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吗?”
“就我们所知,很好。”十爱十格顿平静地说。
“那你要我于什么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帮助我们。”十爱十格顿道,还是那么平静。“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菲尔顿先生,也许你能帮助我们。”
“也许可以。”菲尔顿同意道。
“关于那规划,你的了解和我们之中随便哪一个人都一样多,也许还更多些,因为你参加了最初阶段的准备工作。所以,你明白必须非常严肃地对待这样一个规划,要不就于脆一笑置之。迄今为止,政十府已经在那规划上面花了一千一百万美元。这并不是你可以一笑置之的。你知道,这规划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绝对隔绝的十性十质。这个词是经过斟酌,特地选用的。规划的成功完全靠一个独特的、与外界隔绝的环境。根据这个环境的这个特十性十,我们当时同意15年之内不派任何人去视察。当然,在这个期间,我们与阿巴雷特夫妇和他们的某些助手,包括哥尔德鲍姆教授在内,举行过多次会谈。
“但是从这些会议上,除了最一般的进展汇报,得不到任何情况。我们被告知说,结果是大有得益,振奋人心的,但就到此为止。我们这一方忠实地遵守了协议,到了15年的期限将满时,才告诉你姐姐和姐夫,我们得派一个视察十十团十十去。他们请求缓期一段时间,坚持说这关系到整个规划的成败,他们的请求很有说服力,得到了延期3年的准许。几个月之前,3年期满了,阿巴雷特夫人来到华盛顿,请求再次延期。我们拒绝后,她同意10天之后让视察十十团十十进入专用区,之后她回到加利福尼亚去了。”
十爱十格顿停下来,用锐利的眼光探究地看着菲尔顿。
“你们发现了什么?”菲尔顿问道。
“你不知道?”
“恐怕不知道。”
“嗯——”部长慢吞吞地说,“当我想到这件事,我感到我自己活像个该死的大傻瓜。当我说起这事,我是个傻瓜的感觉压倒了一切。我们到了那儿,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噢?”
“你并不显得十分吃惊,菲尔顿先生?”
“我姐姐做的事还没有一件使我真正吃惊过。你意思是说专用区空空如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菲尔顿先生。我但愿事情是像你说的,那样倒是令人愉快地有人间烟火味了。我但愿你的姐姐姐夫是两个聪明的不择手段的骗子,他们骗走了政十府的一千一百万美元。与目前我们所处的情况相比,那样反倒会叫我们从心里高兴了。你瞧,我们现在不知道专用区里面是不是空的,菲尔顿先生,因为专用区不在那里了。”
“什么?”
“正是如此。专用区不在了。”
“好了,好了,”菲尔顿微笑着说,“我姐姐的确是个卓越非凡的女人,但她还不至于带着8千英亩地逃走。这不像是她干的。”
“我并不觉得你的俏皮话有趣,菲尔顿先生。”
“不,不,当然不,我很抱歉。只不过在一件事实在讲不通的时候——偌大的8千英亩地怎么会不在它原来的地方了?难道它留下了一个大洞?”
“如果那些报纸搞到了这消息,他们作起文章来甚至能比这还高明。”
“为什么你不解释清楚?”菲尔顿道。
“让我试试看——不是解释而只是试着描述一番。这片地是腰子形的,在佛尔顿国家森林之中,地势起伏,有些小山丘,还有很大的一片红杉木林。它四周有铁丝网,每个入口处都有军人把守。我和考察十十团十十一起去的,他们之中有梅耶斯元帅、两个军医、心理学家高曼、陆军后勤委员会的托斯威尔议员和教育家丽迪亚·简特利。我们乘飞机越过这地区,然后分乘两辆政十府的汽车走了最后60英里。有一条尘土飞扬的路通向专用区。这路上的卫兵令我们停车,专用区就在我们眼前。当卫兵走向第一辆汽车时,专用区消失了。”
“就这样消失了?”菲尔顿问道,“没有响声——没有爆炸?”
“没有响声,没有爆炸。在我们眼前的一片红杉木林一刹那变成灰蒙蒙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这真是个妙词。你没试着走进去?”
“是的——我们试过。美国最优秀的科学家试过。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菲尔顿先生,但我还有足够的勇气向灰色的边缘走去,碰了它一下。它又冷又硬,冷得把我的3个手指头都冻出疮来了。”
他把手伸出来给菲尔顿看。
“那时我感到很害怕。我到现在还是害怕。”菲尔顿点点头,“恐惧——是那么一种恐惧。”十爱十格顿叹了口气。
“我没必要问你是否试过别的办法了?”
“我们什么都试过了,菲尔顿先生,甚至——说起来真难为情——甚至动用了一个非常小的原十子十弹。我们用过明智的办法也用过愚蠢的办法,什么都试过了,我们搞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然而你一直对此保密?”
“一直保密到现在为止,菲尔顿先生。”
“用飞机呢?”
“从上面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它看上去就像云雾弥漫的山谷。”
“你们那些人怎么看的呢?”
十爱十格顿微笑了一下,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你看,最初他们中间有些人认为这是某种力场,但是数学不起作用。它是冰冷的,冷得怕人。我是在含含混混低声咕哝。我不是科学家,不是数学家,但是他们也在低声咕哝,菲尔顿先生。对这类事我受够了。这就是我把你请到华盛顿来和我们谈谈的原因。我当时认为你也许知道。”
“我也许知道。”菲尔顿点点头。
这是十爱十格顿第一次显得有生气、激动和迫不及待。他给菲尔顿又倒了一杯酒,然后急切地探身向前等待着。菲尔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这是我妞姐的一封信。”他说。
“你不是说你将近一年没收到她的信了吗?”
“我收到这封信将近一年了,”菲尔顿说道,声音中带点伤感,“我还未打开过。她在放这个密封的信的信封里附上一张短函,上面只写了说她很好,很幸福,我只能在绝对非拆不可的情况下才能打开信来看。我的姐姐老是这样的;我们思路相同。现在我想是到了必须打开信的时候了,你说是吗?”
部长慢慢地点了点头,但是一声不吭。菲尔顿打开信,开始朗读。
一九六十四年六月十二日
我亲十爱十的哈利:
写这封信时,我已经22年没见到你,或者和你谈话了。对于像我们这样两个互相敬十爱十着的人来说,这时间是多么长啊!既然现在你发现有必要打开这封信来读,我们就必须面对这个现实:我们多半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听说你有了妻子和6个孩子,他们都非常出色。我想最严酷的莫过于知道自己见不到他们,认识他们了。
只有这事使我伤心。否则,从其他各方面看,我和马克都是非常幸福的。我想你是明白其中原因的。
关于那屏障——现在它是存在的,否则你不会打开这封信——请告诉他们,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它是人们无法破除的,因为它与其说是一种肯定的力量不如说是一种否定的力量,它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不存在。关于它,我下面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恐怕也不会解释得更清楚些。我们有些孩子可能会用聪明的言语来表达出来,但是我要这封信成为自己的报告,而不是他们的报告。
奇怪的是我还把他们叫作孩子,当作孩子,而事实上我们是孩子,他们是成年人。但是他们身上还具有我们最熟知的那种孩子的品十性十,有着在外面世界这么快就消失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天真和纯洁。
现在应当告诉你我们试验的结果了——或者说是部分结果。是部分成果,因为我怎么有能力写下人类经历中最奇异的20年呢?这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是最最普通的。我们领养了一群出色的孩子,给他们充分的十爱十、安全和真理——但我认为最起作用的是十爱十的因素。在头一年里,我们把凡是表现出没有十爱十这些孩子的愿望的夫妇全给淘汰了。孩子们是很招人十爱十的。随着光十陰十流逝,他们成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如此。住在这里的夫妇所生的孩子很自然地加入这一群。没有哪个孩子是有一个父亲的或一个母亲的;我们是一个正在行使职能的十十团十十体,在这个十十团十十体内所有的男人都是全体孩子的父亲,所有的女人都是全体孩子的母亲。
啊,哈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们自己中间,我们这些成年人不得不奋斗、工作、审查、不断地剖析自己的灵魂,呕心沥血,以便使自己能代表一个前所未有的环境,代表着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存在的明智、真理和安全。
我怎么向你说才好呢?一个5岁的美国印第安男孩创作了一首辉煌的十交十响乐;两个孩子,一个是班图族男孩,一个是意大利女孩,在6岁时就一起造出了一架能测量光速的机器。你相信不相信,我们这些成年人安静地坐着,听着这两个6岁的孩子给我们解释,由于光速在所有场合都是不变的,与物体的运动无关,因此既然星体之间的距离不是我们所存在的平面上的距离,它就不能用光速来表示。要知道我是表达得很差的。在所有这些事情上,我的感觉犹如一个没有文化的移民在看到他的孩子面前陈列着教育和知识的种种奇迹时所感到的。我懂得一点,但只是非常少的一点儿。
如果我一个又一个地反复举例,叙述6岁、7岁、8岁、9岁的孩子创造的奇迹,你会不会想起那些可怜的、受尽折磨的神经质的人,他们的父母夸口说他们的智商高达160,但同时又连连哀叹,抱怨命运不给他们带来智力正常的孩子。而我们的孩子过去和现在都是正常的孩子。也许是这个世界很长时期以来的第一批正常的孩子。你只要听过一次他们的笑声或歌声,你就会明白的。如果你能看到他们多么高大强壮,身十体和动作又多么优美,多么和谐,你就会明白的。他们有一种我过去从来没在孩子身上看到过的品十性十。
是的,亲十爱十的哈利,我估计他们还有许多事会使你吃惊的……但是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优雅的风度和欢乐的心情。你会问,这一切是可能的吗?我对你说,我已经过了20年这样的生活了。无论你怎么看,我现在就是生活在一群没有邪恶、没有病态,像异教徒或者说像神仙似的男孩和女孩中间。
但是,关于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的故事将来是会以恰当的方式在它自己的时间和地点里专门加以叙述的。我这里写下来的所有这些迹像只说明了了不起的天分和能力。我和马克对这些结果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原来就明白,如果我们控制了一个预示着将来的环境,孩子们学到的东西就会比外界的任何孩子都多得多。他们在7岁时就能轻易而自然地解答一些科学上的问题,这类东西在外面一般是大学或程度更高的地方才教的课程。这本是在预期之中的。如果这一类的才能没有发展,我们会感到万分失望的。但是我们所希望的和所观察的是一件并非在预计之内的事——人的思想的解放,这在外面世界上是无一例外全受到禁锢的。
这事终于发生了。最初,是在我们工作的第5年上,在一个中国孩子身上发生的,接下来是一个美国孩子,然后是一个缅甸孩子。最奇怪的是,这事并没有被看作是异乎寻常的,而且一直到了我们工作的第7年,已经有了5个这样的孩子的时候,我们才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和马克正在散步——我记得那么清楚,这是加利福尼亚很可十爱十的一天,天气晴朗而凉爽——我们在草地上遇到一群孩子,约有12个。有5个孩子坐成一个小圈,第6个站在圈子中间。他们的脑袋都相互快碰着了。他们咯咯地小声笑着,充满了欢乐和满足的笑声阵阵起伏。其余几个则在离他们10英尺的地方坐在一起,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我们走近这一圈人时,那一群孩子把手指头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们得保持安静。所以我们就默默地站在那儿看着。我们在那儿呆了10分钟左右,站在5个人围成的圈子中心的小女孩一下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地喊道:“我听见你了!我听见你了!我听见你了!”
她的声音有一种胜利和欢十悦的调子,这是我们以前从来没听到过的,甚至从我们这些孩子那儿也没听到过。这时在那儿的所有的孩子都蜂拥上去吻她,拥抱她,围着她跳起一种表示欢乐的游戏舞蹈。我们观察着这一切,一点都没显出惊奇或者甚至是强烈的好奇。因为即使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我们猜不到也理解不了的事,可是对于这类事应该怎么反应,我们早就计划好了。
孩子们拥向我们,要我们向他们祝贺。我们点头微笑,同意说这是非常奇妙的好事。“现在该轮到我了,十妈十十妈十。”一个塞内加尔男孩告诉我,“我差不多可以做到了。现在有6个人可以帮助我,会容易些。”
“你不为我们感到骄傲吗?”另一个孩子喊道。
我们说我们当然感到很骄傲,回避了问题的其余部分。当晚在工作人员会议上,马克描述了白天发生的事。
“上星期我也注意到了,”玛丽·亨格尔,我们的语义学教员点点头说道,“我观察他们,但是他们没看见我。”
“他们是几个人?”哥尔德鲍姆教授急切地问。
“3个。第4个人在中间,他们的脑袋挨在一起。我当他们在玩一种游戏,就走开了。”
“他们并没有对此保密。”有一个人说道。
“是的,”我说,“他们认定我们是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的。”
“没有人开口说话,”马克说,“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然而他们在那儿听着,”我说,“他们又是格格小声笑,又是哈哈大声笑,好像有人正在讲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或者说就跟孩子们在做一个使他们感到非常快活的游戏时那样地欢笑着。”
是哥尔德鲍姆博士正确地指出了这件事的意义。他很严肃地说:“你知道吗,吉恩——你总是说我们也许能打开我们身上一直被束缚被禁锢的巨大的思想领域。我认为现在孩子们打开了。我认为他们是在互教和学十习十听思想。”
他讲完这话以后,一时会上一片沉默。然后我们的一个心理学家阿特瓦特不安地说道:“我想我是不相信的。我查阅过这个国家发表过的所有有关心灵感应的试验和报告,包括杜克大学的心理学资料和其他各种材料。我们都知道脑波是多么微弱细小,去想像脑波会成为传递信息的一种工具是荒谬的。”
“这儿还有统计学上的因素,”数学家萝拉·莱农道,“如人类存在着这种即使是潜在的能力,为什么从无记载,这难道是可信的吗?”
“也许有过记载,”我们的一个历史学家弗莱明这样说道。“你能记下历史上发生过的所有的鞭刑、火刑和绞刑,然后再判断哪些是因为传心术被惩吗?”
“我想我是同意哥尔德鲍姆教授的看法的,”马克说道,“孩子们正在变为有心灵感应的人。我的看法不为一个历史学上的或统计学上的论点所动摇,因为我们这里全神贯注的问题的中心只是环境。这样的一群不平凡的孩子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成长,类似的事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而且,这种能力也许,或者很可能就是必须在童年时代加以释放,否则就会一辈子被禁锢住的。我认为在孩提时期智力发展受到强加的阻碍这种事是很常见的,我相信海尼格森会证实我这种说法的。”
我们的心理学家头头海尼格森博士点点头说:“情况还不止于此。在我们社会里,没有一个孩子能避免在自己脑子里设上某些障碍,每个人脑子的所有部份在童年早期就被封闭住了。这是人类社会的绝对事实。”
哥尔德鲍姆教授用古怪的眼光看着我们,我欲言又止,等待着,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否已开始领悟到我们可能已经做成了什么事了。什么是人?人是他记忆的总和,这些记忆被封闭在他脑子里,每时每刻的经历只是在建立起这些记忆的结构。我们这些孩子看来正在发展的这种才能能达到什么程度,或者说能有多大力量,我们还不知道。但是假定他们能达到可以共享整体的全部记忆,那会怎么样呢?这样就不仅只是在他们之中不可能有谎言、欺骗、文饰、秘密和罪恶,不仅只是这样。”
然后教授对坐在他四周的全体工作人员,顺着圈一张张脸挨个儿看过来。我开始理解他的话了。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我感到有所发现,很新奇,悲喜十交十集,我感情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我看出来你们明白了,”哥尔德鲍姆教授点点头说,“也许最好是由我来讲。我岁数比你们大家都大得多,我饱经风霜,经历过人类历史上最恐怖、最野蛮的年头,当我目睹这一切,我上千次问过自己:假如人类是有意义的,不仅仅是一种偶然事件,不仅仅是一种异常复杂的分子组合的话,那么人类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知道你们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命中注定的是什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在那些一块块在挣扎,在又抓又爬的病态肌肉里,哪里有理智或理十性十呢?我们杀戮,我们伤害,我们毁灭,其他物种没有这样做的。我们美化谋杀、美化欺骗、美化虚伪和迷信,我们用十药物和有毒的食物毁坏自己的肉十体,我们自欺欺人,我们一味地仇恨,仇恨,仇恨。
“现在有件事发生了。如果这些孩子的思想能完全沟通,他们就将只有一个记忆,一个同时属于所有人的记忆。所有的经历、知识和梦想等等都将是共同的——他们将永生不死。因为如果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孩子就和全体联结在一起了,依此类推。死亡将失去意义,不再是十陰十暗恐怖的了。人类将在这里,在这个地方开始实现它一部分既定的使命——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奇妙的单位,一个整体——差不多就像你们的诗人约翰·唐恩的那些老话所形容的,他说他感到没有一个人是他自身的孤岛,我们有时也都有这样的感觉的。一个十爱十思考的人会不会活着却感觉不到人类这个独一无二的特点?我看是不会的。我们一直生活在蒙昧中,在黑夜中,每个人用他自己那可怜的头脑进行挣扎,然后带着一生的记忆渐渐死去。我们成就这么少,毫不奇怪,奇怪的倒是我们居然还能有这么一些成就。然而和这些孩子将要知道的、做到的和创造的相比,我们所知道的、所做到的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老人就这样清楚地说明了这件事情,哈利——他从一开始就差不多预见到这一切了。这仅仅是开始。在以后的12个月之内,我们的孩子每个人都做到了和其他所有孩子心灵相通。在后来的岁月里,孩子们向在我们的专用区出生的每个孩子指出了进入这个心灵上的联结的道路,只有我们这些成年人被排除在外,永远无法参加进去。我们属于旧时代,他们属于新时代,他们的道路对我们来说永远是封锁住的,虽然他们能够并已经进入我们的内心世界,我们却不能像他们所做到的那样,感到或者看到他们的思想活动。
哈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叙述后来的那些年月。在我们这个有守卫的小小专用区里,人变成他本来注定应该有的那种样子。我只能很不完整地解释这一点。同时在40个躯体内存在是什么意思?每个孩子具有所有其他孩子身上的,并成为他们身上一部分的各种个十性十,这又是什么意思?总是作为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又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我都几乎理解不了,更解释不清楚。孩子们能对我们解释清楚吗?也很难。因为据我们所知,这是一种必须在青春期之前就发生的变化。变化发生时,孩子们把它作为一件正常的自然的事接受了——确实是作为世界上最自然的一件事来接受的。我们才是不自然的。有一件事他们始终没有真正弄懂,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怎么能各自孤立地生活着,在知道死亡即是消亡的情况下能怎么还活得下去。
我们高兴的是孩子们对我们的这种认识并不是一下子获得的。最初,孩子们得在脑袋几乎都相互挨着了的情况下才能听到彼此的思想活动,后来他们所能控制的距离一点点增加,到了第15年,他们才有了用他们的思想到达地球上任何地方进行探索的能力。我们为此感谢上帝。到了那个时候,孩子们对他们发现的东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如果时间早了,可能就会毁了他们的。
我必须提一句,在第9年和第11年上,有两个孩子遭到意外死亡。这对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只是感到有一点遗憾,并不悲伤,也不感到是个巨大损失,没有流泪哭泣。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它只意味着损失了肉十体,个十性十本身是不朽的,它还在其他人身上被意识到并生存下去。当我们谈起要搞一个有标记的坟或一块墓碑时,他们微笑着说,如果我们觉得这样会给我们一点安慰,尽可以这么办。然而到后来,哥尔德鲍姆教授死了的时候,他们的悲痛是极其深切的,因为他的死亡是属于老式的死亡。
从表面上看,他们还是独立的一个个人,每个人有他(她)自己的十性十格、风度和特点。你能理解这点吗?我是不行的。对于他们说来,所有事都是不同的。只有母亲对于软弱无助的幼儿那种全心全意的十爱十可以说是接近于把他们联结起来的这种十爱十,然而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他们这种十爱十比母十爱十更为深沉。
在这个变化发生之前,孩子们的坏脾气、烦恼和怒气也是够多的。但在这个变化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有哪个人因为生气或烦恼而提高嗓门。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当他们中间有了麻烦,他们就排除它;有了病,就治愈它。到了第9年之后,就再没发生过疾病——有三、四个孩子在他们的思想相互融合时甚至能进入到另一个身十体里面去治病。
我用这些词句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词可表达,但是这些词句并没有把情况描述出来。甚至在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了这些年以后,我也还是只能模模糊糊地理解他们的存在方式。他们的外表,我是知道的:他们自十由自在,健康快乐,这是过去人们从来未曾有过的;但是他们的内心生活如何,却是我所无法了解到的。
有一次我和一个名叫艾琳的孩子谈起这件事。她是我们从十爱十达荷州的一个孤儿院里找来的,年方14,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可十爱十。我们正在讨论个十性十问题。我告诉她我无法理解她能作为独立的个人生活和工作,同时她又是这么多人的一部分,他们也是她的一部分。
“我还是我自己,吉恩,我没法不是我自个儿。”
“但是,是不是别人也是你自己呢?”
“是的,但我也是他们。”
“那谁支配你的躯体呢?”
“当然是我自己。”
“但是如果他们要代替你去支配你的躯体呢?”
“为什么要?”
“比如你做了某件他们不赞同的事。”我没有说服力地说道。
“我怎么会呢?”她问道,“你会做一件你自己不赞成的事吗?”
“恐怕会的,而且老要去做。”
“我不懂。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做呢?”
这些讨论总是这样告终。我们这些成年人只会用语言十交十流思想。到了第10年,孩子们发展了通讯的方式,这种方式远远超出了语言的范围,正如语言远远超出了动物表达自己意思的哑动作一样。如果孩子们之中有一个人观察到某件事情,他没必要再去描述一番,因为其他人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到这件事。他们甚至在睡着时也在一起做梦。
我可以一连几个钟头描述这些超过我们理解力范围的东西。但这无济于事,对吗,哈利?你会有你自己的问题的,而我必须想法让你懂得已经发生的和必定要发生的事。你看,到了第10年,孩子们已经学会了我们知道的全部东西,我们所有的教材。事实上,我们是在教一个独一无二的头脑,它是由40个出类拔萃的孩子的未经束缚的、彻底自十由的天才组成的,这个头脑这么理智、纯洁和敏捷,对于它说来,我们只能是些受人十爱十怜的对象。
我们中间有个阿克赛尔·克伦威尔,这名字你会知道的。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是制造第一颗原十子十弹的主要负责人。在这以后,他就像一个去修道院的人那样来到我们这里——作为一种个人的赎罪行动。他和他妻子教孩子们物理。但是到了第8年,是孩子们在教克伦威尔了,再过一年克伦威尔干脆跟不上孩子们的数学课和推理了。当然,他们的符号体系是超出了他们自己的思想结构的。
让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在我们垒球场的外场。角上有一块约10吨重的巨石(我得提一下,孩子们的体育技巧以及身十体反应和他们的智力一样,在自己的方式上也几乎是异乎寻常的。他们打破了现有的各项田径运动纪录,成绩经常超过世界纪录三分之一。我曾见过他们和马赛跑,结果他们得胜。他们的行动可以做到这么敏捷,使我们在相形之下显得活像是些大懒虫。在其他运动中,他们最十爱十玩垒球)我们谈起过要么把那块巨石炸掉,要么用重型推土机把它推到场外去,但是我们一直没有动手。然而,有一天,我们发现巨石不见了——原来那地方有厚厚一堆红灰,风正在很快把灰堆吹平。我们问孩子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他们把巨石化成灰了,好像这就跟踢开挡路的一块小石子一样不费事。他们怎么做到的呢?喏,他们把分子结构弄松散了,石头就变成灰了。他们设法向克伦威尔解释他们的思想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他和我们其他人一样理解不了。
我再提一件事。我们建立了一个原子核聚变能站,获得了无限能量。孩子们在我们所有的卡车和汽车里都装上他们叫做“自十由天地”的东西,这样这些车辆就能升起来在空中到处行驶,而且跑起来就和在地面上一样轻易自如。他们能用思维的力量进入原子,重新排列电子,从一种成分里创造出另一种成分。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初级的东西,好像他们是在变戏法,好让我们感到又新奇又有趣。
这样你就看到孩子们的某些方面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一些你应当了解的事。
到了第15年,我们全体工作人员和他们开了一次会。这时他们有52个了,因为我们生下来的孩子全都进入他们这个统一的整体里了。我必须补充一句,尽管我们的孩子本来的智商比较低些,但是还是在他们这个集体里茁十壮成长了。这是一次很正式很严肃的会议,因为考察十十团十十定于30天后进入专用区。出生在意大利的米歇尔是他们的发言人;他们只需要一个人说话就行了。
米歇尔开始先讲了他们是多么热十爱十我们这些曾是他们老师的成年人。“是你们给了我们所具有的一切,是你们使我们成为今天这样。”他这么说,“你们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和老师——我们没有能力充分表达我们对你们的十爱十。我们好多年来就在为你们的耐心和自我牺牲十精十神惊叹不止,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你们的思想,了解到你们生活在什么样的痛苦、怀疑、恐惧和混乱之中。我们还进入到守卫专用区的士兵的思想里。我们探究人们思想活动的能力越来越大,现在已经能找到并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人的思想。
“从第7年起,我们就了解了这个试验的全部详细情况: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试图达到什么目的——从那时起到现在,我们一直在反复思考我们的前途问题。我们也设法帮助过你们这些我们非常热十爱十的人,也许我们在减轻你们的不满,尽量保持你们的健康,使你们在被充满恐惧和混乱的恶梦所惊扰的夜晚里可以睡好等等方面帮过一点小忙。
“我们尽力而为,但是我们想使你们参加到我们中间来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因为打开思想领域,改变神经组织都必须在青春期之前完成,否则脑细胞就会失去所有发展的潜力,大脑就永远禁锢住了。这是使我们最伤心的事,因为你们给了我们以人类最宝贵的遗产,而我们却什么也没有报答。”
“不对,”我说,“你们给予我们的比我们给你们的多。”
“也许是这样,”米歇尔说,“你们是非常好心、非常善良的人。但是现在15年期限已满,代表十十团十十再过30天就要来了——”
我摇摇头。“不,必须阻止他们。”
“那你们这些人呢?”米歇尔问道,一个一个地看着我们这些成年人。
我们中间有些人在十抽十泣。克伦威尔说:
“我们是你们的教员和父母,但是你们应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你们明白这个的。”
米歇尔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们他们的决定:专用区必须保持下去,我和马克、哥尔德鲍姆教授得到华盛顿去,请求以某种方式得到延期的允诺,然后孩子们分组把新婴儿带到专用区接受教育。
“为什么非得把他们带到这儿?”马克问道,“你们不是可以不论他们在哪儿都能影响他们,进入他们的思想,把他们变成你们的一部分吗?”
“但是他们不能进入我们,”米歇尔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做不到这点。这样他们就会孤立——他们的脑子就会遭到破坏。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会怎样对待这种小孩呢?过去那些‘有鬼附身’、‘能听到心声’的人遭遇怎样呢?有些人变成圣人,更多的是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你们不能保护他们吗?”有个人问。
“有一天会做的,但现在还不行。我们人数不够。首先我们得在这儿帮助更多的孩子,帮助成千上万的孩子。然后还得有更多的像这里这样的地方。这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世界是广阔的,有许许多多孩子。我们一定得谨慎小心地进行。你知道,人们是充满了恐惧的——而这又是他们最最恐惧的,他们会怕得发狂,会一心想杀死我们。”
“而我们的孩子无法回击,”哥尔德鲍姆教授平静地说道,“他们不能伤害任何人,更不能杀死人。牛、我们的老狗和猫,它们是一回事——”
(这时哥尔德鲍姆教授提到这个事实:我们不再用过去的方式宰牛了。我们有供玩赏的猫和狗,当它们很老了,病得很厉害的时候,孩子们就使它们平静地入睡——就此不再醒来,然后孩子们问,我们是否可以对我们的食用牛也这么做)
“——但是人可不同,”哥尔德鲍姆教授继续说下去,“孩子们无法伤害或杀死人。我们能够明知故犯,但是我们这种能力正是孩子们所缺乏的。他们不能够杀人,也不能够伤害人。我的话对吗,米歇尔?”
“对,你是对的,”米歇尔点头说道,“我们应该慢慢地耐心地去做——在我们采取一定措施之前,不应该让外面世界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认为我们还需要3年时间。吉恩,你能替十我们再争取3年的期限吗?”
“我会争取到的。”我说。
“我们需要你们全体的帮助。当然,如果你们希望走,我们也不会强留下任何一个人。但是我们需要你们——就像我从来都需要你们那样。我们热十爱十你们,敬重你们,我们请求你们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
哈利,我们全留下了,你奇怪吗?——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我们这些孩子,或者说我们永远不会离开,除非死神把我们带走。我没有必要说更多的话了。
我们得到我们所需要的3年延期。至于我们周围的那个灰色屏障,事实上只是一种简单的装置。孩子们告诉我,我所能弄懂最多的也就是,孩子们改变了整个专用区的时间顺序。改得不多——只有一秒钟的一万分之一,但是其结果是你们那个外部世界在将来就存在于一秒的这个小小比例之中。同一个太十陽十照耀着我们,同样的风吹拂着。我们从屏障内往外看,能见到你们那个没有改变的世界,但你们看不见我们。当你们朝我们看的时候,我们的存在尚未现形——那儿只是空无一物,没有空间,无热无光,只有“不存在”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我们可以从里面走到外面——从过去走到将来。试验屏障的时候,我这样做过。你只感到哆嗦了一下,有一会儿发冷——但是再没别的了。
当然有一条让我们走回来的通路,但是我不能说出来,这是可以理解的。
情况就是这样,哈利。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但是请你放心,我和马克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快乐。人将会改变,变成他本应该有的样子,他将用十爱十和知识去接触太空中所有领域。这不就是人们长期来所梦想的吗?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饥饿、疾病和死亡。这一切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发生,我们就是很幸运的了,哈利,我们不应再有他求了。
全心全意十爱十你的
吉恩
菲尔顿读完了信。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很久很久,最后部长开口了:
“我们将不得不继续敲打这道屏障,想法找到一条通路进去,你明白吗?”
“我明白。”
“既然你姐姐已经解释了,现在会容易些了。”
“我不认为会容易些,”菲尔顿无十精十打彩地说,“我不认为她解释清楚了。”
“对你我也许是不清楚。但是我们将叫那些有学问的家伙去搞,他们会解决的。他们一向都能做到的。”
“但是这次恐怕不行。”
“噢,会的。”部长点点头说,“要知道,我们不得不阻止,我们不能允许有这类事——永生不朽的,不信神的,对地球上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威胁。孩子们说得不错,我们将不得不杀死他们。你知道,这是一种疾病。阻止疾病蔓延的惟一办法是杀死引起疾病的害虫。这是惟一的办法。我希望能有别的办法,但是没有。”
作者介绍:
法斯特(1914~)是美国著名小说家,以生动的历史小说著称。他的许多小说都涉及政治题材。这里选择的《一代新人》是一篇在西方广为流传的科幻小说,发表于1960年。作品生动有趣,关于培养新一代的实验有一定科学根据,写法也比较新颖,有一定参考价值。作品简明易懂,读者一定会自己作出正确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