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齐把帽子向脑后推推,搔了搔头皮。
“奥尔德,”他说,“你敢说你们现在已经到了非得清理成员不可的地步了吗?”
“我希望。”奥尔德说,“你也许能从我们手里把他们带走。”
“从你们手里把他们带走?简直是太棒了!”史密斯高声喊道,“我说我们会带他们走的!我们会的!而且是多多益——”
麦肯齐用胳膊肘十捅十了十捅十他的胁骨,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史密斯赶紧住口,没有再吱声。麦肯齐板着脸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你不能带走这些树。”内利冷冷地说,“这是违法的。”
麦肯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违法?”
“当然违法,我是说违反规定,公司有规定。难道你不知道?大概你从来就没有费心学十习十过规定。啊,这才像你的为人。
你从不关心你应该承担的义务。”
“内利!”史密斯凶狠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我想我们有义务帮助奥尔德解决他们的问题。”
“但这是违法的!”内利尖十叫道。
“我知道。”麦肯齐说,“《员工守则》上有一章是讲‘同地球以外的生命建立关系’,这一章中的第三十四节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本公司的任何成员都不得干预另一个种族的内部事务,不论这种内部事务演变到何种地步。均不得干预。’”
“对,就是这一条。”内利说,心中欢喜起来,“如果你带走几棵音乐树,你就介入了一场内部纠纷,而这种内部纠纷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根本就无权过问。”
麦肯齐拍着巴掌对奥尔德说:“你看,我们不能帮你的忙。”
“我们允许你们独家经营我们的音乐,我们给你们垄断我们音乐的权力。”奥尔德诱十惑道,“我们有什么作品问世,就赶紧通知你们。我们不让格鲁姆人知道,我们保证我们的价格合理、公道。”
内利摇摇头。“不行!”
臭尔德进一步说道:“我们只要一斗半的化肥,不要二斗了。”
“不行!”内利说道。
“就这样说定了。”麦肯齐发话道,“请你把那几个同你作对的人指出来,我们带他们走。”
“但是内利说不行,”奥尔德说道,。而你又说行,我真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们会管好内利的。”史密斯严肃地对他说。
“你们不能带走这些树。”内利说,“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们的。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用不着理她。”麦肯齐说,“请把你想摆脱的那几十人指出来。”
奥尔德一本正经地说:“你将把幸福带给我们。”
麦肯齐站起来,四处看看,他问:“百科全书在哪儿?”
“他刚才走掉了,”史密斯说,“回到地车那儿去了。”
麦肯齐看到了他,他正在路上飞快地跑着。这条路通向山顶。
一切都颠倒了!一切都发狂了!
麦肯齐想回到铲运车上去,走在路上,他觉得事情是颠倒过来了。他知道这不是梦。但是他还是想捏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他曾经希望过——仅仅是希望而已——当他把被盗走的音乐树送回来时,他能避免一场残酷的战争。一场抵抗地球人的全面战争。但是,当他来到这里时,他不但没有受到战争的威胁,相反,还有更多的音乐树送给他。而且条件之优惠,价格之低廉,使他不由自主地要接受下来。
不对头。麦肯齐对自己说,这件事是太不对头了,简直是荒谬绝伦。但是他又不能正确地说出什么地方不对头。
不必担忧,他对自己说。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拿到那些树,并在奥尔德和其他人还没有改变主意以前就把这些树运出去。
“真滑稽。”他身后的韦德说。
“可不是吗?”麦肯齐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滑稽。”
“我是说那些树。”韦德说,“我敢发誓德尔伯特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当然所有其他人也都正确。但是滑稽的是那一小撮捣乱分子演奏的音乐和其他小生灵演奏的音乐是一样的。演奏中要是有什么不同,比方说,风格上的不同,我有把握说,我能昕出来。”
麦肯齐转过身来,一把抓住韦德的手臂。“你是说这一小撮捣乱分子并投有捣乱过,也没有演砸过?也就是说德尔伯特的演奏和其他小生灵的演奏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韦德点点头。
“你们在瞎说,”德尔伯特骑在史密斯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地说,“我是不愿像其他人那样演奏,我有我的风格。我喜欢标新立异,我的音乐是我幻想的结晶,它有哭腔,有笑意,有狂喊,有低语。它旋律优美,意味无穷。所以我的音乐一出现,就最先被录制。如果我的音乐能传播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就会感到无比的幸福。”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麦肯齐板着脸问,“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听刭过呢?”
“我全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德尔伯特一面说一面指点着韦德。
“其实我也是看来的。”他喘十息着说,“我是从《流行音乐》这本书上看来的。这本书详细介绍了20世纪的流行音乐,我对书上的有些话印象特别深刻,所以我就把那些话记住了。”
史密斯收拢嘴巴,无声地嘘了几下。“这么说,他是从你这里学来的,他读你的大脑,从而学到了这些屁话。他用的方法倒是和百科全书所使用的相同,只不过没有他的那么先进。”
“他缺乏百科全书的那种辨别能力。”麦肯齐解释道,“他辨别不出他读到的知识哪些是属于现在的,哪些是属于过去的。”
“我要拧断他的脖子。”韦德吓唬道。
“你们不要碰他。”麦肯齐烦燥地说,“这笔买卖将把我们搞臭。但是这也值得,毕竟有7棵音乐树弄到手了,所以管他是心狠手辣,还是巧取豪夺,我都要做成这笔生意。”
“你们听我说,伙计们,”内利说,“我希望你们不要做这笔生意。”
麦肯齐皱起眉头。“内利,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是不是?我看你是欠揍。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吵吵闹闹地抓住法律不放?当然我们有规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稍微地变通一下,毕竟事情的十性十质不太一样。再说为了7棵音乐树,公司违反一两条规定也是值得的。当我们把这些音乐树运回去的时候,你知道公司会很快地兴旺发达起来,是不是?我们会有很多的观众,我们可以向这些观众每人每次收取门票费1000元。我们还要成立俱乐部,广招成员。”
“最奇特的奥秘就是,”史密斯指出,“他们听了一遍就还想听第二遍、第三遍,他们会百听不厌。不但百听不厌,而且他们每听一遍,再想听一遍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他们将不得不永远地听下去。他们会上瘾,会入迷。在树音乐中,他们将如痴如醉。听树音乐将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为能听到音乐树的演奏,花多少钱他们都心甘情愿。没有钱,他们将会去偷、去抢、去杀人,只要能搞到钱听上树音乐就行。”
麦肯齐说:“我可不愿看他们去犯罪。”
“我能劝你罢手的。”内利说,“你我都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法律不具有约束力,但是还有其他因素,我们需要考虑。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指挥们,他们发出的声音有些异样,好像是在嘲笑我们。”
“你呀,是神经过敏。”史密斯说。
“我们不得不做成这笔买卖。”麦肯齐果断地宣布道,“要是有人知道,我们居然让这么好的机会从我们的手指缝中白白地漏过,我们会因此而被世人唾骂。”
“你准备和哈珀联系吗?”史密斯问。
麦肯齐点点头:“他还要同地球联系,请求他们马上派出宇宙飞船,把这些音乐树运回到地球上去。”
“我有一种感觉,”内利说,“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麦肯齐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开关,可视电话便挂上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哈珀给说服了。他想这也不能全怪他。总之,这件事听起来确实玄乎得很,真是匪夷所思。但是这个行星上的一切植物,难道不都是匪夷所思的吗?麦肯齐把手伸进口袋,摸出烟斗和装烟丝的小口袋。内利大概会又吵又闹,不肯帮忙把6棵音乐树挖出来;不过她不想干也得干,她必须服从命令。他们需要尽可能快地开始工作,他们不能在音乐谷再住上一个夜晚。定心醒脑液不多了,一瓶定心醒脑液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它很快就会用完。
突然地车外面传来了喊叫十声,声音很激动,好像喊叫的人非常惊恐。
麦肯齐挺身一跃,离开了椅子,扑向车门口。地车外,他几乎同史密斯撞了个满怀,史密斯是从铲运车旁拐弯跑出来的。
在悬崖上的韦德也向他们奔来。
“是内利在叫。”史密斯喊道,“快看!我们的机器人在干什么?”
内利正向他们走来。她的身后还拖着一样东西,这东西又蹦又跳,死命地挣扎着。远处的猎槍树砰砰地打起槍来,有一粒子弹击中了内利的肩膀,内利踉跄了几步。
又蹦又跳的东西原来是百科全书。内利抓住了他的主根,粗十暴地拖着他走在高低不平的草地上。
“快把他放开!”麦肯齐高声喊道,“放手!”
“他偷走了定心醒脑液。”内利狂喊着,“他偷了定心醒脑液,然后摔在石头上,把它掉得粉粉碎!”
她把百科全书拎起来,转了一个大圆圈,然后一撤手,就见百科全书向他们飞来。这个智能植物摔在地上,又弹起来,再倒下去,他挣扎着撑起右面的半边身十子,跌跌撞撞地又冲出好几步,然后才站住,他伸出主根紧紧地撑住身躯。
史密斯满脸杀气地向他走去。“我应该一脚把你肚子里的下水统统地踩出来。”他喊道,“我们需要定心醒脑液,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
“你用武力威胁我,”百科全书说,“用武力迫使他人就范是愚昧的方法。”
“但是武力能够见效。”史密斯简短地说。
百科全书的头脑既没有发昏,也没有发疯,还甩平时一样地冷静。他思路清晰,言简意赅。“你们有法律。根据法律,你们不得威胁或是伤害外星球上的任何生物。”
“老朋友,”史密斯说,“你对法律的认识还很不够,法律有时候是不管用的,比如现在。”
“等等,”麦肯齐对百科全书说,“你对法律有什么高见?”
“法律就是规定,你们必须遵守规定。”百科全书说,“法律是个非常必要的东西,你们不能违反它。”
“他从内利那里学来的。”史密斯说。
“因为有法律的规定,所以你认为我们不能带走音乐树,是吗?”
“对,法律不允许你们这样去做。”百科全书说,“你们不能带走音乐树。”
“所以,你一发现我们置法律于不顾,决心要带走音乐树时,你就悄悄地摸十到这里,把定心醒脑液偷走了,是不是?”
“他本想教训我们的。”内利解释道,“也许‘教训’这个词不太妥当,我应该用‘陷害’这个词的。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个词的意思都有。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反正,他偷走了定心醒脑液,这样当我们听树音乐的时候,就不能抗拒树音乐的魔力。他早算计好了,我们一定会先听音乐树的演奏,然后再挖走音乐树。”
“他这样做是合法,还是违法?”
“就是这个问题,”内利说,“我们是守法还是犯法?”
史密斯急转身对着机器人。“你这句活是什么意思?真是莫明其妙。我再问你,你又是怎样知道他要算计我们的?”
“我读过他的大脑。”内利回答道,“当然,他的意图是很难发现的。他把他的意图隐藏的很深。但是当你刚才扬言要揍他的时候,他心里很害怕,他的大脑深处也受到震动,出现了缝隙,我正好趁机读到他脑海深处的意图。”
“你瞎说!你没有这个能耐!”百科全书尖十叫道,“有这个能耐的绝对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一台机器!”
麦肯齐哈哈一笑。“太遗憾了,小伙子,但是她有这个能耐。她一直在读你的大脑。”
史密斯瞪大了眼睛看着麦肯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麦肯齐说,“这不是什么骗人的鬼话。她昨天晚上对我讲了她有这个本领。”
“你太轻信她的话了,”百科全书说,“你太信任——”
一个沉着的声音讲话了,麦肯齐的大脑里似乎有个沉着的声音在讲话。
“他告诉你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当真,明友!也不要因为他用谎话愚弄你而感到沮丧。”
“尼科迪默斯!你知道这件事?”
“此事皆由音乐树而起。”尼科迪默斯说,“音乐树能使一个人发生变化。音乐树能改变一个人,音乐树能使一个人同以前判若两人;韦德就同以前判若两人。但是他并不知道他起了变化。”
“如果你想说音乐树能把一个人拴在这里,那你说对了。”
韦德说,“我也不妨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听不到树音乐我就无法活下去。我离不开音乐谷。先生们,大概你们想过我会和你们一起走,但是我不能够。我就是离不开音乐谷。音乐能使任何一个人变得跟我一样。当亚力山大用完了他的定心醒脑液时,他曾经就是这样表现的。医生给他治疗,并且说他被治好了,康复了,但是结果怎么样呢?他又回来了,他不得不回来。
他不能生活在其他地方。”
“还不止这些。”尼科迪默斯说,“树音乐还在其他方面改变着你,树音乐想怎样改变你,就能怎样改变你,他改变着你的思维方式,改变着你的观点和立场。”
“你说的不是真的。”韦德喊道,“我来的时候怎样,我现在还是怎样,我没有被改变。”
“当你听树音乐时,”尼科迪默斯说,“你在音乐里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但是你无法理解这些东西。你想要理解,但是你办不到。你感受到了奇怪的情感,你渴望分享这些奇怪的情感,但是你从来就没有办到过。你还感受到了奇怪的思想,这些思想撩十拨着你的心;你想抓住它们,但是你无从着手。你便烦躁不安,整天都跟丢十了魂似的。”
韦德被驳得体无完肤,他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
“你说的没错。”他低声地说,“我的情况就是如此。”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像一头路在罗网里的动物,伺机准备逃脱。
“但是我没有感受到自已有什么变化。”他咕哝着说,“我还是人,我的思维还是人类的思维,我的行为也还是人类的行为。”
“当然你的思维和行为还是人类的思维和行为,”尼科迪默斯说,“不然你一看见我们就会吓得逃之夭夭。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将变为另外一种东西,那么你就不会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听音乐树演奏还不满1年。也就是说,你被毒害的时间还不到1年。如果你听上5年,你就会发生显著的变化,你将变得不太像人。听上10年,你就将开始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一种音乐树要你变成的东西。”
“可是我们居然还想着要带几棵音乐树回到地球上去!”
史密斯喊道,“天哪!一共有7棵音乐树!要是我们把这7棵音乐树都带到地球上去,地球上的人就能天天晚上听到音乐,天天晚上陶醉在音乐声中。长此以往,全人类将被这7棵音乐树所改变、所毒害。”
“但是音乐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韦德困惑不解地同。
“人类为什么要驯化动物呢?”麦肯齐反问道,“你问动物是得不到答案的,因为它们不知道为什么。问一条狗他为什么被人类驯化和问我们为什么被音乐树陷害,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相同的,狗和我们都会说:‘不知道。’毫无疑问,人类有人类的目的,音乐树有音乐树的意图。在人类和音乐树看来,他们各自的目的和意图是合乎情理的,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在我们和狗看来,他们各自的目的和意图简直是荒谬绝伦、天理难容。”
“尼科迪默斯,”百科全书说,他的头脑如同死十十尸十十一般地冷静。“你出卖了你自己。”
麦肯齐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说错了。”他对这个植物说,“尼科迪默斯是人,他不再是一种植物。他所发生的变化,同你想要在我们身上看到的那种变化,如出一辙。除了在身十体构造上他和我们不同外,在任何其他方面他都已经和我们人类一样。他像人类那样去思考问题,他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为我们人类讲话,而不会站在植物的立场上为你们讲话。”
“你说得很对!”尼科迪默斯说,“我是一个人。”
“砰”的一声槍响。这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槍声给吓懵了。
他们一时间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槍声是从百米以外的一个灌木林里传来的。槍声还没有消逝,他们就听见史密斯痛苦地叫了一声。
麦肯齐看到史密斯摇摇晃晃地硬十挺着,他的脸痛苦地十抽十搐着,手捂着肋部,渐渐地他支持不住了,身十体往下沉,终于他捧倒在地上。
内利一声不响地向前面的灌木林奔去。麦肯齐弯下腰看看史密斯怎样了,他用嘶哑的嗓音喊着史密斯。
史密斯裂开嘴角朝他笑笑,他的嘴唇在动,但是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从肋部滑落,看上去气息奄奄,呼吸也缓慢下来,但是他的胸脯还在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他的生命毯移动了位置,把他受伤的地方裹了起来。
麦肯齐直起腰来,从武装袋上拨出手十槍。灌木林里出现了一个人,他平端着1支抢,槍口正对着飞奔而去的内利。麦肯齐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甩手就是一槍。一道激光从槍膛里跃出,直奔目标而去。但是没有命中;然而半个林子却被吞没在熊熊燃起的烈焰中,火光冲天。
持槍人闪避着扑面而来的大火,他光顾了躲火,忘了内利。此时内利已冲了上去。她把他拎起来举过头顶,转了个圈儿,然后把他狠狠地往地上甩去。那个人恐惧地惊叫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他的半个身躯已被火光罩住,麦肯齐看到内利的右拳举起又落下,一下一下地砸在肉十体上。虽然很残酷,却很解恨。他拿着抢的手垂了下去,耳畔回响着砰砰的重击声,这声响是从有生命的肉十体上发出的。
他感到恶心,便转过身去看史密斯。韦德还跪在他的身旁。此时他抬起头来。
“他好像昏过去了。”
麦肯齐点点头。“生命毯给他服甩了麻药,让他失去知觉,他会照料他的。”
麦肯齐抬起头来,发现百科全书已离他们很远了。这当口,没有人注意他,他便趁机逃走了。他匆匆似漏网之鱼,忙忙如丧家之犬,朝着猎抢树林急奔而去。
他的身后嘎吱嘎吱地响起了脚步声。
“是亚力山大开的槍,”内利说,“不过他再也不能打搅我们了。”
贸易站的老板哈珀点上烟斗,悠闲地十抽十着。突然可视电话“嗡嗡”地响了起来,指示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哈珀给吓了一跳。他伸手打开机子,麦肯齐的脸显现了出来,这是一张布满尘土和汗水的脸。脸上表情僵硬,还带着几分恐惧的神色。麦肯齐来不及问好,甚至连图像还没有稳定下来,他的嘴唇就动开了:“头儿,全完了,这笔买卖也完了。我不能把那些音乐树带回去。”
“你必须把他们带回来!”哈珀大声喊道,“我已经通知了地球。总部的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差一点就要趴在地上翻跟头。他们说这是史无前例的一笔好买卖,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他们说,不用1小时,就可派出1艘宇宙飞船。”
“再跟他们联系,告诉他们不必费心了。”麦肯齐厉声说道。
“可是你对我说一切都已办妥,”哈珀叫道,“你对我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你说你会把它们带回来,你还说如果有必要,你就是把他们背在背上,爬也要爬回来。”
“不错,我是亲口对你这么说的。”麦肯齐承认道,“大概我说的还要多一些。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哈珀哼哼呀呀地说:“银河系管理委员会现在正在发布这一消息,太十陽十系中的每一份报纸都把这条消息登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地球上的无线电此时正在把这一消息广播出去,从水星一直传播到冥王星。再过一个小时,太十陽十系里的男十女老少都会知道:音乐树将被运往地球。他们一旦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就不能半路收场,更不能半途而废。麦肯齐,你懂吗?我们必须把音乐树运往地球!”
“头儿,我不能这么做。”麦肯齐固执地坚持着。
“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哈珀恳求道,“请你帮帮我,老伙计,如果你不——”
“内利要放火烧掉他们,所以我不可能把他们带回去。她带上了1只火焰喷十射器,现在正向音乐谷走去。当她一把火烧了音乐谷时,就不会有仟么音乐树了。”
“立刻出发,去拦劫她!”哈珀尖十叫道,“你还坐在那里等什么?出去,去拦劫她!如果有必要,就启动她身上的自毁装置。
你可以采用任何手段去对付她,务必制止她,制止这疯狂的机器人——”
“是我让她去放火的,”麦肯齐冷冷地说,“是我命令她去这么干的。等我报告完毕,我就去助她一臂之力。”
“你疯了!”晗珀喊叫道,“你这个傻子、痴子和疯子。他们会因此而起诉你的。如果你被判处终身监禁,这还要算你有造化呐。”
突然荧光屏上出现了两只手,两只扑向前来的手,这两只手击倒了麦肯齐,并卡住了他的喉咙;这两只手把他拖开,使他从荧光屏上消失了;但是荧光屏上又出现了模糊的运动着的图像,仿佛两个人就在荧光屏的前面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麦肯齐!”哈珀声嘶力竭地喊叫,“麦肯齐!”
有个什么东西砸向了荧光屏、荧光屏破了,一块块碎玻璃龇牙咧嘴地盯着他看。
哈珀抓住可视电话:“麦肯齐!麦肯齐!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回答,荧光屏上亮起了一十十团十十烈火,接着一声爆炸,爆炸过后可视电话就像死鱼一样地安静。
哈珀站在办公室里。呆住了,无线电里还有微弱的“呜呜”声。他的烟斗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燃十烧着的烟丝洒了出来。
冷飕飕的恐惧感向他袭来,揪住了他的心。这种恐惧扭曲着他的心灵,嘲弄着他的自尊。他领导不力,管理不严,银河系管理委员会将因此而开除他。他知道他将被贬请到某个还处于混沌状态的行星上去。他将一辈子披看成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一十不能维护公司信誉的人。
突然他的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希望之光,如果他能尽快赶到音乐谷!如果他能及时赶到音乐谷!如果他能抓紧时间赶到音乐谷!他也就能制止这场疯狂的游戏,至少他能救出点什么东西来,如果能救出几棵珍贵的音乐树,那当然就更好了。
天车就停在院子里,随时可以起飞。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可以飞临音乐谷的上空。
他冲向大门,但是脚刚跨出门槛,就有一粒子弹呼啸着贴着他的脸飞过,打在门框上,激起一十十团十十烟尘。他本能地弯下腰躲闪着。又一粒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第三粒子弹打在他的腿上,子弹冲力很大,他跌倒了。第四粒子弹激起的灰尘落在他的脸上。
他跪在地上,挣扎着移动身躯。他的肋部又中了一粒子弹,他的身十体晃了两下,差一点倒下。他抬起右臂护住脸,但是他的手腕上又重重地挨了一槍,疼痛传遍了全身。他慌了,他转身趴在地上,用手和膝盖慌慌忙忙地爬过门槛,再用脚把门砰地一声踢上。
他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左手抬起右腕,用力活动手指,但是手指动弹不了,他知道手腕断了。
在过去的好几个星期里,院子外面的这棵猎槍树开槍,子弹都打不中目标,偏离冒标至少有1米。但是现在它突然又有了准头,它又有了横扫一切的本领。
麦肯齐从地板上抬起身十子,用一个胳膊肘撑住,再用另一只手摸十着痉十挛不止的喉咙。铲运车还在晃动,他的头“嗡嗡”地涨得发痛。
他小心地、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动着身躯,终于他移到了—个角落,把身十体靠在车壁上。车厢停止了晃动,但是他头脑中的涨痛却有增无减。
铲运车的车门口有一个人站着。麦肯齐集中注意力,想要看清他是谁。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种声音真让他的神经受不了。
“我拿走了你的生命毯,如果你决定不放火烧音乐谷,我就把他还给你。”
麦肯齐试着想说语,值是他所能发出的只是嘶哑的咕噜声。声音太轻了,他又试了一遍。
“你是韦德?”他问。
是韦德。他看清了。
站在车门口的这个人,一只手抓着一件生命毯,另一只手握着一支槍。
“你疯了,韦德。”他无力地说,“我们不得不烧掉这些音乐树,否则人类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虽然这次他们的十陰十谋没有得逞,但是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再失败,他们还会再试。终于有一天,他们将俘虏我们。他们光靠录音就能使我们服从他们的意志。真可谓是遥控洗脑。虽然遥控洗脑要等上更长的时间,但是,这种方法也同样能够奏效,所以为了彻底免除后患,我们一定要烧掉他们。”
“他们很美丽。”韦德说,“在整个宇宙中他们是最美丽的东西。我不能让你去烧死他们。你不能消灭他们。”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麦肯齐用嘶哑的声音说,“使他俩变得如此危险的不正是他们的这种美丽吗?他们的音乐使他们所向无敌,谁也阻挡不住,他们将置人类于死地而后快。”
“他们的美丽使我能生存下去。”韦德庄重地告诉他,“你说他们使我变成了一个不太像人的东西。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诚然,我们必须在思想上、行动上崇拜我们人类种族的纯洁十性十。但是这种理想化的种族崇拜禁锢着我们的思想,束缚着我们的手脚,使我们过着一种沉闷的,没有生气的生活,这时,一个更优越,更具有生命力的种族在向我们招手,我们难道还要崇拜这种种族的纯洁十性十吗?当然,我们绝对不会知道这个种族是否就是最优越的,我们也绝对不会知道这个种族将要改变我们,因为改变的过程会很慢、很慢,我们不会起疑心。
我们的决定,我们的行动,以及我们的思维方式好像依然是我们自己的。在我们看来,他们只是一群为音乐而献身的美丽生物,除此之外,他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奋斗目标。”
麦肯齐说;“假设他们要带我们走上一条路,但是按照我们传统的正义感,我们是决不会跟他们走上这条路的,那么我们就必须服从我们的正义感。我们必须走我们人类应该走的路。人的属十性十规定我们只能走人的路。说多了也无益,你是在十浪十费时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韦德说。
“内利已经在放火烧音乐树了,”麦肯齐告诉他,“在跟哈珀通话以前,我就已经打发她去执行任务了。”
“可惜她不能完成任务了。”韦德说。
麦肯齐挺十直了身十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移动了一下十身十体,仿佛要站起来,但是韦德轻轻地摇晃着手十槍。
“不论我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关系了。”他厉声说,“内利连一棵树也烧不成了。她没有办法烧树,你也烧不成,因为我把你们的两只火焰喷十射器全收缴了。铲运车也发动不起来了,我做了手脚。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待在这里。”
麦肯齐朝史密斯指了指,史密斯还躺在地板上。“你把他的生命毽也拿走了?”
韦德点点头。
“可是你不能这么做。史密斯他会死掉的。如果没有生命毯,他就连生的希望也没有了。生命毽能愈合他的伤口,喂他食物,保持他的体十温十——”
韦德说:“你就更有理由爽爽十快快地妥协啦。”
“你的条件,”麦肯齐说,“是我们不得伤害那些音乐树。”
“对!这就是我的条件。”
麦肯齐摇摇头。“我不能接受你的条件。”
“如果你想好了,就走出来叫我。”韦德告诉他,“我不会走得很远。”
他不紧不慢地下了车,走开了。
史密斯需要热量,他需要食物。自从他的生命毯被拿走以后,他就开始发烧说十胡十话,他的身十体痛苦地十抽十搐过一两次,他的手捂住肋部的伤口。
麦肯齐蹲在他的身旁,竭力使他安静;他想到接下来将要度过的几十小时,就感到一股恐惧的寒流慢慢地流遍他的全身。
铲运车里投有食物,这意味着他无法获得身十体所需要的热量。只要他有生命毯,就不必为这种事情发愁——但是现在生命毯没有了。车上有急救柜。然而当他从里摸十到外。从上摸十到下,摸遍了柜子的角角落落时,他就是找不到他需要的药品。他无法减轻史密斯的痛疼,也不能控制他的高热。治疗这些疾病,他们以前一直是依靠生命毯的。
原子能发动机可以临时用来提供热能,但是韦德已经把点火装置给拆走了。
夜幕将要降临,这意味着天气将要变冷。当然,不会冷到冻死人的程度,但是对处在史密斯这种状况的人来说,是够冷的了,他也许熬不过今天晚上。
麦肯齐蹲坐着,眼睛盯着史密斯。
“要是我能找到内利,该有多好啊!”他想道。
他去找过她——当然时间很短。他曾沿着音乐谷的边上疾走了1公里左右的路程。但是他没有看到内利的影子。他害怕走得太远,害怕离开铲运车的时间太长。害怕铲运车上的那个人,在他不在时会发生什么意外。
史密斯喃喃低语着,麦肯齐把身十体弯得很低,想听清他说的话,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能听到。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向门口,首先他需要热量,然后是食物。他想到应该先搞热量,虽然用树枝生火不是最佳的取得热量的方法,但是它总比没有来得强。
在暮色苍茫之中,铲运车上的那棵音乐树呈现在他的眼前。音乐树根十部的泥球指向天空,圆球形的轮廓十分醒目。在树上他发现几株枯死的树枝,就把它们采下来。用它们点火准行。火点起来以后,他就要依赖绿树枝生火,使火烧旺,发出热量,明天他可以寻找到更为合适的燃料。
在山下的音乐谷,音乐树正在调音,准备举行晚场音乐会。
在铲运车上,他找到了—把小刀,他很仔细地把几根小树枝劈成碎片,这样点起火来会更容易一些。他把碎片堆起来,准备用打火机点火。
打火机冒出了一股火苗,就在这时,铲运车的车门口出现了一个小人儿,他蹲在那儿,惊恐地看着火光。
麦肯齐吓了一跳,举着打火机,忘了把它送到树枝下面去。他瞪大眼睛看着坐在门口的这个小人儿。
德尔伯特的思想“吱吱”地钻进了他的大脑。
“你在干什么?”
“在生火。”麦肯齐告诉他。
“什么是火?”
“火就是……就是……唉,你难道连火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德尔伯特说。
“火是一种化学反应。”麦肯齐说,“火分解物质,以热量的形式释放出能量。”
“你用什么生火?”德尔伯特问,眼睛眨巴着盯着打火机的火苗看。
“从一棵树上采下几根树枝,我就用树枝生火。”
德尔伯特睁大了眼睛,他的思想显露出他极度地紧张和惶惑。
“1棵树?”
“对,1棵树。树是很好的木柴,木柴会燃十烧,燃十烧时会放出热量,我需要热量。”
“什么树?”
“你为什么——”但是麦肯齐住了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大拇指赶紧松开,打火机上的火苗熄灭了。
德尔伯特突然又惊又怒地对着他尖十叫起来:“这是我的树!你在用我的树生火!”
麦肯齐坐着,一言不发。
“当你烧我的树时,我的树就没有了,”德尔伯特吼叫道,。我说的对不对?当你烧我的树时,我的树是不是没有了?”
麦肯齐点点头。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呢?”德尔伯特尖声喊道。
“我需要热量。”麦肯齐固执地说,“如果我没有热量,我的朋友就会死去,这是我能弄到热量的唯一方法。”
“但是你烧的是我的树呀!”
麦肯齐耸耸肩。“我需要火,你懂不懂?只要是树,不管是谁的树,我都可以拿来生火。”
他又按下大拇指,打火机冒出了火苗。
“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呀!”德尔伯特哀求道,一面还不住地摇晃着身十子,“我是你的朋友,我确实是你的朋友,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
“没有做过吗?”麦肯齐问。
“没有做过。”德尔伯特喊道。
“你们的十陰十谋诡计又作何解释呢?”麦肯齐问,“你们想骗我带你们到地球上去,是不是?”
“这不是我的主意,”德尔伯特解释道,“也不是任何一棵音乐树的主意,而是百科全书想出来的主意。”
门外出现了—个粗笨的身形。“有人在谈论我?”他问。
百科全书又回来了。
他趾高气昂地用肩膀把德尔伯特顶在了一边,跨上铲运车的车门。
“我看见韦德了。”他说。
麦肯齐瞪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想现在来是安全的。”
“当然。”百科全书说,“你现在用动武的方式解决我的问题是不可能的,你没有动武的手段。”
麦肯齐的手一下子伸了出去,快如闪电,他抓住了百科全书,狠命地紧紧地抓着,然后把他拖进车厢里。
“如果你敢从这个车门出去,”他咆哮着说,“你马上就会发现我动武的方式到底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百科全书先是僵立在那儿,然后他像只竖十起羽十毛十的母鸡那样浑身不住地打颤。但是他的头脑还是又冷静又沉着。
“我看不出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们会有汤喝。”麦肯齐狡黠地说。
他估量着百科全书身材的大小:“你可以做成很好的菜汤,就像包心菜做成的汤一样。我自己从来就不太十爱十喝包心菜汤,但是——”
“汤?”
“汤!就是用来吃的东西,又叫食物。”
“食物!”百科全书的思想起了一阵不安的战粟,“你要用我来做食物?”
“为什么不呢?”麦肯齐反问他,“你除了是一棵植物以外,你还能是什么呢?就算你是一棵有智能的植物,但你依然是一种蔬菜呀。”
他感觉到百科全书的思维在探索着,有如手指一样,抠进了他的大脑。
“你找吧,”麦肯齐告诉他,“但是你不会喜欢你所找到的东西的。”
百科全书的思想几乎不够用了。“你对我隐瞒了这方面的知识!”他指责道。
“我们对你什么知识也没有隐瞒。”麦肯齐声明道,“我们从来就最有时间去隐瞒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时间去回想人类一度曾是怎样利用植物的。当然,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现在还在利用。我们现在之所以利用的不十分广泛,是因为我们进步了,我们已经跨越需要利用植物的阶段。如果让这种需要重新产生,那么——”
“你们就吃掉我们,”百科全书高喊道,“你们用我们建造你们的住房!为了你们自私的目的,你们摧毁我们以获取热量!”
“别激动。”麦肯齐对他说,“我们正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们现在才能跟你在一起。我们的想法是:我们有权力这样做。因此我们就走出去,我们就摘取,甚至连问一声都不必。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植物对此会怎样认为。当然,这极大地伤害了你们种族的尊严。”
他停止了谈话,移近车门口。从山下的音乐谷里传来了第一支乐曲的旋律。音乐会的调音准备工作结束了。
“等着瞧吧!”麦肯齐说,“我要更厉害地消灭音乐树。对我来说就连你也只不过是一棵植物。你以为你学到了一些文明的知识,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你妄想!你从来就不可能和我划等号。要我们人类忘记过去的经历是相当困难的。在我们看来,你只不过是我们过去利用过的一种植物,我们今后可能还会再利用。我们甚至需要好几千年的时间才能忘掉你是一棵植物,才能开始把你看作是其他东西。但是在这几千年里,每当我们看到其他类似你的东西时,我们就会联想到你。”
“也就是说你们仍然把我看成是包心菜汤。”百科全书说。
“仍然是包心菜汤,”麦肯齐答道。
树音乐停止了,在一个音符演奏到一半时停止了,接着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你看,”麦肯齐说,“稿连音乐树也让你大失所望。”
沉默向他们压来,犹如滚滚的十浪十潮。在沉寂中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得得”的沉重的脚步声。
“是内利!”麦肯齐喊道。
黑暗中一个粗笨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是我,头儿,我是内利。”内利说,“我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
她把韦德扔过车门,砰的一声抛进了铲运车里。
韦德滚了几下,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十吟。他的身上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噼噼啪啪的厮打声,接着就有两个飘动的身形从他的肩头升起。
“内利,”麦肯齐正言厉色地说,“你不必毒打他,你把他抓回来是对的,但是你不好揍他,把他十交十给我就行了。”
“哎呀,头儿,”内利抗议道,“我可没有揍他,我找到他时,他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尼科迪默斯一路爬着攀上麦肯齐的肩头;史密斯的生命毯也一阵风似地飘向角落,飘在他主人的身上。
“头儿,是我们干的!”尼科迪默斯尖着嗓子说,“我们把他弄昏过去,放倒了他。”
“你们把他打昏过去的?”
“当然,我们是两个,他只是孤身一人,我们给他吃了毒药。”
尼科迪默斯在麦肯齐的肩膀上找到了位置,安顿下来。
“我不喜欢他。”他说,“头儿,他一点也不像你,我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我要和你在一起,变成像你这样的人。”
“他吃的毒药厉害吗?”麦肯齐问,“我希望你们不要送了他的命。”
“当然不会送他的命,朋友!”尼科迪默斯告诉他,“我们仅仅使他病倒而已。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到他意识到时已经太迟了。他再也不能拿我们俩怎么样了。我们就和他谈条件。我们确实这样做了。我告诉他,如果他带我们回去,我们就停止喂他毒药。他正要往这里来,内利突然冒了出来,她上前一把抓住他,话也不说.就直奔这里而来。”
“头儿,”内利恳求道,“请让我伺候他5分钟左右的时间,行吗?我想让他记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的含意。”
“不行!”麦肯齐说。
“他把我捆起来。”内利痛苦地诉说道,“他躲在悬崖的一个山洞里,用套索捕捉到了我,然后把我吊在那里,我用了好几个小时才挣脱十下来。说真的,我不想伤害得他太重,我只想踢他几脚。”
山坡上传来了沙沙声,仿佛有千百双小脚踩在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正向他们十逼十近。
“我们有客人来了。”尼科迪默斯说。
麦肯齐看到来的几十个侏儒似的小人,他们是音乐树的指挥。这些人走上来,蹲下坐好,眼睛幽幽地泛着光亮,一眨一眨地盯着他们看。
其中有一个指挥拖拖沓沓地向前走了几步,当他走到铲运车车门口时,麦肯齐看清了他是奥尔德。
“有事吗?”麦肯齐问。
“我们来是要通知你,那笔生意我们不做了。”奥尔德用尖细的噪音说,“德尔伯特跑来告诉我们他所看到的事情。”
“告诉你什么事?”
“你们对树所下的毒手。”
“喔,这件事。”
“对,是这件事。”
“可是你们已经同意做这笔生意了呀。”麦肯齐告诉他,“你们现在不能变卦。你给我听着,地球上的人正在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等待着音乐树——”
“不要骗我了。”奥尔德严肃地说,“你们不想要我们,我们也不想要你们。这是一场骗局,一场卑鄙的骗局。但这场骗局不是我们设下的,而是百科全书,他哄骗我们去跟你们做这种十交十易。他对我们说,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这样做。他说我们应到银河系里所有低级的种族中去,担负起我们传教士的职责。他说我们只有这样做,才能重建我们的植物帝国,才能重现昔日植物帝国的灿烂文明。”
“我们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你知道,音乐是我们的生命。我们创造音乐,已经有很悠久的历史了。在这历史的长河中,在这个昏暗、古老的行星上,在我们的音乐声中,我们已经忘记了我们起源于何时、何地;我们忘却了我们的身世。但是我们忘不了音乐,我们每天都在创造音乐,雷打不动,地震不摇。在遥远的将来,如果有一天,这个行星在我们的脚下崩溃,那么在这一天里,我们仍将创造音乐。你们靠行动生活,靠行动取得成就。我们靠音乐生活,靠音乐取得成就。我们认为卡德马的十交十响乐《红太十陽十》的问世,比你们发现一个新的银河系更伟大,而你们则会认为发现一个新的银河系比创作十交十响乐《红太十陽十》更伟大。休们喜欢我们的音乐,使我们欣喜万分,如果你们仍然喜欢我们的音乐,甚至在发生这些事件以后,我们还会感到很高兴。但是我们不能允许你把我们当中的任何一棵音乐树,带回到地球上去。”
“那么独家经营你们音乐的权力是否仍然有效?”麦肯齐问。
“仍然有效。你想要来,你就来。欢迎你们把我们的十交十响乐录制下来,当我们有其他十交十响乐时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那么,音乐中添加进去的洗脑成分该怎么办呢?”
“从现在起,”奥尔德担保道,“洗脑成分将停止使用。从现在起如果我们的音乐使你们发生了变化,那也只是音乐自身的力量在改变着你们,这也许会发生。但是我们努力做到对你们的生活不施加不加任何的影响。”
“我们怎样能相信你们的音乐对我们人类会没有影响呢?”
“当然,”奥尔德说,“你可以设计几种测试的方法。不过测试是不必要的。”
“我们会设计测试的方法。”麦肯齐说,“但是我很抱歉,我们还是不能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我感到很遗憾。”奥尔德说,听上去仿佛他真的很遗憾似的。
“我正准备把你们烧成灰,”麦肯齐残忍地一字一顿地说,“消灭你们,根除你们。你们根本就没有力量制止我这样去做。
你们只能束手待毙,引颈就戮。”
“你还是个野人,”奥尔德告诉他,“虽然你们征服了星际间的距离。建立了一个更伟大的文明,但是你们所采用的手段依然是残酷的。你们是在堕十落。”
“百科全书称武力为动武的方式。”麦肯齐说,“不论你把武力称作什么,它都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这种手段使我们得以从胜利走向胜利。我先提醒你,如果你企图再欺骗人类,那么你们将统统下地狱。这就是你们将要付出的代价。哪怕是为了救一个人,我们也要摧毁任何东西。请记住这一点——我们消灭一切威胁我们人类安全的东西。”
有一个东西“嗖”的一声窜出了铲运车的车门,麦肯齐急速转过身来。
“那是百科全书!”他喊道,“他要逃跑!内利,快把他给我抓回来!”
外面响起了一阵厮打声。“头儿,抓住他了。”内利说。
机器人从黑暗中走来,她抓住百科全书长着叶子的主根,把他倒拖了出来。
麦肯齐又转过身去,还想再吓唬指挥们几句,但是他们已经走掉了。草地上响起了一阵沙沙声,几十双小脚惊恐地踩在草上,急急忙忙地向山下奔去。
“现在怎么办?”内利问,“我们还要去烧毁音乐树吗?”
麦肯齐摇摇头。“不,内利,我们不放火烧音乐树了。”
“我们吓得他们够呛。”内利说,“瞧他们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
“也许我们是唬住他们了,”麦肯齐说,“至少让我们怀着这样的希望吧。但是他们退去,绝不仅仅是吓倒了,他们大概还极度地厌恶我们,对我们唯恐避之不及。这对我们倒是更为有利。你知道,有一种生物捕捉我们人类,把捕获的人类圈养起来。当它们饥饿时,便把我们的同类拉出一个,生吞活剥吃下肚去。在它们的眼里,我们人类只是食物,而不是什么高级的智能动物。我们人类对它们除了有一种恐惧感以外,还有一种厌恶感。现在那些指挥们对我们正是怀着这样的两种心理。
他们一直认为他们是宇宙中最伟大、最有智慧的生命。没想到我们给他们来了个当头棒喝。我们吓倒了他们,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动摇了他们的自信心。他们遇到了天热的克星,招架不住了。当他们下次再玩十弄把戏时,也许会瞻前顾后,不敢轻举妄动了。”
山下的音乐谷里重新响起了音乐声。
麦肯齐走进铲运车里去看望史密斯,发现他已安静地睡着了,他的生命毯紧紧地裹十着他。韦德坐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抱着脑袋。
外面响起了火箭发动机的嗡嗡声,内利喊叫起来。麦肯齐在车厢里猛地一个转身,冲出车门,一辆天车正在音乐谷的上空盘旋,天车上的泛光灯照亮了整个山谷,接着天车迅速降落,在百米以外的地方着陆了。
哈珀匆匆忙忙地跳出天车,向着他们奔来,他的右手吊在悬带上。
“你没有烧掉他们!”他在喊,“真是谢天谢地,你没有烧掉他们!”
麦肯齐点点头。
哈珀用他的一只好手一拳捶在他的背上。“我就知道你不会烧掉他们的,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烧掉他们。你只不过是想作弄我这个头儿,是不是?跟我开个小小的玩笑。”
“不完全是个玩笑。”
“你是说那些音乐树吗?”哈珀问,“总之,我们是不能把他们带回到地球上去的。”
“我对你讲过。”麦肯齐说。
“在半小时以前,地球刚跟我联系过,”哈珀说,“好像有一条法律,这条法律是好几百年以前通过的。根据这条法律,严禁把外星球上的生物带到地球上去。以前有个笨蛋从火星上带了一盆鲜花到地球上去,这盆花差一点把地球给毁灭掉。所以就颁布了这样一条法律。这条法律一直有效,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有这条法律。”
麦肯齐点点头。“有人找出了这条法律?”
“对!”哈珀说,“连银河系管理委员会也受到了指责。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把这些音乐树带回到地球上去。”
“即使你想带他们走,也带不成了。”麦肯齐说,“他们不会走了。”
“但是你已经做成了这笔十交十易!再说他们急着要到地——”
麦肯齐对他说:“当他们发现我们把植物用作食物,还用作其他东西时,他们就急着要避开我们,而不是急着要跟我们在一起。”
“可是……可是——”
“在他们看来,”麦肯齐说,“我们是一帮妖魔鬼怪,他们将用我们去吓唬幼小的植物。他们会对幼小的植物说,如果他们不乖,人类就会把他们挖出来吃掉。”
内利抓着百科全书的主根,拖着他从铲运车里走出来。
“嗨!”哈珀喊道,“这里出什么事了?”
“我们将不得不建造一个集中营。”麦肯齐说,“集中营的围墙必须遣得又高又厚。”他用大拇指指着百科全书,“我们必须把他关在里面。”
哈珀瞪大了眼睛。“可是他什么也没干呀!”
“他是什么也没干,但是他十陰十谋颠覆地球,征服人类。”麦肯齐说。
哈珀叹了口气。“这下我们得修建两个集中营了,我们贸易站旁边的那棵猎槍树老是开槍打伤我们。”
麦肯齐开口笑道:“也许修一个集中营就行了,我们可以把他们关在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