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毕晓普上尉是科罗拉多大峡谷空军学院的英文教官。1961年他出生于佛蒙特州的姆蒙伯莱,曾就读于四所学院,于1983年毕业于纽约州立大学,获得学士学位。作为一名空军通讯保密检查官,他就职于空军学院预备役学院。1988年他返回海姆夏尔大学获取英国文学的硕士学位。婚后,他有了三个孩子。他曾为《波士顿环球》周刊写过文章,出版了一本教科书的三次版不。他十精十通文学,善于写作,编辑了许多杂志。但他从未出版过一本小说,我们相信他将再创辉煌。
“您的葡萄酒,先生,”柯蒂斯说,“这是九一年的最后一瓶了。”
“谢谢。”我注视着玻璃杯中的酒,一边转动着上个世纪的葡萄酒,一边研究着我的侍从的任何无礼的手势。与一个人不停地转动舌头而使舌根生疼一样,出于同样的本能,我不会对这个高大的黑人说什么了。很久以来,我一直忧心忡忡,怕他很快成为我的上司,怕失去我积攒下来的微薄财富,怕在互换工作时失去自我。
我用指甲弹着玻璃杯。心想:我的葡萄酒比勃民第酒的颜色还深,比任何一种政十府指定的酒都要辛辣。五年之中,我一直试着挽回阿根廷葡萄栽培长官的职务。每当提起我的职业,我总是对人们说:“我照看着沸腾的葡萄汁。”但那已成为过去。
在三十五个年头里,这已是我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调职了。我够幸运的了,有些贵族武贫民不得不和处理放射十性十废物小组或处理垃圾的人调换工作,那些都是中产阶级丢弃的职业。起码这里我还是接近富有,只是和柯蒂斯十交十换了一下阶级——一想到他就要成为“惠特尼先”而我变为“特拉维斯”,我心里就难受。如我曾经拥有财富,那它再也不属于我的了。
与核武器装吊队的工人比起来,当男仆也无所谓了。他们不得不搜索战争遗留下来的以及核裂变和聚变反应堆中剩下的有毒区域,然后将废料放置到北部的地下垃圾场。他们穿着保护服,但经常遭到核武器的侵扰……真的,我够幸运的了。
柯蒂斯注意到我在盯着葡萄酒出神,而且我相信,他为我感到遗憾。“快退休了,先生?”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调换工作。”在将近五年的共事中,难道我真的从没告诉过他?也许没有吧!我对他的了解可比他对我的了解多得多。我盯着落地钟看了好长时间,带着孩子般的十爱十我喜欢那个十胡十桃木的老祖父钟——而现在我惟一知道的就是,这个钟和其他的好东西就要成为我的仆人的了。已经是11时44分了,我的十交十接将在午夜生效。
柯蒂斯读懂了我的眼神,“我会带走它的,先生,到明天我们就会忘记钟了。”
“多么宽宏大量的小伙子啊!”我心里想着,“允许我延续六七个小时吧!但他还有十六分钟就开始掌权了。”
“还是要谢谢你,柯蒂斯。”我大声地说,尽管这没有必要。为我准备蒸气浴吧!”
我慢慢地走向浴十室,感觉着柔软的、厚厚的地毯,轻十抚十着老祖父钟那磨得又光又滑的十胡十桃木外罩。
仅仅在贵族式的任期中呆了一年,我现在就已感到财富的流失。在学校的时候,调换职业是一种游戏。有时要忍受在一天内从贵族宿舍搬到贫民小屋的变换,向旁人显示你是百分之八点五的好学生中的一个,聪明得不仅可以经营整个工业,而且也愿意去做地球上最讨厌的工作。
随着我的好工作就要永远地消失,而最糟糕的工作即将到来,我再也不“情愿”了。每当想到荣华富贵渐渐逝去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栗。
我把衣服扔在柯蒂斯手臂上,深深地浸入到散发着香气的水中。十温十热的水令我全身放松,我的大肚皮变成了粉十红色。柯蒂斯既没在看我,也没朝向别处。我愉愉地瞥了他一眼——是不满,甚至是仇恨的瞥,好像是在等待我的死期。
“柯蒂斯·惠特尼,”我开口说,惊动了他,“上次从学校毕业时,你得知被分到了这儿,你恨我吗?”
这是一个幼稚的、显而易见的问题,而何蒂斯天生就有看透人的能力。
“我们都不想这样,不是吗,特拉维斯·麦科米克?博尔纳说过‘在你们贫穷之旅中感觉十精十神上的伊甸园’。”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用充满了讽刺的话语说,就像从婴儿口中流十出的口水一样毫不避讳,让他知道我对他直称我名字的不满。对我而言,称他的名字是一种宽厚仁慈,而对他来说,称呼我的名字,能使我足足抵触三分钟。柯蒂斯转向别处。
最后他开口说:“是的。”
“嗯?”
“是的,我恨你,但与你恨我不一样。”他的眼神看透了我的心思,缄默不语是对他最强大的反抗。“你记得十奴十隶制度?”柯蒂斯接着说。
“当然,我们都学过的。”
柯蒂斯点点头,“我的一个祖先是十奴十隶,是祖先或是朋友,在20年代的那场小型战斗中,任何有记录都被销毁了。(“小型战斗”是柯蒂斯的专有名词,指的是那使大部分欧亚和北美地区夷为平地和成为辐射区的导弹互换事件。那具有讽刺意味的事件发生在2020年,这使柯蒂斯十分高兴。他有一次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对以后的即将发生的轰炸感到遗憾,而对从前发生过的轰炸无动于衷呢?那是因为我们都是从傻瓜头脑中想事情而不是用眼睛去分析事情。”)
“五年前,就在我毕业前,我第一次遇到这个朋友。”他说,“她背上鞭痕累累,嘴唇皱裂又总在流血,黑炭般的眼睛总是凝望着北方,那寒冷、丑陋、死寂的北方。”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那个十胡十桃木的老祖父钟就开始响起来。我暗自呻十吟着,但并没有从柯蒂斯·惠特尼先生身上转移视线。开始时我有些怀疑,他是在捏造故事为我解闷,现在也没搞清楚是真是假。
“特拉维斯,当我参加贫穷之旅时,她的眼睛更大更黑了——犹如在你想像着另一颗炸弹就要落下时,一个倒塌的小屋的黑黑的内部,令人恐惧。要么或许她什么也不明白,要么或许她什么都明白。”老钟随着他的话不安地响着。“但我清楚我的贵族之旅将减轻她的痛苦,特拉维斯,我同情她。”老钟敲了最后一下。
“你认为我不正常吧?”
“不,先生。”我回答,“我想——”我停了一下站起来擦干身十子,努力想说一些尊敬的话,而不让他感到我在讨好他。“我想,你也许,对调换工作的反感是有贵族式渊源的。”
“是的,”惠特尼先生脱掉他的黑色仆人上衣,露出结实的灰色的胳膊,他自己挂上外套——这是一个友好的举动,否则他会把外套扔给我。“我现在退休了。我们在五点用早餐,七点再结束,好吗?”
“好的,先生。”这种仆人的标准回答脱口而出。我真的成为仆人了吗?葡萄栽培长官也只是我曾经戴过的法兰绒面具吗?我惊恐万分,思绪万千。如果我现在感觉不像是一名贵族,我再也不会是了。那是我最后的一期贵族之旅。我惊慌失措,身上冒出汗来,转过身背着柯蒂斯,不让他察觉到我涨红的脸。
“出什么事了吗?特拉维斯?”
“没有,先生。”
他拍拍我的后背,“睡个好觉,过几个星期你就没事了,顺使说一下,我要在一个月后结婚,而且把新十娘十带来这里住。”
“我知道了,先生,祝贺你。”
我根本睡不着,偷偷走到酒窖,摸十到平常放着葡萄酒的那一排,想找到其他战前酿的葡萄酒。这是件危险的事。我猜想柯蒂斯正等着品尝呢!早上他会气得发疯的,但我并不希望成为他愤怒的目标。我发现他把它藏在最后一排,标签朝下。我细尝了几口,但然后就像一个小孩怕别人抢了他的饼干一样,一口吞下所有的酒。
我说不清使我放弃新工作的冲动是一种什么心情,急切战胜了理智;我感觉好像一个十奴十隶在沿着地铁逃亡。
喝得晕头转向,我收拾了一个大箱子,塞十进一些衣物和不值钱的纪念品,如我的缎面枕套。当我试着捡起枕套时,我以为我的手臂要欺骗我。这种打击使我一下子面朝下栽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吐出一滩起沫的紫色液体。我甩掉手提箱,往兜里揣了一些钱,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回想一下,当时柯蒂斯一定听到我的动静了。我砰地关上门,走入夜幕中,大喊大叫:“自十由!自十由!”
在外面,我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摔倒在鹅十卵十石车道上。我的面颊狠狠地撞在地上但没有痛感。我躺在那里,轻轻十抚十摸十着这些石头——以前我从没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光滑的表面、粗裂的边缘。当车子驶过时,轻微下沉了一些。车子!为什么我不能开车走而偏要步行呢?我用袖于擦去血,摇摇晃晃费力地走进厨房。
一排排的瓶瓶罐罐底朝天摆放得十分整齐。我们平常总把车钥匙放在面缸里,但我摸索着伸手进去时,我的手只空空地抓了一把白面。我把面缸扔在地上,面粉撒得遍地都是。然后又掉了糖罐子、茶罐和瓷苏打罐。我打开第二个面缸,找到了车钥匙。看着遍地狼藉,我意识到没有退路了。
我跳上车,开这辆车已有五年了,我笨手笨脚地在黑暗中摸索钥匙眼儿。我发动了引擎,猛地撞过车库的门,那扇可怜的门发出木框折断和撞碎玻璃的声音,又发出一声尖尖的,充满遗憾的金属般刺耳的尖十叫。
每个拐弯都令人措手不及,所以我只是开到我的邻居家——柯蒂斯的邻居家向东一公里就不再沿公路行驶了。柯蒂斯的车和劳伦斯·鲍恩的石栅栏迎面相撞,栅栏赢了,车前的保险杆撞进了发动机里。发动机保持高速,而我在前座上被无情地弹来弹去。除了我的眼下出十血外哪里也没伤着,我从窗子滚了出去,向东2号国道走去,这条国道北接美国的不十毛十之地,南接我们这里靠近阿根廷的下端。
三月冷冷的空气清醒了我的大脑,使我能够沿着1号国道的外围走,避开了不时来回呼啸而过的卡车。几个小时以后,我转向北上了二号车道,在那里,许多卡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它们带着四五辆载满人的拖车,那些人在美国南部大十陆不停地迁移寻找工作。每个人都在极度激动狂乱的心境下渡过几个星期。我蹒跚地向前走了大约三公里。
在最后的二十分钟里,没有碰到路过的卡车。我的脚和头都在阵阵痛,眼皮不断打架。我倒进离大路几米远的灌木丛中,迷迷糊糊中仍然咕哝着:“自十由,自十由。”但热情却少了许多。
我一直就是一个好睡的人,那天早上我在顺路而下的卡车队的轰鸣声中醒来。四肢僵硬、浑身疼痛、周身血迹斑斑、散发臭气、脸上十胡十子拉茬的,使我自己中了毒一样,我示意最后一辆卡车的司机我要搭车。
他把车停了下来。“看来你好像英勇地度过了昨夜。”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连十秒钟的慎重考虑都没用上,就突发奇想地回答说:“向北。”(因为卡车向北,我别无选择。)
司机看起来比我年长,而在一些基本的方面又比我年轻:灰白的乱发、肌肉坚实的胳膊、开朗的笑容,我想他是我见过的眉十毛十最浓的一个人。
他问:“你正在摆脱什么事或陷入什么事吗?”他知道了我的困难处境。那时我第一次想到,我不是惟一的一个放弃贫穷之旅的人。而且我是一个可怕的骗子——常常在扑克牌游戏中输掉百十元钱后才罢手——所以我告诉了他整个故事。
他看似陷入了沉思,只是驾车前行。最后他侧身对着我说:“我们在你们的阶级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我们计划他们离校后把他们安排到管理岗位。通过他们的高层管理,会给工业带来新的观念。那一点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汇集你们的力量使前景有所改善,但是我们没有计划这一点——”他向我作着手势,“甚至就是你们的同代人发现了这个错误:以贵族开始,以贫穷结束。那正是为这种退出而作的乞求。”很明显他已在劳工计划委员会多次任职。他看起来身居此职足有十年左右。
“我猜我被惯坏了,”我说,“确切地说,尽管不是贫穷困扰了我。”
“当然不,”他打断我的话,“是缺乏选择。听着!年轻人,人们从来不把工作或贫穷当成不可避免的条件那样在乎。你知道,我们从里威第科斯那里得到的变换观念。在那里,青春女神每隔七年就释放一次她的十奴十隶。他们不是仍然教给你们那种东西吗?”他抿紧嘴充满疑问地看着我,似乎他在怀疑我是打乱秩序的独臂大侠。
我摇了摇头,我当时记不起来了。
“太糟了。州董事会的那些笨蛋们总以为只有穷人才会放弃,然而富有者也同样不可避免。一些贵族或全部贵族彻底丢掉了判断力。感觉是他的生命在做选择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方式。”他变换速度挡,在半山腰追上其他的卡车,并向我作着手势,好像我是一具展览品。”眼下,有这么一个人,在职业变换的最后一次时,感觉到了选择的权利,所以他破坏了制度,而这制度是惟一一个可供选择的。小伙子,富有,贫穷或介于两者之间,不是你选择什么,而是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