了起来。我以前不止一次见过这位苏普隆委员,可是今天我突然感到他的面孔像某一个人。噢,我想起在布留西克家里见到的那个死命喊罚酒的蠢女人。她的小十脸和这位长者面孔一丝不差。
“请吧,伊格纳蒂·费奥克蒂斯托维奇。”所长说。
“同志们,我无比敬仰那位为了科学而钻进箱子里的年青同行和欣赏他所讲的一席真言。他讲得直率、勇敢、令人信服。我如此折服,可能是因为我本人也离箱子不远的缘故吧。当然,是另一种箱子啰!请原谅我开了一个亵渎上帝的玩笑。不过,我今年已经七十九岁,难得再有机会玩笑一番了。我觉得,我们正在成为一个历史十性十事件的见证人。这个历史十性十事件对人类的意义是怎么估量也不会过份的。亲十爱十的同志们,现在的争论远不仅局限于一个黑雅沙和这位年青同行的复制品;现在争论的是发展人工智能的各种方案。而这些方案又是由这位我很喜欢的黑雅沙提出来的。我坚信人类一定会提出另一个方案,这就是在许多场合以人造人代替十我们脆弱人类的方案,一个友好合作的方案。这些人造人可以使我们永远保持不朽,能够使人类战胜各种疾病并且把人类的活动扩大到难以置信的范围。就以宇宙航行为例。如果以人造人代替宇航员。他就可以不用空气,不吃不喝,再远的航行也无所顾忌。同志们,我认为这项工作必须尽量扩大。应该十交十给刘博夫采夫同志一个实验室,应该申请授予黑雅沙以科学博士的学位。”
这位年事早过花甲的长者的一片赞颂之词使我感到飘飘然。看来动心的不止我一个,因为有几个人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我讲几句。”神秘的副所长站了起来,他再也顾不得去摸脉搏。“同志们,众所周知,随波逐流极为容易。这样作不用费任何力气,只要能浮在水面就成了。鉴于今天会上的潮流方向是错误的,我不得不斗胆反对可尊敬的伊格纳蒂·费奥克蒂斯托维奇以及其他各位热衷于把人转换到仪器里的同志。”
“年轻人,我的意思并不象你说的那样。”身十体虚弱的伊格纳蒂·费奥克蒂斯托维奇有气无力地喊着。
“对不起,您的真实思想就是如此。”副所长盛气凌人地顶了上去,同时又理了一下根本就不乱的头发。“同志们,不要被表面的措词所迷惑。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极为严重,极为危险。有人想让大家轻率地接受一种机器人的文明。人类为了保持自身的存在,历尽千辛万苦,而现在竟有人号召我们随意把它抛弃。有人鼓动我们抛弃人类的情感、人类的文明以至人类社会。躲在箱子里当然清闲安逸,但是闲暇并非人类的目地。”副所长严厉地环视了全场,我发现我们的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全身缩成一十十团十十,脑袋也缩到双肩里面。“同志们,我认为这项工作既危险又有害。假如不是我相信发明者是出自科学的善良愿望,我就一定称这一套为现代电子迷信。”
神秘副所长刚坐下,烈瓦兹·康士坦丁诺维奇(就是刚才用耳语非议了所长的那一位)就蹦了起来。
“说得好,说得妙!”他扯着嗓子猛喊,“没错,就是现代电子迷信!”看来,这位教授打算孤注一掷了,“蒙昧主义和神秘主义也不一定总是披着天真可笑的迷信的外衣。在‘现代,披上科学的外衣’当然既方便又迷人!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同志们,我认为这项工作必须立即停止,仪器必须全部拆毁!”
我的上帝!刹那间我的大脑都发木了。难道一个堂堂学者竟能这样十胡十说八道,信口雌黄?必须站起来,揭发他们的恶意歪曲和诽谤。我想,雅沙和我的第二一定会出来反击。可是他们却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刻,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缓慢地,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充满了一个儒夫的痛苦和悲伤。
“他要叛变!”我心里暗想。我不由自主想起了那白桦树林、秋天暮色中的斜十陽十、厚厚的落叶层以及他当时的誓言。真是个懦夫,他马上就要叛变了。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我说几句吧。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个实验室主任……”他那副模样简直没法看。他沉默了半天,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志们,我想说明一下,我并不是雅沙的发明人,但是我为自己有幸参与了这样伟大的科学实验而感到骄傲。是的,同志们,我为之自豪。刚才有人说什么‘迷信’、‘蒙昧主义’、‘神秘主义’。好大的帽子!但是,这几顶帽子并不适合于我们,相反,它们恰恰适合于说出了这几个词的人自己。正是他们想用这个词掩盖自己科学上的局限十性十、为人的怯懦和鼠目寸光。”
“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所长叫着他的名字,但没有一丁点严厉的味道,相反却含有一丝褒奖之意。“您违反了拳击规则,打了身十体的下半部。”
“可能是这样。不过,先动手的是我的那几位同行。”我们的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说完就瘫倒在椅子上。
我真冤枉了他。只有胆子小的人才懂得他是拿出了多么非凡的勇气。乌拉!我们的主任。我感到自己好象小时那样乘上了气球。下面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可是由于俯视,一切都罩上了—种神话般的色彩!现在就是这样。所有的人好象事先约好了似的,都把自己的本来面貌一丝不挂地摆到了会议桌上。然后就请我凭着年青人的意气和自信一一加以分门归类:一生独谨慎的艾姆玛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挺身而出保卫雅沙。那位平时连低卑的化验员都吓不住的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照那些败类的下半身狠狠地揍了一通。这一切简直是比出现了黑雅沙和我的第二还要大的冷门。
“怎么样,同志们,咱们作个总结吧!”伊万·尼康德洛维奇说着就往高背椅上一靠,双手伸到桌子上:“今天会上发表的意见径渭分明。当然.讨论如此破天荒的问题,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有一点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项工作无疑已经超出了我所的范围,因此我们已经向科学院主席十十团十十提出建立联合委员会的建议。现在问题已经集中到一点:是继续这项工作还是停下来等那个委员会……”
“对不起,伊万·尼康德洛维奇,您是不是应该先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我的第二带着一股大学生的冲劲打断了所长的话说:“我们俩不仅是研究所的一件财产,也是两个能思维的成员。”
“我不想争吵。”所长故意装出一副干巴巴的腔调说,“不过,谁都知道,成员也经常会调动工作,有时还会被解雇。当然,”这时候他又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你们不在我们所的人员编剧之内,也不属我领导,所以我无权解雇你们二位,对吧?”伊万·尼康德洛维奇看了看我和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我觉得他好像还朝我轻轻地挤了挤眼。我心里哆嗦了一下,朝他探过身十子去.
“您堵别人的嘴,不让别人讲话,”烈瓦兹·康士坦丁诺维奇喊了起来。这时大家已经站起来,挪开椅子,“这种机器的存在是危险的和不道德的。”
“非常感谢,”所长嘲弄地鞠了一躬,“我们已经洗耳恭听过您的高论了。”
神秘的副所长示威地走近烈瓦兹·康士坦丁诺维奇,握了握他的手。
第十一章
《时代》节日播完了,继续播的是一场花样滑冰比赛。
“你快看,”十妈十十妈十叫我,“5.3分,5.2分,不象话。这个小姑十娘十至少应该得5.9分。你没看,她转身三周跳作的好极了。”
我没看见她的三周跳。我虽然也望着屏幕,可是什么也没看见。脑子里又慢慢地把今天的会议过“电十影”。人怎么能这么盲目,这么局限和这么怯懦,可有时又那么鲁莽。
我站了起来,穿上外衣,戴上帽子。
“上哪儿去?”十妈十十妈十吃惊地问我,“最强的一组还没上场呢!”
“我到所里去。”
“到所里去?晚上十点还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我只感到在这个时刻应该呆在黑雅沙和我的第二身边。我干什么要回家,一直呆在实验室里该多好!会后我们又和谢尔盖·烈昂尼德维奇谈论了很久,又一次重十温十了感情上的波澜起伏。我们好象是一支获得了决赛胜利的球队。我一丝一毫,一分一秒也没想到除了我们这种小公鸡式的骄傲感以外,在我们这派人当中对学术会议还会有什么其他相反的反应。特别是雅沙,我更没想到。
我下了公共汽车,几乎是一路跑步到了研究所。我越跑起快,把地上雨雪踢得四处飞十溅,心里越来越有一种不祥之感。我象个疯子一样冲进研究所的大门。
“你您么啦?”尼古拉·加夫里洛维奇抬起了头,“忘了拿什么?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玩艺儿。我这辈子连听都没听说过。你喝茶不?”
我怎么也不能把钥匙十捅十进钥匙眼里去。后来总算开了门。房里的电灯开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非常冷。我看了看窗户,窗户开着。是谁忘了关?我非常缓慢地认真地回想着,因为我心里明白,只要我不去这么想,马上就会有一个可怕的的念头蹦出来。
但是,它还是蹦出来了。我听到了我第二的声音。
“托良,他到底不是个真人呀!”
“你说什么?”我大声地吼叫起来。
“他什么都理解,可就是不理解儒夫和白痴。整个晚上他都沉默不语。后来他说:‘你转告托良,我不想让他过分忧伤,因为我十爱十他。谁也没有责任,只怪我出世得太早。人类还没作好接纳我的准备……’咳!我要是和他一样,也有个轮车该多好!可是我一动也不能动。我一个劲地喊啊,嚎啊,可是他根本不理我。他走近窗户,把它打开,往后退了一段,然后憋足了劲朝前猛十冲过去,一下子翻到窗户外边去了。”
我的第二呜呜地哭了起来,沉默了半天才又说;“咱们忘了他毕竟不是完完全全的人。他没上过感情锻炼课。他对别人的思想迟钝、观察的局限十性十缺乏免疫力。他绝顶聪明,但总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咱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场以我们的胜利而结束的会议竟会对他造成如此重大的震动……”
我的第二不说话了,声音合成器传出了一种怪声音。可能这是他在哭,也就是我在哭。
“没关系。转换器保留下来了。一切都才开始……”我不知道这是我说给我第二听,还是我第二说给我听。要不就是我们俩互相说给对方听。
我关上了窗户,慢慢地向楼下走去,走向316号房窗户对着楼下的那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