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译
我坐在自家草房的后门廊里,右手擎酒瓶,左手提步槍,恭候喷气飞机的出现!这时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可疑的狗吠声。
我连忙呷上一口酒,抓起扫帚绕房巡视一周。
【注:臭鼬是北美特有的一种十毛十皮小兽,受到攻击时能分十泌臭不可闻的液体,使对方避之不及,它的十毛十皮能制成贵重的裘皮大衣。臭鼬不等同于我国的黄鼠狼。】
我从狗的吠声知道它们很可能是在追逐臭鼬。
我迈过坍塌的篱笆,从转角那儿张望。尽管暮色苍茫,但还是能看到十条野狗围在杏树丛周围,树枝的折裂声告诉我第四条狗已挤进树丛中。如果再不马上给个了断,再晚就来不及了——臭鼬毕竟是臭鼬。
我悄悄接近狗群,不料被锈蚀的铁皮罐头和空酒瓶绊得跌跌撞撞。我发誓,明天一定得把整个院子清扫一下。以前我也想这么干,可不知怎的就是十抽十不出时间。
我弄出如此巨响,使所有的狗都吓跑了,只剩下陷身树丛的那一只。我吃准位置,用扫帚十柄十狠狠揍下去。在这条狗蹦起时,我见到它瘦得皮包骨似的。
那条狗咆哮哀号,接着像香槟酒的瓶塞弹起一般,“嗖”的一下从脚边窜过。我本想站稳,结果又踩上空瓶,随即“扑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那简直是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站也站不起来。
在我缓过气来,树丛深处钻出一只臭鼬奔我而来,我挥手驱赶,但它硬不肯走。它甩动尾巴,似乎在迎接亲人。还紧紧依偎我,在我身上磨蹭,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我连手都不敢动,眼睛也不敢眨,希望臭鼬会留下来。三年来草房里经常有臭鼬出没,大家和睦相处,但从未有过亲密的十交十往,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头活泼的臭鼬看来已认定我是它的朋友,它也许还非常感激我,因为是我把狗群赶跑的。
它在我身边走动,用嘴巴拱我,接着又爬近我的怀抱,望着我的脸。不休止地发出急切的哼哼声。全身似乎都在颤十动。
它用后腿站立,前腿抵住我的胸部,直盯着我的脸并哼个不休——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它自己又竖十起耳朵,好像盼望我能够回答,在这期间它始终都在友好地挥动尾巴。
我非常谨慎地伸手去抚十摸它的头部,它似乎并不反对。我们躺了很长时间——我在摸它,而它在打呼噜。
最后我轻手轻脚地摆脱它,经过再三努力,终于站起身朝草房走去。臭鼬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我又一次坐到门廊上,拿起酒瓶狠狠喝了一大口。经过这番折腾后,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渴酒啦。我刚喝下一口,树林后面就飞出一架喷气飞机,高高越过我,周围的一切被震动得似乎蹦起来。
我扔掉酒瓶抓起步槍,可惜飞机已从视野中消失,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
我只好悻悻搁下槍十支.狠狠地咒骂起来。
我在前天曾警告过上校——那完全不是开玩笑——我说:“如果喷气飞机再这么低地掠过我的草房,我就朝它开槍!”
“岂有此理!”我告诉上校,“老百姓处造了自己的房子安居乐业,没有招谁惹谁。可政十府却在离他家两英里的地方建起空军基地!那些鬼飞机差点就把我家的烟囱都给撞掉了,请问谁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总的说来,上校说话时还算客气。他提醒我,空军基地对大家很有必要。人民的生活离不开飞机。他将努力调整飞行路线、尽量不打扰居民的安宁。
我说,喷气飞机把臭鼬们都吓跑了。他也没有笑话我,甚至有参同情。他回忆起童年在得克萨斯州时是如何安放捕兽夹的。我向他解释自己并不以捕捉臭鼬谋生。我只想和它们在一个屋顶下生活,夜里听到它们在房内跑动,能使我感到不孤独寂寞。
但是上校始终没有明确保证喷气飞机不会再飞过我的住处,于是我就威胁要对第一架飞机开槍。这时上校从写字台上拿出一本书读给我听,说射击飞机是犯法的等等,但我啥都不怕!
所以现在我才埋伏十在后门廊处,带上一瓶酒作为消遣。我骂够了才猛然想起那瓶酒,这才听见酒从瓶内流十出的汩十汩声。酒瓶掉落在阶梯下面。那滚十动的声音实在令我心碎。于是我肚皮贴地,伸手到下面摸索,好容易才把瓶子拎起,它已经空空如也。
我把瓶子又扔到院里。伤心地坐在阶梯上。
黑暗中又出现那头臭鼬,它沿着梯级爬上来和我坐到一块。我抚十摸它,它也以呼噜声作为回答,使我很快就忘掉那酒瓶的事。
“你是个忙忙碌碌的小家伙,”我说,“不过我从没听说臭鼬也会打呼噜呢。”
我俩排排坐。我对它倾诉了关于喷气飞机的烦恼。
它半点也不怕我,我终于能和臭鼬友好相处了。真有趣,在打破僵局后,也许还会有臭鼬搬进我家来同十居呢。
我认为这下可以向酒馆里的朋友夸耀一番了,但又担心不论怎么指天发誓请上帝作证,都不会有人信我的话,所以我得把这头活见证随身带去。
我把十温十驯的臭鼬放在手上说:“走吧,带你去给朋友们瞧瞧。”
我穿过庭统,差点被乱堆的旧电线绊个跟头。最后来到房子前,那里有我的老伙计——贝茨车。
贝茨既算不上新潮,也数不上超级,可它一直都对我忠心耿耿。我们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我来洗刷它。管它吃饱喝足,它则负责把我送到该去的地方。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对汽车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
我拍拍贝茨的车顶,向它问好,把臭鼬搁到前座上,然后自己爬进车内。
贝茨怎么也不愿意启动,它似乎宁愿呆在家里。但是我对它说尽好话,用尽甜言蜜语,最后它才颤十抖一阵吭哧吭哧地上了路。
“速度别太快,”我对它说,“这个路段有不少十交十警,专门逮那些违反十交十通规则的人,真要那样,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贝茨车缓缓地把我送到小酒吧,我腋下夹十着臭鼬进了店堂。
查理正在柜台后忙碌。店堂里人头济济——有琼尼·埃施林德,有斯基莱特·巴乔松和杰克·斯尼尔等等,还有六七个个其他顾客。
我把臭鼬放在柜台上,它一下就朝酒客们跑去,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们十交十朋友。而他们刚看到臭鼬就纷纷躲到桌椅下面,查理也抓起一个酒瓶,缩到角落深处。
“艾依沙,”他大吼道,“马上把这个臭东西带走!”
“别那么激动好吗?”我说,“这位小顾客不会给你惹是生非的。”
“管它惹不惹是非,赶快滚开!”
“去他的!滚它的蛋!”酒客们齐户吆喝。
我也朝他们发了一通脾气。想想看,为了一头十温十驯的臭鼬竟然闹成这样!
不过我明白要说服他们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抓起臭鼬送回到贝茨那里。我找到一个垫子给臭鼬坐,吩咐它呆在原处,哪儿也别去——我十交十代说马上就会回来。
不过我耽误的时间比预料的要长得多,因为我不得不把详细经过讲给大伙听,而他们又提了不少问题,不停地打断我的话,并全都争着给我斟酒。
从那里出来,我几乎都看不清车子在哪里了。就算看到它,我也设法走近——我艰难地摸索方向,一步一颠。左摇右晃总算挨到车旁。
我费尽力气进入车内,因为车门好像变了。进去后我又找不到点火钥匙,最后找到时又跌倒在地板上,不知道座位在哪里。地上实在太舒服了,我想爬起来实在愚蠢,在这儿度过一十夜倒也蛮不错的!
我正躺着,贝茨的发功机响起来了。哈!贝茨是在想自己回家呢,我这辆汽车真棒!
它先倒车,掉转车头就朝公路驶去。到了公路边它停下来观察一下动静,接着就驶上主干道笔直回家去了。
我一点吔不害怕,我知道对贝茨是可以信赖的。我们多年生活在一起,它是那么聪明,尽管从前并没有独立回过家。
我躺着,觉得有点奇怪,以前它为什么不肯这么干呢?
世界上任何机器都不比汽车对人类更为亲切。人们可以理解自己的汽车,而汽车也在学会理解人类,他们之间能产生真正的依恋之情。我认为这非常自然,总有一天汽车也会像十爱十马或十宠十犬那样值得信赖,
我十胡十思乱想,自得其乐,贝茨这时已从公路转进乡间的土路。
但汽车刚停在草房旁时.身后就响起刹车的尖啸。一辆汽车的车门打开。有人跳到了砾石地上。
我打算站起,可稍一耽搁,那人就已猛然打开车门,伸手进来一把攥十住我的衣领,把我从车里拖出去。
这陌生人身穿十交十警制十服,还有一个警察站在远处。身旁是—辆警车,红色警灯在车顶上不住闪烁。我简直鬼迷心窍,怎么就没有发觉他们一直在盯住我呢?后来才想起,敢情一路上我都是直十挺十挺躺在地板上的。
“是谁开的汽车?”警察怒声喝问,揪住我的领子不放。
我还没来得及开腔,第二个警察就已朝车内张望,他一蹦三丈远。
“斯莱依德!”他大喊一声,“车里有头臭鼬!”
“难道你想说是臭鼬在开车吗?”斯莱依德问道。
另外那个警察插嘴说:“我看,起码臭鼬还没有喝醉呢。”
“别打扰它,”我对他们说,“它是我的朋友。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伤害的。”
我使劲一挣,斯莱依德的手松开了。于是我跑回车子那里,前胸扑到座垫上,手抓方向盘,打算挤进车内。
开是车子突然放声一吼,贝茨又自己启动了,车轮下飞起的小石子像机关槍一样扫向警车。贝茨直冲向前,穿过篱笆向公路疾驶,它冲过丁香树丛,还把我摔出车外,自己越驶越远。
我在树丛中注视着贝茨一路驶上大道、我安慰自己说:“它这是想搭救我,而且这并不是它的错,是我自己没能坐稳,那吼声真像是航空母舰的发动机”
警察跳进警车开始追赶,我苦苦实说如何能从丁香丛里脱身。
最后我总算从那里面爬出来了。我走到屋檐下,坐在台阶上,我在想篱笆不值得再去修缮了——索十性十用来生炉子还更省事点。
我完全不用担心贝茨,相信它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在这个问题上我非常正确,因为隔一会儿警察就回来了。他们把车子停下,发现我还在台阶上,于是跑了过来。
“贝茨在哪儿?”我问。
”贝茨?他是谁?”斯莱依德以问代答、
“贝茨就是我的汽车。”我解释说。
斯莱依德破口大骂:“它可溜啦!连车灯都没打开,时速达到一百英里!(1英里=1.6公里,译者注)如果它不撞上什么,我愿在地上爬三圈。”
对此我只能苦笑摇头:“贝茨是不会出这种事的,它对方圆五十英里以内都非常熟悉。”
斯莱依德认为我是在嘲笑他,于是一把抓住我前后摇撼以示吓唬。
“你得对此负责。”他把我推给另一个警察,那人赶紧接住我。“把这个家伙扔到后座上!埃尔尼,我们走。”
埃尔尼不像斯莱依德那么暴跳如雷。他说:“坐到这儿来,老爷子。”
他们把我拖进警车后就不再理睬我。我和埃尔尼坐在后面,斯莱依德开车。还没走出一英里,我就打起了瞌睡。
醒来时我们已到了局里。我爬出去打算自己走,但他们从两边夹十住我,强行把我拖进去。
我们进了办公室,里而有写字台,有椅子和长凳,一个人坐在桌后。
“有什么情况吗?”他问。
“要是我能说得清楚,我就不算人!”斯莱依德凶神恶煞似的。
埃尔尼则说:“队长,我担心您不会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接着他把我领到椅子那儿坐下:“我这就去给你拿点咖啡来,老爷子。我们得好好聊聊,希望你能够醒醒酒。”
我认为这也够客气的了。
我饮着咖啡,眼前逐渐明朗,周围的东西不再飞舞,重影也消失了——我指的是那些家具。更糟糕的是当我认真思索时,连自己也觉得非常奇怪:贝茨车到底是怎么自己回家的?
后来他们把我领到桌前,队长劈头盖脑提了不少问题:我是什么人啦,什么时候出生啦,住在哪儿啦,我们的话题逐渐转向他心中的疑十十团十十。
我可什么也没隐瞒。我既讲了喷气飞机的事,讲了那头十温十驯臭鼬的事,也讲了我和上校的那次谈话,还讲了贝茨自己回家的事情等等。
“请您说说,贝叶斯光生。”队长问,“您不是机械师吧吧!我知道,您说过是给别人打短工的,赚点工资度日。但是我想搞清楚,也许您曾自作聪明对汽车动过什么手脚?”
“队长,”我老老实实回答,“我连螺丝扳子应该捏住哪一头还不清楚呢!”
“就是说您从来没对那辆贝茨车改动过什么?”
“我只是尽心尽力地照料它。”
“没有别人动过这辆车吗?”
”我从没让人靠近它。”
“那么,您能否费心解释解释,这辆车怎么会自己行驶的?”
“恐怕我也说不清。先生,不过贝茨非常聪明……”
“您清楚地记得没有坐在方向盘后吗?”
“当然没有,我觉得这很正常——是贝茨自己把我送回家的。”
队长生气地把铅笔扔到桌上:“闭嘴吧!”
他站起来离开了写字台。
“再去煮点咖啡来,”他告诉斯莱依德,“也许这样会更好一些。”
“还个一件事我们刚才没汇报,”队长出去后埃尔尼提醒斯莱依德说,“就是关于那头臭鼬……”
“那头臭鼬怎么啦?”
“臭鼬是不会摇尾的,”埃尔尼说,“也从不会打呼噜。”
“恐怕这头臭鼬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斯莱依德冷嘲热讽地说。
“还能找一点酒来吗?”我问,我又支撑不住了。
“当然有。”埃尔尼说,他走到角落处的壁柜,从里面拿出一瓶酒。
我透过窗户看见东方已经泛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电话突然响起,斯莱依德拿起听筒。
埃尔尼作个手势让我过去,正确地说是朝那个壁柜走去,他把酒瓶递给我
“别喝过头,老爷子。”他劝说,“你并不想让这些事重来一遍,对吗?”
我当然没有喝过头,不过就喝了一杯半,就那么多。
斯莱依德在那边大声嚷叫:“喂!快过来!”
“什么事?”埃尔尼边问边收回酒瓶。对我说:“这不是烈十性十酒,不过也很厉害。”
“有农场主发现了那辆汽车,“斯莱依德通知说,“它竟朝他的狗开了槍”
“它……把狗怎么啦?”埃A;尼呀蠕地间,
“听着。那狗朝汽车奔去时大声狂吠,突然从汽车里射十出一粒火花。狗被打倒在地,爬起来转身就逃,第二颗一下子击中狗腿。那农场主说,腿上马上起了水泡。”
斯莱依德边说边走向门口:“这么着:你们都跟我上那里去,赶快!”
“老爷子,我们也许会需要你的。”埃尔尼补充说。
我们来到外面上了警车。
“这个农场在什么地方?”埃尔尼问。
“就在空军基地的西头。”斯莱依德说。
农场主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着我们。警车一到,他马上跳起来。
“汽车还在那边的巷子里,”他报告说,“我—刻也没放松过监视,没人能从那里面偷偷溜出来。”
“难道不能从别的路离开吗?”
“绝对不能、那里四周都是树林和田野,是个死十胡十同。”
斯莱依德满意地哼上一声作为回答,他把警车朝巷口驶去。让车子转了个弯,挡住巷子的出口。
“在这里下车,我们步行过去。”他宣布。
“一过那个转弯就到了。”农场主指点说。
果然,我们刚绕过转角就看到贝茨停在那里。
“这是我的汽车。”我说。
“让我们分开,”斯莱伦德建议,“防止它朝我们开槍。”
他同时解十开手十槍的皮套。
“别激怒我的汽车!”我警告他,可他连眉十毛十都不扬—下。
我们四人散开、悄悄十逼十近贝茨,好像它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想出其不意抓获它似的
贝茨虽说其貌不扬,但它非常聪明,且忠心耿耿。它每次把我送到目的地后,总还能把我再接回去。
可是它突然向我们发起攻击!东头本来朝着巷底,现在它倒退行驶,直接朝我们冲过来。
它微微蹦起,全速驾驶,每一秒钟都越来越快,我瞅见斯莱依德已经举起手十槍。
我立刻跳到巷子中央挥动双手。对这个斯莱依德我一点不信任,我担心如果贝茨不从,斯莱依德的子弹会把它打得稀巴烂。
但是贝茨也不准备停车,它继续朝1冲来,风驰电掣,比马车要快得多。
“快躲开,蠢货!”埃尔尼吼说,“它会撞死你的!”
我跳到边上,心痛如绞。我想要是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连贝茨都要来撞我、那么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我脚下一颠,脸朝下栽倒了,但在跌倒前我发现贝茨已从地面腾空而起,好像打算越过我。我知道没有危险了——贝茨压根就没想撞我:
贝茨径直飞上天空,它的车轮还在飞转,这情景活像它在倒车时,正沿着一座陡峭的隐形斜坡在爬升。
我跌在地上脸部朝天,努力坐起朝天上看。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汽车像飞机一样在翱翔,我真为它骄傲得要命。
斯莱伙德大张嘴巴,执槍的手垂了下来,他根本没想到要开槍,完全忘记手中还有槍十支。
贝茨在树梢顶上飞行,在十陽十光下闪闪发亮——我洗车还不到两个星期——它能学会它行,实在是太棒啦!
这时我又看到一架喷气飞机正在飞过来。我想提醒贝茨多加小心,可是唇干舌燥,似乎含了满嘴的明矾——我失音了。
整个事件不过持续分把钟,但我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长很长——天上的贝茨和飞机迎面对飞,一场惨祸已不可避免。
接下来,整个天空都撒下金属的碎块,喷气飞机冒起浓烟,降落到左面那块玉米地里。
我坐在路中央,手脚酸十软,和棉花十十团十十差不多——眼睛始终不离那些碎块,不久前它们还属于我的贝茨?我万箭穿心,连心都在流血。
汽车残片伴随着阵阵巨响掉落到地上,但其中有一块和其它不一样,它好像是在滑翔。我一直在注视它,困惑莫解。它怎么会掉得如此之慢?当其它碎块落地时,我突然发觉这是汽车的顶盖!它在上下摇晃,想掉下,但似乎又有人阻止它这么做。
车顶降落到地面,就在林子边上。它轻十盈地翻成侧转,有个东西跳出抖动一下后,就飞快跑进林子里。
那正是我十温十驯的臭鼬!
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埃尔尼跑去农场主的家,打电话给基地报告飞机的事儿。斯莱依德和农场主朝玉米地直奔而去,飞机在那儿辗压出一条宽道,其宽度能让一个坦克营通过。
我来到碎片掉下的地方,捡起一些零件——有汽车的前灯,上面的玻璃甚至还在,有扭曲得不成形的车轮,有散热器的金属栅。它们都没用了,任何人也休想再把贝茨重新装配起来。
我手持镀铬零件,回忆和贝茨度过的美好时光:它如何把我送往酒馆、耐心等我回家;我们如何去钓鱼,在那里野餐;秋日又如何去北方打猎。
我一直呆呆站着。后来斯莱依德和农场主从玉米地里回来,他们把飞行员搀扶在中间。飞行员脸上茫然若失,两十腿发软、整个身十体全吊在别人身上,他的眼睛无神、说话结结巴巴。
到了巷口,他们放下飞行员,后者马上就瘫倒在地。
“真是活见鬼了,”他到这时才说,“天下难道真正有能飞的汽车吗?”
谁也没有回他的话。后来斯莱依德朝我点点头:
“嗨,老爷子!别去动那些碎块!不要碰它们!”
“我完全有这个权利,”我犟嘴说,“这可是我的汽车。”
“什么也不准动!它里面肯定有鬼,这些破烂也许能说明问题呢。”
我扔下散热栅,回到巷子里。
我们四人坐在一起等候。
飞行员已稍许清醒过来,他眼睛上面的皮被划破了。血流如注,不过就整体说来还算可以,甚至还要求给根香烟。斯莱依德帮他点了火。
我们听到埃尔尼在巷子外把警车掉了个头,他很快就来报告说:“基地马上派人来。”
他和我们坐在一起,大伙对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我看得出他们都害怕谈论。
没过一刻钟,空军基地的人马就出现了。首先是救护车运走了飞行员,车后扬起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尘土。跟在救护车后是消防车,再后面是上校本人的吉普。上校后面是一大串吉普车和三四辆卡车。车上的士兵全副武装,我们连眼睛也没来得从眨就被他们包围了。
上校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心绪恶劣。这也难怪,哪儿有这样的咄咄怪事:飞机居然在空中能撞上汽车?
他使劲跺脚,走到斯莱依德那里大声呵斥,斯莱依德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正奇怪他们为何要这般相互指责,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码事,他们每当激动时嗓门总是特别响。
周围的人忙乱异常,都在骂骂咧咧。不过这种情况没过多久。首先是上校和斯莱依德停止叫嚷,接着兵士们也恢复了军人的风度。
和斯莱依德谈完后,上校向我走来。
“这么说,汽车是您的啦?”他的话里似乎认定我就是罪魁祸首。
“不错,是我的,我还要求你们依法赔偿损失呢。汽车可是第一流的。”
上校紧盯着我,活像想把我就地正法,后来又突然恍然大悟。
“等等,”他说,“您不就是几天前的来过我那里的人吗?”
“说得没错。我还对您谈起臭鼬的事情,它们中间就有一头坐在老贝茨里呢。”
“说下去,朋友,”上校说,“你的话我没听懂”
“老贝茨是我的汽车,”我解释说,“臭鼬坐在它里面。在您的飞机撞上它后,臭鼬就离开汽车依靠顶盖着陆了。”
“您是想说,那臭鼬……那车顶……”
“它们像是滑翔落地的。”我把话说完整。
“上士,”上校转身对斯莱依德说,“他在你们那儿有什么麻烦吗?”
“顶多是酒后开车,”斯莱依德答说,“小事一桩。”
“我想把他带回基地去,行吗?”
“这我可对您万分领情啦。”斯莱依德说时并不太有把握。
“那就走吧。”上校说,于是我随他朝吉普车走去。
我们坐在后面,一个兵士驾驶——快得像夫救火似的。我和上校一路无话。
在基地,上校坐在写字台后.也示意我坐下。他往椅背一靠,默默打量我,幸好我没干什么亏心事,否则在他的十逼十视下肯定会支撑不住。
“您在那里已经说了不少,”上校开腔说,“现在放松点,把事情详详细细从头讲起,别漏掉任何细节,”
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力求详尽,希望他能够同意我的观点。他从不打断我,只是端坐倾听,我还从来没遇上像他这么好的听众。
当我原原本本说完后,他就在桌上摸索笔记本和铅笔。
“我们来归纳几条基本的结论,”他说,“您肯定,以前汽车从来没有自行其是过,对吗?“
“就我所知,从来不曾有过。”我坦诚相告,“但是它当然能乘我离开时偷偷练十习十一下。”
“那么以前也从来没有飞上天过吗?”
我摇摇头。
“这一次它在干这干那时,总有这头臭鼬在里面吗?”
“完全正确。”
“您还肯定出事后臭釉就坐在汽车顶盖上滑十下地了吗?”
“落地时顶盖翻了个身,臭鼬就乘机逃到林子里去了。”
“您是否感到奇怪:惟独顶盖滑翔落待地,而其它碎片都轰隆坠地?”
我表示同意,事情实在透出几分玄乎。
“现在来谈谈臭鼬。您坚持说它会打呼噜?”
“就是这么回事!别人也听到过的。”
“它还会摇尾巴?”
“和狗一个样。”
上校扔开笔记本,往椅背上一靠。他双手十交十叉护胸,把自个紧紧抱住。
“根据我的亲身十体验——那还是在小时候用捕兽夹逮臭鼬时积累的,我可以告诉您:臭鼬从不会打呼噜,也从不摇尾巴。”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生气地声称,“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喝醉,我只喝了一两口。事件发生后我也是亲眼见到臭鼬的,我知道就是这头臭鼬,是这头会打呼噜的臭鼬,多么十温十驯,非常喜欢我……”
“算啦,”上校说,“别说下去了。”
我俩相互凝视,后来他无缘无故笑起来。
“您知道吗?”他说,“我突然觉得我需要一名副官。”
“我可不愿意当。”我直截了当回答,“基地离我家有两英里远,而还怪拘束的。”
“这是军事编制外的副官,一个月三百美元,并且享有全部福利。”
“我这一辈子都没和军人打过十交十道。”
“还有一个优惠条件:你想喝多少酒就能喝到多少。”
“那行!我该在哪里签字?”我立即问。
就这样我当上了上校的副官。
我和上校相处融洽,有时也会出现紧张:那是因为他向我提出了古怪的要求,说我不能离开基地。
“你要是出门,也许会自十由散漫,到处闲逛。“他坚决地说,“可是我们要求你闭紧嘴巴,守口如瓶。你认为怎样?否则我凭什么要给你白发工资?”
实话实说,我过得的确不坏,没有什么需要我十操十心的事情。平时连手指都不必动,没人要求我干任何事情。伙食相当可以,还给我一间带十床十铺的房间。上校在喝酒问题上真的信守诺言。
接连有好几天我根本没有看到上校。我趁一个晴天去他那里打个照面,不料刚跨进门,就遇见一位中士进来,手拿着一叠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