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能译
十爱十憎一线之差,悲喜紧密相邻——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老生常谈。
成败也同样如此,至少在我身上是这样。我是个命中注定的倒霉鬼,换个人遇到我那些机会,早就与哈弗尔德和洛克菲勒一样名扬天下了。我什么都干过了:试过电子、机械制造、实用化学这些行业,搞过催眠疗法,当过商品推销员,甚至在一个演出季节,我还随一个杂技十十团十十巡回演出过。目的是什么呢?无非是多赚几个钱,可是我没有一回能走运。
富莱德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厚脸皮”。不过,您了解了我以后,就不会奚落我了。现在我正和富莱德合伙,搞人们所说的“推广工作”。换句话说,我正在到处游说,让别人相信我们的货物是他们最需要的。请您看看我们的电视节目,简直棒极了。目前好像一切都如意。不过,我老担心会出问题。事情总是没有善终,我的遭遇历来是这样。坦率地说,现时我有一股变十态的好奇心,我非常想看看这一回命运会让我吃什么苦果。
就是因为这个,富莱德管我叫“厚脸皮”。他这个人可与我不大相同,他是一个彻底的乐天派,想当年我也是这种人。不过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为这个痛哭一场。唉,我真不该把富莱德也拖到这桩事里来。他结了婚,家庭生活挞幸福,又有固定职业,用不着担心生计,还有一个不很重要的好条件:富莱德太太也工作,收入不少。
说实在的,我们的事业今天这么繁荣,全要归功于富莱德太太的灵机一动。所以也介绍她几句。一家大的妇女杂志没有一个不设十爱十情受害者服务部。她领导这个部,而且很兢兢业业。这里我想顺便批驳一种老朽的陈词烂调,说什么给那些受害者回的信,都散发着烟熏味,因为都是由留着连鬓十胡十子的绅士十抽十着大烟斗写的。这简直是十胡十说八道,至少这家杂志不是这样。这可是富莱德太太的工作。
真的,光写她一个人就可以写一整本书。我早晚是要写的,因为我简直让她给迷住了。不过你们一定要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感情完全是很圣洁的。她身材修长,亭亭玉立,满头黑发。最重要的是有着无数演员们所说的那种灵感。她的美貌的妙处就在于能一步步把你俘虏,可是她本人却天真无邪,而且还很固执。你从来没见过象她那样孩子气的天真的女人。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狡诈和欺骗,对人从不怀半点恶意。任何人都不忍心和她争吵。只有上帝才晓得,怎么会让她和富莱德配成一对。他个子矮小、生十性十轻浮,十爱十好饶舌,脑子里总是能想出各式各样的歪点子。本过,就硬是有这么一对。正是这个原因我才要把两个月前一个星期六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给大家。
我们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懒洋洋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地嘲笑一下蹩脚的电视广告。我们都感到有些空虚。
“脑袋里空得像个空桶”,富莱德哼叽着,好象他以此为怪。“难道我脑子里有过什么念头么?”
其实当时我也处在同样的状态之中。我们感到愁闷。富莱德太太坐在一旁编织什么,自然地流露出无限的柔媚、风韵和笑容。
“你们俩贪多嚼不烂。”她小声说道,“看我祖父,他是个怪老头,总是把自己的想法都记下来。他常说如果动动脑筋,然后把想的写出来,那么就有了一定的基础。他认为这样就能积累东西。这观点挺怪,是不是?”
“我倒觉得有些道理。”我反驳她,“大多数人都认为写下来的东西才有说服力。咱们不是总听别人这样说吗:‘这可是白纸写黑宇。我读到过。’于是人们就另眼相看了。”
“祖父就认为自已是天才,”她说,“不过他也真是个发明家。富莱德,你还记得那人造虹吗?现在大家都知道人造虹了,虽然很少有人懂得它的原理。他是利用了频闪效应,这我知道得很清楚。蒙上一层这种色彩的表面用普通电光线照射,在五十赫电流频率下就变成灰色。再加上频率就可以得到光谱上的任何颜色,从红外光线到紫外光线。好莱坞利用它可做了一笔大生意。这种东西可以做舞台背景或者是其它灯光效果,在伦敦所用的剧场都可以看到。”
“唤,你们家就是这么发财的啰!”富莱德惊叹起来。现在他已经全神贯注了:“你祖父是不是还发明了什么玩艺儿?”
“当然啦!”她做做一笑,“不过他没有拿出去卖。他说,如果谁真需要什么,就让他自己去发明吧!但是他把自己的想法都写在本子里。这本子我向你们提到过。他往往是想出什么就往本子上一记。等你再去看,他已经又去搞别的了。老头子挺怪的。”
“你知道那本子在哪里吗?”富莱德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她朝他莞尔而笑,站了起来。
“我把它和其他旧东西放在一起了,如果您想要,我马上就拿来。”
她飘然走出房间。
富莱德身十子并没动,可是我知道他神情很激动。
“安静点,朋友,”我劝他,还递过去了一支雪茄。“当然我尊敬您的祖父,这没说的。不过,我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有点太迷恋于……”
“可是他总归是发明了人造虹呀!”
“是的,达可是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东西。我曾经打算搞明白它的公式,可最后我的结论是:公式没法理解。”
“不管怎样,虹造出来了。要是我的事能这样我就满足了,亲十爱十的。我听到不少关于这位老先生的传说。到了晚年,他的心理全变了,搞起了玄学和灵魂十交十流术等等怪玩艺。不过牛顿晚年不也是这样吗?话说回来,他总是搞出了人造虹。咱们没资格挑三拣四……”
富莱德太太拿着一个本子走了进来。这是个厚厚的皮面本子,散发着霉味和烟熏味,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密密麻府的蝇头小字。这样的字我这辈子还从来没看见过,富莱德说的还是有些道理,我们确实没资格说三道四。不过,我一看那些字母就哼哼起来了。那些字母就像是沾了墨水的苍蝇的足迹,我仔细看了半天,总算看明白是用多种语言写的,我东一点西一点看出来有拉丁文、德文、法文、还有一些不懂的文字。页边上有不少英文的插话,写在需要近一步改进的地方,都是些给自己打气的话。
很快我就被这些鼓舞士气的话给弄烦了。我找到了两三个公式,可是它们复杂的文字解释部分是用法文写的,对法文的兴趣我中学一毕业就消失了。不一会我就失去了耐十性十,接着去看电视,留下富莱德一个人去受罪。他的法文水平和我是半斤八两。可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一会儿琢磨那些蝇头小字,一会儿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他说:“喂,你认为rajuster是什么意思。读起来有点像readjust——‘改正’这类意思。”
“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如果我没弄错,这儿有一个公式与它有关。你来看看!”
如果我现在把这公式列给你们看,你们一定比当时的富莱德太太还天真。总而言之,我们出了不少汗,绞了不少脑汁,争吵了不少次,翻了不少次那本专门买来的廉价小册子,最后总算搞出来了一个类似译文的东西。富莱德还真说对了。这是一个能“改正”东西的化合物的公式。也许是一种专利药品?一种万能药品?总之随便叫什么都行。
“都清楚了,富莱德。这纯粹是十胡十说八道。”
“人们对人造虹也是这么说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知道吗?假如咱们能搞出这种东西,准供不应求。它的公式还是很正规的嘛。我看,它的成份里没有毒药。不错,其中有些成份相当奇怪。我们可以从哪个大实验室里搞到这种化合物。”
一开始什么都很平常。那公式也确实很正规。其中没有任何怪东西,比如疯子的叹息、坟地上跛足家免的右后腿之类。不过现在我已经变得非常小心谨慎了。
“富莱德,公式里有没有抗毒素?”
他只是使劲地吭了一声。我不让步,坚持让他解读,于是我俩就抠起来。我不像富莱德太太的祖父那样,把所有的思想都记录下来。不过,这丝毫不意味着我没有思想。我们花了许多时间,直到最后发现法文的coxtrepoisen就是抗毒素的意思。可我们原来还以为“抗毒素”这个词本身就是法文呢。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知道许多人认为“菜单”这个词是法文。
总而言之,我们把一切有关第二个公式的材料都翻译了出来。公式看起来还很正规,所以我就把两个公式都记在笔记本上。这个公式还有一些吓人的计算结果,不过这方面我不是行家,所以就把它甩掉了。富莱德是我们这伙人里的数学天才。只要拿一个数学题远远地朝他晃一晃,他就会死盯着你,连帽子也忘了戴。可是这一回他什么事都征求我的意见。行了,我就冒汗吧!
干这些事我用了一个星期。现在要考虑怎么才能配制出足够试验用的试剂。我们不打算找那些到处钻营的化学家。我已经上过当,这一次我一切都事先预计到了。
我把公式分了开来,而且分开配制。这样作保险,只要那几样东西不混起来溶进水里,就不会出什么事。
最后,我终于配制了三瓶灰绿色的粉剂。每瓶各重十二盎司,上面分别标着“A”、“B”、“C”。我计算过,如果把它们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起来就可以产生所需要的东西。
这一段时间,富莱德没完没了给我打电话,不断向我提出各种花样翻斩的广告宣传方案。而这些粉刑是否真顶用,他倒反而不关心。就连我那位凛十性十柔和的女房东菲根斯太太也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因为每隔半个小时她就得上楼来叫我去接电话。
我为人小心谨慎。我首先想证实这三种粉剂是可以混合在一起的。作到这一点第一步就算成了。如果一切顺利,往下我就要进行实际试验,对象是女房东的猫,这是一只肥肥的懒家伙,整天卧在唯一不见十陽十光的那层台阶上。每回我上下楼都得跨两阶台阶迈过它,弄不好我就会跌断脖子。就是这个蒂比(这是它的美名)将成为科学的殉难者。
我把一个盛过十乳十香酒的空罐子放在洗手池里,把三种粉剂倒了进去,然后打开龙头让自来水细流下来,同时用玻璃棒不停地搅伴着。我边搅拌边观察,一开始液体是深红色的,水增添多了以后就变成了玫瑰色。什么怪事也没发生。忽然液体不声不响地变成了透明色,咕嘟咕嘟顺着泄水孔流走了。我还照样用玻璃棒机械地接着搅……可是液体已经流光了。因为那个盛过十乳十香酒的空罐子已经无踪无影。
我像个大傻瓜,在那儿楞了足有五分钟。其实我本应该撒腿就跑,因为我估计马上就会爆炸,水管会崩裂。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好好思考思考。
首先我认为空罐是让液体给“化”了。就这一条已经使我惊愕不己。后来我发现手里还拿着完整无损的玻璃棒。这又证明我刚才猜的不对。可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是鬼给偷走了吗?!
我终于想通了:干脆再试验一次,不道这次的溶液要配得稀一些。粉剂少放一些,罐子要大些。我那个破天平很不好使,只能秤比头一回少两倍这么个数量。可是比原来大两倍的罐子我自己又没有,于是只好去找菲根斯太太。
她给我拿来了一个大盆。(至于它原来的用途,我可不敢去想)。上面画着花朵、十爱十神和已经模糊不清的标记‘布列克蒲尔留念’。
我先向女主人打了个招呼,说这个盆可能弄坏,也可能整个毁掉。她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的孩子,”她说,“到今年八月我家整整用了它三十年了。说真的,有好几回我真希望能失手把它摔坏。只是良心不忍就是了,因为我的阿别尔特过去曾经用过它。可是我又实在看不下去那付破烂样。我过去也摔过不少回,可就是摔不碎,亲十爱十的,你就别担心啦,我永远看不见它才好呢!”
我把半份粉剂放进大盆里,放进水,然后离得远远的,把胳臂伸直了去搅动它。什么事也没出。这种玫瑰色的液体我搅了足有半个小时,它散发出一种消毒用的松节油的味道。搅的时候我还一直怕自己干劲不足。后来我实在没了耐十性十,就把液体倒掉,把大盆刷干净,然后把它送还给菲根斯太太。是她首先发现了问题。
“你瞧你!”女主人喊出了声,同时手里拿着盆反复打量。“简直是神了,它变成全新的了。”
我也察觉到描金的地方重又闪闪发光,彩绘重又鲜艳悦目,就连原来碰掉了磁的地方也不见了。一句话:这个盆一下子变成全新的了。
菲根斯太太的眼珠子睁得圆圆的,使劲地瞪着我。
“我现在正在搞一项小小的发明。”我赶忙嘟囔了几句,“还未搞好……暂时保密……菲根斯太大,请您对谁也别讲。”
我像个登月宇航员摇摇晃晃上了楼,心里在琢磨我们这一回算搞出了个什么名堂。是万能修复剂?好象是又好象不是。它把什么都修复得过份了。可是我们还以为是找到了仙丹妙药。这个老家伙为什么不用普通的英文写呢?不过,我很快就冷静下来。那盛十乳十香酒的罐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解决它只能靠我自己。突然我醒悟到不是这么回事。我有个伙伴呀!干嘛我一个人喝这杯苦酒呢?我本来事就够多了。
我把六份粉剂装到六个小管里,就是那种装止痛药的小玻璃管。这种管子我多的是。然后我就去找富莱德。
他住在郊区一所令人喜十爱十的古老的房子里。还有一块自己的花园,好象是富莱德太太接受的遗产。我穿过花园的小路,边走边想,富莱德同意和我搭伴可算是倒了霉。我照例自问自答。说他一点也不傻,反正事情成与不成对他都没有多大关系。我就大不相同了,我得靠干事赚饭吃。于是我又想起了那可诅咒的十乳十香酒空罐头。
我详详细细对富莱德讲了,一开始他也很惊讶,就像我原来一开始那样。可是富莱德太太只是坐在那里听着,就像一位十温十情的母亲怀着忧虑之心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淘气。我简直是着了迷。
“可能是十温十度起了作用。”富莱德这样推测,同时愁眉苦脸地摇晃着一个小管子,“可能头一回水被堵住,又加了热,或者是这类事情。”
“那又怎么样呢?”
“咱们用热水调一份粉剂,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算了,咱们用一个大容器就行了。在一般正常条件下,十温十度会加快反应。当然如果这东西能反应的话,何况我还不敢保险它准能起反应……”
最后,思路向来宽广的富莱德建议用澡盆。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可这点子对他只不过是顺手拈来。
我们往澡盆里放了一满盆热水,又倒了整整一管粉剂,水很快就变成了玫瑰色,我们阅到一股松针的气味。
稍过了一会儿,失望的富莱德开始提各式各样的方案。能不能找到舍得扔到澡盆里的破东西呢?看看它熊不能变成新的。
我没有这样的东西,除非是我自己的脑袋瓜,不过,虽然我的脑袋瓜很健忘,我还是舍不得它。还是让他在家里找点什么破东西吧。
“我家里什么也没有。要不咱们就尝尝盆里的水?”
我坚决拒绝了这个建议。说实话,我连这味也不喜欢。让我喝,那就根本别想。
盆里的水逐渐凉了,可是我俩的关系却热了起来。富莱德已经准备拔塞子放水,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话,反正绝不是夸奖我就是了。
富莱德太太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我们试验。我刚要拿他丈夫开玩笑,说他真想亲自喝上一口,她忽然插了嘴。
“我有个想法。”她嫣然一笑,“可能祖父搞的是询肤水,洁尔净这一类的东西。这液体发出的味像是消毒水,”
“那又怎样呢?“我俩异口同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