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字滑行道》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2 / 2)

“为什么不呢?迷信吗?——马伦,继续说下去吧。”

这个矮个子一直耐心地等着。他说:“到了外面,可以通过蒸气管道重新进入船内。这个能办到,但要碰运气。那么你就能出其不意地成为控制室的不速之客。”

斯图尔特好奇地凝视着他:“你怎么想出来的?关于蒸气管道你知道些什么呢?”

马伦咳了一下:“你是说我在纸匣企业工作吗?可不是……”

他脸红了。等了一会儿,于是毫无表情地从头说起:“我的公司生产花梢的纸匣和新奇的容器。几年前,公司为了做儿童生意增添了宇宙飞船糖果匣的业务。我们是这样设计的,线一拉,压力小匣就会被戳破,压缩气流就会从模似蒸气管里喷十射十出来,使匣子飘过房间,边飘边把糖果散落开来。认为有销路的理论是孩子们会觉得这种船匣子好玩,抢糖果有趣。

“事实上,这完全失败了船匣会打碎碟子。有时会撞到小孩的眼睛上,更糟的是小孩不仅会争抢糖果,还会为了糖果打起架来。这几乎是我们最糟糕的失败。我们损失了好几千元。

但是当这种匣子设计的时候,全公司都觉得非常有趣。这就象做游戏似的,对效率和公司纪律来讲是不利的。在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成了蒸气管道专家了。我读了好些关于船舶构造的书籍,当然是利用业余时间,不占用上班时间。”

斯图尔特觉得很有趣。他说:“你知道这是一种视频设想。如果我们能舍得一个英雄,达也许能起作用。我们有吗?”

“你怎么样?”波特生气地问道:“你走东走西用原价的俏皮话嘲笑我们。我没看到你自告奋勇地做点事情。”

“那是因为我决不是英雄人物,波特。我承认这一点。我的目的是活下去,而从蒸气管道滑十下去不是办法。但你们其他人都是高贵的十爱十国者。上校是这样说的。你呢,上校?你是这儿的老英雄。”

十温十德姆说:“如果我年纪轻一些,该死,如果我有一双手,先生,我就会痛痛快快地狠揍你一顿。”

“这个我不怀疑。但是那不是回答。”

“你清楚地知道在我这个年龄,以及我的腿……”他用手掌击打他那僵直的膝盖。“但我现在做不了那样的事了,尽管我是多么希望能那么干。”

“啊,是的。”斯图尔特说,“而我自己的手也是残废的,波利奥凯蒂斯对我这么说的。这可救了我。但我们其他人有些什么不幸的残缺呢?”

“听着,”波特叫道。“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人怎么能通过蒸气管道呢?如果克劳罗人使用蒸气管道,而一个人又在里面,那怎么办呢?”

“嗨,波特,那是成败机会相等,刺激也就在这里。”

“但是他会象龙虾在壳里被煮熟了一样。”

“多好的形象,但不十精十确。蒸气管要等待一个极短的时间才会放射,也许一两秒钟,宇宙服的绝缘十性十会坚持那么久的。此外;气流的喷十射速度是每分钟几百英里,因此甚至等不到蒸气把你烘热,你就被吹离飞船。事实上,你会被吹出好几英里之外的太空中去,此后你就离开了克劳罗人,就很安全了。当然,你无法回到飞船上去。”

波特一直在冒汗。“斯图尔特,你一点也吓不倒我。”

“我吓不了你?那你要求去了?你真的已经想过被抛落在太空中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你是孤独一个人,真的孤独一人。蒸气射流可能会使你迅速地连着打滚,你自己感觉不到。看上去你静止不动,但是所有的星星都将围绕你打转,就象天上的条纹。它们永远不会停止,甚至不会减速。然后你的加热器会失去作用,氧气会用尽,你会渐渐地死去。你将有很多时间思考,如果你急于成就,你可以打开宇宙服,那也不会舒服。我看见过偶然撕十破了宇宙服的人们的脸,那太可怕了。但这会快一些。然后……”

波特转过身去,迈着不稳的步子走开去。

斯图尔特轻声地说:“又一次失败。英雄称号有待于开价最高的人来夺取,但是,现在还没有人开价。”

波利奥凯蒂斯开腔了。他那刺耳的噪音使他的言语显得粗十暴:“你讲下去呀,大嘴巴先生。你就继续敲你那只空桶吧。很快我们就会把你的牙齿踢掉的。我想有一个孩子也许愿意干这件事,波特先生,对吗?”

波特瞧着斯图尔特的眼神证实了波利奥凯蒂斯的话。但他没有说什么。

斯图尔特说:“那么你呢,波利奥凯蒂斯?你是赤手空拳的英雄汉。你要我帮你穿上宇宙服吗?”

“需要帮忙会请你的。”

“你怎么样,勒布朗?”

年轻人退缩了。

“甚至不想回到玛格丽特那儿去啰?”

勒布朗只是摇头。

“马伦?”

“好……我就试一下吧。”

“你就什么?”

“我说好,我就试一下吧。这毕竟是我的主意。”

斯图尔特楞住了:“你是当真的吧?怎么?”

马伦端正的嘴巴噘了起来:“因为没别的人愿意。”

“但那不是理由。特别对你来说是如此。”

马伦耸了耸肩。

在期图尔特后面,拐杖“呼”的响了一声。十温十德姆一闪而过。

“那么,该死,让我握一下你的手。我喜欢你。老天在上,你是一个……一个地球人。去干吧,是成是败我将为你作证。”

马伦不自在地把手从对方握紧的、颤十动的手中十抽十回来。

斯图尔特只是站在那儿。他处于一种很不平常的地位。事实上,他处于一种特殊的地位,这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他无活可说。

紧张的气氛变了。十陰十郁和懊丧消灭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密谋引起的兴奋。甚至波利奥凯蒂斯也在用手抚十摸宇宙服,并简短地、嘶哑地就他认为应怎么办的问题发表着看法。

马伦遇到了一些麻烦。宇宙服太大了,即使可以十抽十紧的部位都十抽十到尽可能紧的地步,披在身上还是嫌松。他站在那儿就等着拧上头盔。他扭了一下脖子。

斯图尔特使劲地拿着头盔。头盔很重,他的假手有点捏不住。他说:“鼻子痒的活最好搔一下,这会儿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没有补上一句“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但是他是这样想的。

马伦平淡地说:“我想,我最好备一只氧气筒。”

“那很好。”

“配一只减压阀。”

斯图尔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你被冲离了飞船,你可以用氧气筒作为一反作用马达设法把你吹回来。”

他们为马伦扣紧了头盔,并把备用氧气筒扣在他腰上。波利奥凯蒂斯和勒布朗把他举高到C字管道裂着大口的洞十口。里面十陰十森森的漆黑一片,因为里层的金属涂上了令人沮丧的黑漆。

斯图尔特认为他察觉得出其中的霉臭气味,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想象而已。

当马伦进入管道一半时,斯图尔特止住了他,拍了一下矮个子的面颊护板。

“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里面有点头的动作。

“空气流通吗?没有最后一分钟的故障吧?”

马伦举起他套十上盔甲的手臂,作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记住,到了外边不要用宇宙服无线电。克劳罗人也许收得到信号。”

他勉强地站开去。波利奥凯蒂斯肌肉结实的双手在把马伦降下直到他们听出马伦穿着钢鞋的脚碰到外阀门所发出的撞击声,接着内阀门可怕地关上了。斜角的矽钢垫圈在碰击时发出了轻轻的飕飕声。他们把它扣到应放的位置。

斯图尔特站在控制外阀门的套环开关旁。他把开关开启,管道内气压表随即退到了零度。一个红光小点示警,表示外阀门打开了。接着光点消失,阀门关上了,气压表慢慢地又爬上十五磅。

他们再打开内阀门,发现管道空空的。

波利奥凯蒂斯首先开口。他说:“这个小崽子。他出去了!”他惊讶地看着另一个人。“人小却有那么大的勇气。”

斯图尔特说:“注意了,我们最好在这儿作好准备。有这样的可能,克劳罗人也许已经察觉到阀门的启闭。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会到这儿来作检查,我们要做好掩饰。”

“怎样掩饰呢?”十温十德姆问道。

“他们在这周围是找不到马伦的。我们说他在船头上。克劳罗人知道地球人的一个特十性十就是讨厌别人撞进厕所里去妨碍他的私事,所以他们不会去检查的。如果我们能挡住他们不去……”

“要是他们等着不走或者检查宇宙服怎么办?”波特问道。

斯图尔特耸了耸肩。“希望他们不会。但是听着,波利奥凯蒂斯,他们进来时,不要大惊小怪。”

波利奥凯蒂斯咕哝着说:“那小个儿不是出去了吗?你把我想成什么啦?”他并无恶意地凝视着斯图尔特,接着用力搔了一下他的卷发。“可不是,我讥笑过他。我认为他是个老太婆。这使我感到惭愧。”

斯图尔特清了清嗓子说:“瞧,现在想起来,我也说了一些看来是不太严肃的话。如果我说了,我要说一声对不起。”

他忧郁地转过身来,朝他的十床十位走去。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感到有人拉他的袖子。他转过身来,原来是勒布朗。

年轻人低声地说:“我一直觉得马伦先生是一个老年人。”

“是呀,他不是一个小孩子。我认为他大约有四十五岁或者五十岁了。”

勒布朗说:“斯图尔特先生,你是否认为应该是我去的呢?我是这儿最年轻的。我不喜欢人们认为是让一个老人代我去的。这使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知道。如果他死,那就太糟了。”

“但他自告奋勇。我们可没有十逼十他,是吗?”

“不要逃避责任,勒布朗。这不会使你好受些。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有他那样强烈的心愿去冒险。”说罢,斯图尔特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沉思着。

马伦觉得已经摆脱了脚下的障碍物,但周围的墙壁却在迅速地滑十动。他知道有一股逸出的空气正在把他拖着走。他用胳膊和腿拼命抵住墙壁,想把自己刹住。十十尸十十体是该抛出船外的,但目前他还没有死。

他的两只脚乱挥乱动。当他听到一只磁靴碰到船体所发出的沉闷声时,他身十体的其他部分就象一只在空气压力下绷紧的塞子一样,噗地弹了出来。他在船洞边缘上危险地摇摆着——突然改变了位置向下窥望——洞盖恰好自行落下,平十滑地盖在船体上。他乘机向后退了一步。

他沉浸于一种不现实的感觉里。站在船体表面的肯定不是他。不是伦道夫·F·马伦。几乎没有人敢说他曾经这样站过,甚至包括那些经常遨游太空的旅客。

他只是逐渐地感到他在忍受痛苦。从洞中突然跃出,一只脚钳住船体,几乎把他的身十体折成了两半。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但肢十体不听指挥,无法控制。他觉得自己没有骨折,只是左边的肌肉扭伤得很厉害。

他定了定神,发觉衣服上的腕灯亮着。借着灯光,他凝视着C字滑行道里面的一片漆黑。他神经紧张地想到克劳罗人可能从滑行道里看到船体外移动着的两个光点。于是他用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衣服中部的开关。

马伦从未想象到站在船上竟会看不到船体。上下一片黑暗。唯见繁星点点,寒光晶莹。仅此而已。茫茫太空,别无所见。在他脚下看不到星只,甚至连他自己的脚也看不见。

他弯着腰,仰望星星,觉得头晕目眩。星星移动得很慢。不,星星是静止的,是船在移动。但他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星星的确在移动。他的目光跟随着——沿着船体朝前看去,又看船的背后。新的星星从另一边升起来。地平线上一片漆黑。只是在船体所在的范围内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吗?不,在他脚旁边就有一颗。他几乎能把它摘下来,然而他认识到那仅仅是在光可鉴人的金属中闪烁着的一个映象。

他们正以每小时数千英里的速度飞行着。星星、船和他自己都在移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他感觉到的只有寂静和黑暗,以及缓慢旋转着的星星。他的两眼也跟着在旋转……

他的头盔磕着船体发出了柔和的钟一样的声音。

他惊慌失措地用他那双不灵敏的硅酸盐丝所制的厚手套摸来摸去。他的脚仍被磁力牢牢地吸在船体上——这是真的,但他身十体的其他部分向前弯着与膝盖成一直角。船外是没有引力的。如果他向后弯,身十体的上半截就按不下来,关节也不听使唤,因此他的身十体就那样呆着。

他使劲地紧十贴着船体,把身十子抬起来,可是挺十直身十子却无法停下来,结果朝前摔倒了。

他再慢慢地试了一下,用双手紧十靠着船体保持平衡,直到稳妥地坐了起来,然后向上慢慢地直立,并张开两臂,以保持平衡。

他现在挺十直了,感到头晕和一阵恶心。

他环顾四周。天呀,蒸汽管道在哪里?他看不到蒸汽管道。它们是黑中漆黑,空上加空。

他急忙打开腕灯。在太空中看不到光束,只有蓝钢表面的椭圆形小光点在闪烁。这些光点在那里接触到铆钉,那里就投下一个影子,象刀一样的锋利,象太空一样黑,光点区突然亮了起来,但光线不会散射十出去。

他改变了双臂的位置,身十体在作用和反作用中朝着相反方向微微地摇摆。突然,一个光滑的圆柱形的蒸气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走近它,但他的脚被吸在船体上了。他把脚拉了一下,只见脚向上猛地一抬。脚提高三英寸时,几乎已能摆脱吸力,提高六英寸时,他认为就会飞走了。

他提起脚,又任它落下去,这时他觉得脚仿佛已陷进沙子。当靴底在距船体二英寸以内时,失去了控制,就啪地一声掉下去了,清脆地击中了船体。他的宇宙服承受了振动,放大的振动波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以极度的恐惧停了下来。汗水突然大量地排十出,浸透了他的前额和腋窝,连装在宇宙服内的干燥器也仿佛失效了。

他歇了一会再次试图抬起一只脚——仅仅抬高一英寸,想使劲保持位置,然后作水平移动。水平运动是不费气力的,那是垂直于磁力线的运动,但他不能让脚突然落下,而要缓缓地放下来。

他吃力地喘着气,每走一步都是痛苦的。他的膝盖腱在断裂,腰痛如刀削。

马伦停下来让汗水干一下。在面罩内部冒蒸气是不成的。他开了腕灯,看到蒸气管道就在前面。

飞船上有四只蒸气管道。每只间隔九十度。从中柱按一定的角度向外突出。这是飞船的航向“十精十密调节器”。粗略的调节器就是那强大的前推力器和后推力器以及超原子器。推力器能用它们的加速力和减速力来固定最后船速,而超原子器则用以在星际跳越中划破太空。

有时飞行方向带要作一些调整,那要汽缸来十操十作。单只使用时,它们能使船向上,向左,向右。成对使用时,则可用适当比例的推力使船转向任何需要的方向。

这一装置已有几个世纪未曾改进了,它实在太简单,因此无法改进。原子反应堆使封闭的容器内的水加热成为蒸汽,并使它在一秒钟之内把十温十度升高到能使之分解为氢氧混合物,然后成为电子及离子混合物。这种分解或许是存在的,但没有人为了检验它而十操十心。它十操十作得很好,没有必要去检验。

在临界的时刻,针阀被打开了。蒸气在一刹那间猛烈地冲出,那时船必然以它的重心为中心向相反方向转动。在达到旋转所需要的度数后,一个等力和反向的冲击会抵销旋转,船就会按原有速度,但朝新的方向前进。

马伦艰难地走向汽缸的边缘。他给自己写了照——小小的一个点子在一个十卵十圆形物体突出部位末端的位置上踉跄地移动,而这个十卵十形物体以每小时一万英里的速度划破太空。

没有气流会把他抛到船体外去。他的磁十性十靴底比他所希望的更为牢固地把他吸住了。

他开了灯,弯着腰,窥察汽缸内部。由于他变换了定向,船陡峭地下降。他立即伸出手来稳定自己,没有跌倒。其实,在太空中是没有上方和下方区别的,只是他自己混乱的头脑认作上方或下方而已。

汽缸那儿恰好能容纳一个人。这是为便于进去修理而设置的。他的灯光照在他所站位置对面的梯级上。他喘着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些船是没有扶梯的。

他朝梯级走去。在移动时,船好象在他下面滑十动和旋转。他举起一只手臂抓着汽缸边氓销宏若寻找梯级,一脚一脚地移动,终于走进了汽缸。

他肚子里一开始既有的疙瘩,现在变得一阵阵的痉十挛痛。如果他们想要十操十纵这条船,如果蒸气现在鸣笛……

他是不会听到的,也是不会知道的。在一瞬间他也许会抓住一个梯级,用膀子慢慢地摸索另一级。按着,他也许会孤单地悬在太空,而飞船则在虚无缥缈的茫茫黑暗里永远消失于星群之中。也许会出现打漩的冰晶,那些冰晶光灿灿地发亮,同他一起漂流。这些在他腕灯底下闪耀夺目的冰晶,由于他的体积所吸引,缓缓地靠拢过来,围着他旋转,正如无限小的行星被小到不合理程度的太十陽十所吸引一样。

他又在沉汗,感到口渴,但他不去想它,因为在脱掉宇宙服之前——如果他还会有此可能的话——是什么也喝不到的。

他走上梯级,升一级,又一级。一共多少级?他的手打滑了,他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腕灯下闪闪发光的什么东西。

是冰?

怎么不是?蒸气难以置信的热量冲到几乎是绝对零度的金属上。但几秒钟的瞬间冲力不会使金属热到水的凝固点以上。并且冰会在凝结后慢慢地升华到真空里。正是由于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汽缸以及原储水器本身才不会熔化。

他那摸索着的手终于到达了尽头。他再次用腕灯照亮,十毛十骨悚然地注视着半英寸直径的蒸气喷嘴。看来那是无生命的,对人无害的,但它常会在百万分之一秒前……

在蒸气喷嘴附近是外蒸汽闸。它的移动以中心机毂为支点,而机毂用套圈固定在朝着太空方向的那部分机件上,并且用螺丝紧紧地拧在船的部件上。在抵消船的强大惯十性十之前,弹簧可使汽闸在受到强大的蒸气压力的首次冲击时开启。放出的蒸汽被引进内室,而破坏推力,但整个能量不变,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分散开来,这使船体被击穿的危险大大减少。

马伦靠着一个梯级撑住自己的身十体,紧压外闸,使它移动了一点点。它不太灵活,但也不需要移动很多,只要能接上螺杆就够了。他终于发觉外闸已经咬住螺杆了。

他用力压紧并转动螺杆,觉得自己的身十体在向相反方向扭转。当他谨慎地调节那小小的控制开关而使弹簧松开时,螺杆接受了应力,外闸就被旋紧了。他念过的书记得多牢呀!

现在他正呆在联锁装置的空隙中。这空隙足以舒适地容纳一个人,也是为便于修理而设置的。他再无被从飞船上吹走的危险了。蒸气十浪十如果在这时袭来,只会把他推向内蒸气间——这不会把他砸成肉酱,至少他还没有感到有立即死亡的危险。

他慢慢地把备用的氧气筒从钩上卸下。在饱和控制室之间现在只相隔一只内间。这闸向太空开口,气十浪十会使它关闭得更紧而不是吹开。它关得紧是很好的。从外面打开它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把自己的身十体撑得比闸门还高,使弯着的背对着联锁装置区的弧形内十壁。这使他感到呼吸困难。备用的氧气筒以奇怪的角度摇晃着。他抓着氧气筒的金属网织管,把它弄直后对着内闸,造成低沉的震颤声。一次,再次……

这必然会引起克劳罗人的注意。他们必然会进行调查。

他无法预料他们将在什么时候调查。通常他们会先让空气进入联锁装置,迫使外闸关闭。但是现在外闸在中心螺杆处,远离装置的边缘。空气把它吸向太空的效率是很低的。

马伦心头砰砰直跳。克劳罗人会不会去观察气压表,而发觉它几乎没有从零升上去呢?他们会不会认为气压表运转正常呢?

波特说:“他已去了一个半小时了。”

“我知道。”斯图尔特答道。

他们坐立不安,心惊肉跳。但他们相互间的紧张气氛倒反而消失了。所有心思都转到船体上去了。

波特颇为烦恼。他的人生哲学是简单的:关心自已吧,别人是不会关心你的。他为自己的处世哲学受到动摇而心烦意乱。

“你们认为他们已经把马伦抓住了吗?”他问道。

“倘使他们抓住了他,我们会听到的。”斯图尔特简单地回答道。

波特常因别人缺乏和他说话的兴趣而感到愠愠不乐。他明白这一点。他没有真正赢得他们的尊敬。目前,他头脑里充满着自我宽恕感。别人也受到过惊吓。一个人有权利害怕。没有人喜欢死。至少他没有象阿里斯蒂迪斯那样垮掉。他也没有象勒布朗那样哭泣。他……

但是马伦却在外面,在船体上。

“听着,”他叫嚷道。“马伦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回过头来看着他,似乎不了解这句话的意义。

波特不理不睬,他已经烦恼到了必须把话说出来的地步。“我想知道马伦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

十温十德姆说:“这个人是一个十爱十国者……”

“不,决非这样!”波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那小个子毫无感情。他有他的原因,但我很想知道这些原因是什么,因为……”

他没有把话说完,能不能这样说,这些理由倘使对一个小个子中年簿记员适用的话,那么对他自己也许就更适用。

“他是一个勇敢的小个子。”波利奥凯蒂斯说。

波特站了起来。“听着,”他说,“他或许就在外面。但不管他做什么事,他是不可能独自完成的。我,我自愿也去。”

他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队等待着斯图尔特对他说挖苦话。斯图尔特惊奇地望着他。但波特不敢为了搞清楚这点而与他的目光接触。

“让我们再给他半个小时。”斯图尔特十温十和地说。

波特吃惊地抬起头来。斯图尔特脸上竟然毫无讥讪他的迹象,反而显得很友好。他们看来都很友好。

“那么……”他说。

“那么,那些自告奋勇的人将十抽十签或者用同样民十主的方法来决定。除波特外,还有谁自愿参加?”

他们都举了手。斯图尔特也举了手。

但是波特很高兴,他是第一个志愿者。他焦急地等侯半小时流逝过去。

使马伦吃惊的是外闸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细长的、蛇一般的几乎无头的克劳罗人的脖子由于抵挡不住逸出的气十浪十而被吸了出来。

马伦的氧气筒突然腾空飘起,几乎不翼而飞。瞬息间他被吓得冷了半截。他定了定神,随即把它抓住。他费劲地把氧气筒拖住浮在气十浪十上方,大胆地等待控制室的空气渐渐稀薄和第一个气十浪十的冲力平息下去,然后用力把氧气筒拉下来。

氧气筒恰好压在克劳罗人结实的脖子上,把它压碎了。马伦蜷曲在闸门旁,几乎完全躲过气流的冲击,于是他再次举起氧气筒往下一扔,击中了克劳罗人的头部,把他瞪着的双眼砸烂,变成一泡液体。在近似真空里,青色的血液从脖子剩下的部分中间向外直喷。

马伦想要呕吐,但又不敢。

耳目已除,他退了回来,一手抓住外闸门,用力移动了一下。旋转持续了几秒钟,螺杆末端的弹簧自动接合起来,把外闸门闭上了。剩下的空气使它闭得更严实,再次开始往控制室输送空气。

马伦匍匐前进,跨过血肉模糊的克劳罗人,进入房间。室内空无一人。

当他爬行时,也来不及注意房间里的情况。他艰难地站起来。从失重过渡到恢复重力使他惊奇不止。他穿了这套字宙服在克劳罗人所处的引力下使他瘦小的身十子承担了百分之五十的额外负荷。然而,他脚上绑着的笨重金属坠子不再被金属地板牢牢地吸住了,因为在船里,地板和墙都是用软木面的合金铝做成的。

他慢慢地绕着圈子定。没有脖子的克劳罗人已经完蛋,躺着的十十尸十十体偶而有一次十抽十搐,表明它一度是活的有机体。他厌恶地跨过了它,并把蒸气管的气塞关闭了。

房间的色调使人沉闷、急躁。灯光是青黄色。这是克劳罗人所独有的气氛。

马伦既震惊又不由得感叹。克劳罗人显然对物质的处理有些办法,不受氯的氧化作用影响。甚至贴在墙上的地球的地图——印在背面衬有塑料的有光纸上——看来还是新的,未被接触过。他走近地图,因为他已经被他所熟悉的各大洲的轮廓吸引住了……

在他的眼角里突然映进了一个特殊的动作。他赶快拖着沉重的宇宙服转过身来。他尖十叫起来,以为已经死去的克劳罗人正在站立起来。

它那脖子下垂着,正在渗出组织的糊状物。但它的手臂却盲目地伸出,胸部的触角象无数条蛇舌在迅速摆十动。

但它是看不见人的。脖子枝节的破坏使它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器官,部分窒息把它瓦解了。但位于腹部的大脑却安然无恙。它还活着。

马伦立刻退走。他绕着圈子过去。他虽然知道克劳罗人已是聋子,但他仍颇为费劲地踮起脚尖走路。克劳罗人跌跌撞撞,碰在墙上,又摸十摸地上,然后开始侧身而行。

马伦不顾一切地寻找武器,但什么也或不到。那是克劳罗人的手十槍套,可是他不敢伸手去拿。他想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时就抓在手里呢?笨蛋!

通向控制室的门开了,几乎没有声响。马伦发十抖了。

另一个克劳罗人进来了,完整没有受过伤。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胸口的卷须僵直不动。他的脖子梗节向前伸出,可怕的眼睛首先盯着他,然后看了看几乎死去的同伴。

于是他把手伸向身十体侧面。

马伦下意识地作出同样迅速的反射反应,他拉出了备用氧气筒的软管。这氧气筒是他在进入控制室以后从他宇宙服的挂夹上取下来调换了的,他同时砸开了阀门。他顾不得去减压,径直地让氧气喷十射十出来。在后座力的冲击下,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看到氧气的气流,那是灰白的一十十团十十,在绿色的氯气中翻腾。它喷到了克劳罗人身上,这时克劳罗人正把手放到武器的皮套十上。

克劳罗人绝望了。它头部小结节上的尖嘴惊慌地张着,但没有声音。它蹒跚地走着,倒了下来,扭十动了一阵子,就再也不动了。

马伦走过去把氧气流对着它身上象灭火一样地喷十射。然后他举起一只沉重的脚踏在它脖子梗节的中央,在地板上把它踩碎了。

他转向第一个克劳罗人。它四肢伸开,已僵硬了。

整个房间充满了灰白的氧气,其量足以消灭克劳罗人整个军十十团十十。他的氧气筒用完了。

马伦跨过克劳罗人的十十尸十十体,走出控制室,沿着主要走廊走向俘虏室。

斯图尔特疲倦了。他利用假手再次全力十操十纵船上的控制器。两只轻型的地球巡空舰还在途中。他单独十操十纵控制器已达二十四小时以上。他丢弃了氯化设备,重新控制了原先的大气干扰,拢出飞船在太空的位置,设想一条航线并发出了谨慎使用的信号——它产生了作用,

因此当控制室的门打开时,他心里有些生气。他倦极了,连话也不想讲。他转过身来,看见马伦走了进来。

“马伦,看在上帝面上,回去睡觉吧!”斯图尔特说道.

“我讨厌睡觉,即使在一分钟以前,我想,我也不再想要睡觉了。”

“你感觉怎么样?”

“我全身僵硬,特别是胸肋。”他扮了个鬼脸,不自觉地朝周围看了一下。

“不要找寻克劳罗人了。我们已经彻底清除了可怜的魔鬼。”斯图尔特摇了摇头说,“我为他们感到歉疚。对他们来说,他们是人类,而我们是外来人。我不是说我宁愿他们来杀掉你,你是了解的。”

“我了解。”

斯图尔特将目光转向坐着看地图的矮个子说:“我向你致以特殊的和个人的歉意,马伦。我过去瞧不起你。”

“这是你的权利。”马伦用他枯燥、缺乏感情的声音说话。

“不,那不是的。没有人赋有瞧不起别人的权利。这个权只有根据长期经验才有。”

“你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是的。整天在想。也许我无法解释。我指的是这双手。”他把双手举过头并分开来。“知道别人有他们自己的手,在以往就使我受不了。那时我必须为此而憎恨他们。我经常尽力了解和贬低他们的动机,指出他们的缺点,暴露他们的愚蠢。我要搞点名堂向我自己证明他们并不值得羡慕。”

马伦坐立不安地走动着。“这种解释是不必要的。”

“必要的,必要的!”斯图尔特专心琢磨着自己的思想,竭力想把它组织成言语。“多年来,我已放弃了希望在人类中寻找合乎礼仪的品德。然而,你却爬进了C字滑行道。”

“你最好这样理解,”马伦说,“我是被实用的和自私的考虑所促动的。我不喜欢你把我当作一个英雄。”

“我本来也不这样想。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的。你的动机对我们其余人的影响可大了。它把一群骗子和蠢货变为合乎礼仪的人。但不是用魔术。他们始终是正派的。他们就是需要一种什么东西而达到高要求,是你把这一切给了他们。还有——我是其中之一。我也要达到你的标准。或许,在我有生之年。”

马伦不安地走开去。他用手把一点也不绉的袖子抻得挺了一点。他的一个指头搁在地图上。

他说:“我出生于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你知道。就在这里。我将首先到那里去。你是什么地方出生的?”

“多伦多。”斯图尔特回答道。

“那就在这里。两地在地图上是相距不远的,对吗?”

斯图尔特问道:“你能给我说些什么吗?”

“如果我能够的话。”

“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去。”

马伦略有奇相的嘴巴翘十起来了。他冷冰冰地说:“我的颇为平凡的理由会不会起毁坏灵感的作用?”

“叫它为理智的好奇心吧!我们余下的每个人有这种明显的动机。波特因被扣留下来吓得要死;勒布朗要回到他情十人那里去,波利奥凯蒂斯想杀死克劳罗人,根据十温十德姆的人生哲学来看,他是一个十爱十国者。至于我,我把自己看作一个高贵的理想主义者。我恐怕,在我们当中没有一个敢于穿上宇宙服从C字滑行道走出去。然而是什么力量促使你这样做的?在所有的人中偏偏是你呢?”

“为什么用‘在所有的人中’这个词儿?”

“不要生气,但看来你缺乏一切感情。”

“我吗?”马伦的声音不变——清晰、柔和却带着点严肃。“那只是锻炼和律己,而不是天十性十,斯图尔特先生。一个小个子不可能有可敬的感情。难道还有比象我这样的人发火更可笑的事吗?我身高五英尺零半英寸,体重一百零二磅,如果你愿意听正确数字的话。我坚持讲半英寸和两磅的尾数。”

“我可以显得尊贵些吗?傲慢些吗?挺十起身来使我身长达到最高度而不会引起大笑吗?我在什么地方能够碰到一位女人,一位见到我而不会笑个不停、立刻叫我离去的女人呢?当然我必须学会控制外部的感情表现。”

“你谈到畸形。你在碰到人们时如果不急于告诉他们的话,没有人会注意你的两只手,也不会知道它们是不一样的。你看我所短少的八寸高度能瞒起来吗7这不是人们要注意的有关我的第一件事,多半也不是有关我的唯一的事。”

斯图尔特羞惭满面,他侵犯了不应侵犯的私人秘密。他说;“我向你道歉。”

“为什么?”

‘我不应该迫使你提到这些。我自己原来应该看到你……你……”

“我什么?想证明自己?想表示虽然我身材矮小,然而在我身十体里有一颗巨大的心?”

“我不会以嘲笑的口气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我干那件事的原因就在于没有一件事象它那样。如果那就是我脑子里的想法,我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呢?他们现在会不会把我们带往地球并让我站在电视镜头前——当然镜头要放得低一些对准我的脸庞,或者让我站在椅子上——替十我挂上奖章。”

“他们很可能会这样做的。”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会说,‘哎呀,他是这么一个矮小家伙。’然后,干什么呢?要不要告诉我所碰到的每个人:‘你知道,我就是他们上个月表彰过有惊人勇气的人?’斯图尔特先生,你看要多少奖章会替十我长八英寸和六十磅呢?”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斯图尔特回答道。

马伦现在讲话的速度稍微快了些。他的话语中注入了经过控制的忿怒,使语言达到不冷不热程度。“有过一些日子我想我要把他们展示出来,神秘的包括整个世界的‘他们’。我那时离开地球并开辟新世界。我会变成一个新的甚至更矮的拿破仑。我离地球去大角星系。我能在那里干些什么我在地球上不能干的事情呢?没有。我是个簿记员。斯图尔特先生,我早已过了我想踮起脚尖站起来的虚荣时期。”

“那么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我二十八岁就离开了地球,来到大角星系。从那时起,我一直在那里。这次旅行是我长期来第一个假期,第一次返回地球。我将在地球上逗留六个月。而克劳罗人俘获我们并要把我们无限期地囚禁起来。但我不能,决不能让他们阻止我到地球旅行的计划,无论冒什么样的风险,我必须制止他们的干预。这不是女子的十爱十情,不是恐惧,不是憎恨,也不是任何十性十质的理想主义的问题。它胜过所有这些。”

他住口了,伸出一只手好象要去抚十摸墙上的地图。

“斯图尔特先生,”马伦轻轻地问道,“你难道没有想过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