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莹译
苏珊·帕尔维克在诸多刊物上发表过力作,这些刊物包括《阿西莫夫科幻小说》、《幻想和科幻杂志》、《惊奇》、《科学幻想》、《星光一号》,她的很多作品被收录在诸如《没有女人出生》、《果浆屋》、《桃源(第3辑)》、《恐怖墙》、《十精十灵国犄角》、《红宝石鞋》和《金泪》之类的小说集中,但是按她的天赋来看,她应该更多产。她的第一部有影响力的小说是《在位飞翔》,1992年曾一度成为人们谈论最多的畅销小说之一,并获当年“克里福德最佳幻想小说处十女作奖”,此奖项是由“国际幻想文学协会”颁发的年度奖。她第二部小说《盾》正在创作当中。苏珊在内华达州的雷诺市居住,任内华达大学的英语副教授,主讲写作和文学。
在这里,苏珊讲述了一个男孩迅速成长的动人故事,告诉读者他怎样应对即将到来的纷乱世界,一个面对种种选择任何年龄的人都难明智决断的世界。
全球定位系统恢复联接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那时,天已经黑了,而且一下午都在下雪。我坐在厨房桌子旁,眼睛盯着代数书,尽量集中十精十力解那个二元一次方程组。这时掌上跟踪显示器突然亮了,显示屏上开始闪现传输信号。
我瞧了一眼,咒骂了几句,连忙上楼在我的电子地形图上再确认了一下信号的准确位置,冒了更多的粗话,一把抓过一件厚衣服就往身上套。
一连五天,我的眼珠就没离开过掌上跟踪显示器,向上帝祈祷:让显示屏再重新亮起来,求你啦,上帝,我就能知道波波在哪儿了。这是它头一次整夜不归,偏巧全球定位系统就出了十毛十病,真够倒霉的。
说不定这是大卫筹划好的。波波是从星期一失踪的,也正好是定位系统卫星出乱子的时候,可能大卫把窗户打开,乘我不备放跑了波波,他一向有这种搞鬼的德行,说不定还踢了波波一脚,他知道我没办法跟踪波波的信号。
星期一我担心坏了。放学回家,没看见波波,我开始还以为它会记着回家吃晚饭的,它总喜欢那样。可它没回来,我到外面喊它,到邻居的院子去找它,都没找到,我害怕了,可十妈十说不用担心,再晚点波波会回来的,即使它真的不回来,在外面过一十夜也不会有事的。
可是它星期二早饭也没回来吃,到了晚上我都要疯了,特别是卫星信号还没有,我不知道它会在哪儿,它常去玩耍的地方都找遍了。
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就像地狱,我走到哪儿就把掌上跟踪显示器带到哪儿,盼着早点恢复信号,几乎每秒钟都想核实一下,即使是在学校,也不例外,尽管约翰·舒司特和里奥·弗兰克像往常一样说着烦我的话。
他们总要烦我。“嘿,迈克!喂,迈克尔——你知道今天放学以后我们去干什么吗?我们开车去卡森,迈克。没错,我们去卡森城,你知道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我们去——”
通常我都能做到不理他们,我知道他们就是想惹恼我。他们就想那样,引我和他们打架,惹上乱子倒大霉。
我不能给十妈十惹事,家里的麻烦够多了。我也不想让十妈十知道约翰和里奥说了什么,我根本不想让十妈十想起这俩家伙,想起他俩为什么跟我找碴儿。
舒司特家、弗兰克家和我家曾是朋友,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在我爸爸死、他们的爸坐牢之前。约翰和里奥认为是我爸的错,好像是我爸出了馊主意,他俩的爸不好拒绝。所以现在他俩想着法儿欺负我,因为我爸不在了,他们没法在他身上出气。
卫星出十毛十病的那星期我可不能忍着不理他们。十妈十的老板们对十妈十盯得紧多了,因为他们的掌上跟踪显示器也没法用。我们家里每晚都要接到无数的查询电话,确保十妈十是待在家里的,即使她去工作,只要出门就总有人盯着她。像过去一样,像没有掌上跟踪显示器的时候一样。而且只有老天知道大卫在干什么。我猜他还是得干仓库的那份活儿,开着铲车把大箱子运来运去的,因为他要是不去干活,老板一定会给缓刑犯监督办公室打电话。可是该回家时,他却不回来,每次一回家就和十妈十大叫大吵,比一般情况还要糟。
所以,有五天的时间我不知道波波到哪里去了,而在学校约翰和里奥两个又缠着我找岔子,回到家还要听大卫和十妈十吵闹。
终于,星期五卫星恢复工作。全球定位系统的人说他们早该把整个定位系统推出十轨道,重新弄个新的——要是真那样干可就麻烦了——最后还是搞地面十操十作的人设法把黑客破坏的部分修复了。
这可真不赖,只是雷诺这个鬼地方一直在下雪,而根据全球定位系统的目标指示,我得爬上3,200码的山峰找到波波。
十妈十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往包里再多装几块能源棒。我早就料定她不会允许我出去的,不过我做好了思想准备,一定力争,同时也希望下雪能耽搁她些时间,使她晚点回来,兴许一晚上都回不来。可我真该更理智一点,十妈十的那个新跑车就是拿来在这样的时候用的,随便再滑的路面,也照样开得飞快。
她看上去很疲惫,每次当班回来她都是这样一身疲惫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她说着,探过头来看我的掌上跟踪显示器,又看看旁边的电子地形图。“喔,我的天,迈克,它在皮文山顶上!”
我能闻得出她身上的香波味。下班后她总是满身香波味地回来。我从不愿意想像淋浴冲洗准备回家前,她身上会是什么味道。
“它在皮文山顶上,”我说,“波波在山顶上。”
十妈十摇着头,“宝贝儿——不行。你不能去。”
“十妈十,它可能会受伤的!也许它的腿骨折了什么的,动不了,只能躺在那儿等着!信号一直没变化。如果信号位置到下边来了,就可能是有谁把它带下山,可那么高的地方没有人家。没有哪个房地产开发商在皮文山顶建房子。”
“亲十爱十的,”十妈十的声音非常十温十和,“迈克,转过身来,快点儿,转过身看着我。”
我没转身,继续往包里装能源棒,十妈十把手放在我肩上说,“迈克,它死了。”
我仍然背对着她。“你根本不知道!”
“到现在它已经失踪了五天,信号又一直在山顶上。它肯定是死了。兴许是郊狼什么的逮住了它,把它弄到那儿去的。它自己从来没到那么高的地方去过,是不是?”
十妈十是对的。给波波装上发射器已经一年多了,它从不到处乱跑,更没到很远的地方去过。它喜欢在邻居们的院子或是房地产商的各开发地段之间的空地里搜寻,那儿有田鼠和老鼠。当然,也有郊狼。
“也许它是想到那里勘察一番。”我边说边把背包的拉链拉好,“反正我得搞清楚。”
“迈克,没有什么要搞清楚的。它死了,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大卫是摊臭狗屎,“它从星期一就没回家,所以,十妈十,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点没见过它。”
我还是转过了身十子,因为我想看我说这话时,十妈十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猜当时我真想打一架。把这话说出口其实挺难的,因为这只能勾起那些大家都拼命想忘掉的事。
十妈十倒吸一口凉气,转过了脸,转得很快。
看她这样的反应,我很欣慰。她没有说责骂我的话,尽管我的确该被责骂。她也没有离开厨房,而是转过来看着我,还把她的双手都放在了我的肩上:“你是不能出去的。这样的天,不行。即使是开跑车,我开车带你——”
“波波可能正受伤躺在那儿,”我说,“或者,掉进了什么洞里,或者——”
“迈克,它死了。”我没出声。十妈十使劲按了按我的肩膀,十温十和地说,“即使它活过一段时间,你也来不及赶到那儿。根本不可能;这种天气。开跑车也不行。”
“我想搞清楚,”我盯着十妈十的脸说,这次我可没赌气,“这么不清不楚的,我受不了。”
“你很清楚,”十妈十说,声调听起来很伤心,“你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好吧,”我对她说,可嗓子直发干,“不看个究竟,我受不了,这么说行了吧?”
十妈十把手从我的肩头拿开,叹了口气,“我给莱蒂打个电话,不过管不了多少用。你哥回来了吗?”
“没,”我回答。大卫一个小时前就该到家,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卫星恢复正常了。
十妈十皱起了眉:“知道他在哪儿吗?”
“当然不知道。”我说,“你觉得我在乎吗?你要真想知道他的行踪,打到州长的办公室电话问呗。”
十妈十用她专有的警告十性十眼神看了我一眼:“迈克……”
“他把波波放跑的。”我说,“你知道他就十爱十干那事,他是故意的,他总是那样干,好多次了。你觉得我会在乎他在什么鬼地方?”
“我给莱蒂打电话。”十妈十说。
从见到波波的第一眼,大卫就讨厌它。波波是爸十妈十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我们一家四口去十宠十物商店,挑选了波波。可大卫一见这个小猫眯,就耸十起鼻子,朝后退了几步。大卫总是这样,装腔作势,好像比别人都更酷些。
大卫和我原来小的时候处得很好,我们一块儿玩捉迷藏,骑自行车,在地里挖坑,假装我们是淘金者,还有一次因为大卫,我才没有被响尾蛇咬:当时我不知道灌木丛里“呱啦啦”、“呱啦啦”的声音是响尾蛇,想凑过去看个究竟,大卫冲上来把我一把拽开,脸都吓白了,他大叫着告诉我说,那家伙有多危险,千万不能再那么莽撞了。那时候,我六岁,他十岁。
我们相差的四岁那阵子好像不是差距,只意味着他比我多懂许多事。可是一进中学,大卫再也不愿意和家里任何人说什么,特别是我,他的小十弟十弟。而且,突然之间他对我来说不再那么明智,虽然他自己觉得自个儿明智得跟狗屎一样棒。
我给猫咪起的名字是“宝波猫”,因为它浑身黄褐色,耳朵上还有一撮竖十立起的小十毛十十毛十。没多久,“宝波猫”就简化成“波波”了,除了大卫大家都这么叫。他管波波叫“十毛十球”。
爸死的时候,波波已经长成真正的大猫了,体重十五磅。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卫开始“不小心”把波波放出去。我猜一般的猫都不是波波的对手,即使面对的是猫头鹰,波波也不怕。真让我担心的是汽车、郊狼和带槍的人,但我尽量不去想那些。
波波马上就学会了翻过篱笆出去玩,好在它知道回家,每餐饭都不耽误。即使有时候他为自己带回来什么死蚂蚱、老鼠或田鼠之类的“饭后甜点”——有次还带回来一只雏鸟,可正餐从来都准时。
米勒医生说,猫咪把猎物带回家,是因为它们认为你是它的小猫崽,它要喂你吃的。
波波是一只非常可十爱十的猫咪,可是大卫总是放它出去,不管我怎么和大卫说,跟他喊,都没用。十妈十也试过两次,可大卫只是哈哈大笑,就是不听,继续放波波出去;而波波也就总是翻篱笆走。我节约了四个月的零花钱,加上圣诞节和生日的钱,才买下了一个发射器芯片和掌上跟踪显示器。
对我这样的作法,大卫也是哈哈大笑,不以为然。“不就是只臭屁猫吗,迈克。我的天,你把所有的钱花了买来个发射器,为个啥?”
“万一它丢十了,我就能很快找到。”我说话的时候胃里一阵痉十挛。即使是那个时候,和大卫说话也够难的。
“万一它丢十了,有什么大不了?臭水塘里猫多得很。”
那你就会把它们都放出去,是吧?我在心里大叫道。
“多得很,可不是我的。”我说。
十妈十当时在厨房切洋葱,她停下切了一半儿的洋葱,朝我们的方向看着。那天是她的休息日。
“大卫,别再和迈克缠了,那个发射器芯片该你出钱,你知道。”
这下他俩激烈的论战便爆发了,最终,大卫“咚咚”地跺着脚冲出房门,开起他“咔咔”乱响的吉普走了,车后扬起一股尘土。
等尘土散尽,十妈十来到我的房间看我,她坐在十床十边,把我的头发从前额理顺到后面,好像我又回到了七岁,而不是十三岁,波波也从原来躺着的地方,跳到了我的脚前。它一直在十舔十米勒在他肩膀上植进芯片的地方。米勒医生说,十舔十十舔十能够促进伤口愈合,如果波波开始啃那个地方,就得给它带上一个像灯罩样的塑料护肩。我没见它啃伤口,不过我得提防着它这么做。十妈十坐在十床十边的时候,它又到我桌子的台灯下面去了,灯泡的热量能促进伤口愈合,波波又在十舔十伤口了。
波波喜欢热乎的地方,米勒医生说所有的猫咪都喜欢热乎的地方。
十妈十抚十摩着我的前额,看了波波一阵子才说,“迈克……有时候你能确切地知道你所惦记的人在哪儿,可依然不能保护他们。”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知道这个道理似的,好像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保护爸,不让他去做那蠢事似的——尽管他每次作十弊的时候,赌场老板都知道。
我知道十妈十是在想爸的事,不过真说出来就毫无意义。爸已经不在了,而波波就在眼前。“我要尽量让波波待在家里,十妈十!如果大卫……”
“我知道。”十妈十说,“我知道你会的。”她在我前额上匆匆吻了一下,就下楼了。
过了一会儿,波波跳下桌子,重又躺到了我脚边。看着它不停地十舔十十着伤口,我猜不出被植入芯片是什么感觉。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莱蒂是十妈十的朋友;她俩从小学二年级就认识。莱蒂在土地局工作,那儿有特别好的电子地彤图,所以她可以告诉我波波的准确位置:在一个废弃的矿井口。
“可能是为了躲避风雪,它才到那儿去的。”我说。
发射器的信号还在原地未动。
十妈十和莱蒂相互看了看,十妈十站了起来。“我现在要上楼了,”她说,“你们俩聊吧。”
“你也可以在这儿。”我说。
“噢,迈克,”她说了些不相干的事后,停了停,“跟莱蒂聊聊吧。”说着,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听着十妈十上楼的脚步声,过了会儿,莱蒂说:“迈克,现在出去到山上是很不安全的。你知道,对吧?就是开卡车也不安全,这种天气。而且还在下雪,你能准确地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可还是去不了。”
“我知道,”我说,“跟去年的那个徒步旅行者一样,他们开春才找到那人的十十尸十十体。”
可是那人没有发射器,所以他们不可能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什么也没挡住他们,那人失踪后,警察和土地局的人组织人员和直升机搜寻了整整十天,没在乎是什么天气。
“不错。”莱蒂轻声说道,“正是。”她等我再接着说,可我没有。“那人活不了多久了,他有病,很痛苦。他妻子后来说也许他就是要乘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在大风雪天出去。”
莱蒂又不言语了,看我要说些什么,我低着头不说话。
“他在那么坏的天气出去,”莱蒂终于又开口了,“那时天快黑了。现在,天在下雪,你十妈十七点半回来的时候,你正准备徒步上山。迈克?”
“波波可能还活着,”我着急地说,“不可能没有人不关心这个,州政十府也不可能不会花上千美元去搜寻抢救!”
“所以你想……”莱蒂说,“所以你要跑上山,让大家都着急心焦,让搜寻队上山,把波波带回来?这是你的计划?”
“不是。”我感到难过,我可没想到要那样做,我甚至没想过即使找到波波后,怎样把它弄下山的问题,“我只是……只是想找到波波,就这样。我想我可以上山,一切都会好的。以前下雪天我也出去过。”
“晚上?”莱蒂问,然后叹了口气,“迈克,你知道,很多人都关心波波。你十妈十关心它,我关心,理查·米勒也关心。那是只可十爱十的猫咪,而且我们都知道你很十爱十它。但是,我们也都关心你。”
“我没事。”我告诉她。我没在暴风雪的天一个人坐在废矿井口。我也没在缓监办挂号儿。
“如果今晚你上了皮文山,就不会那么太平了。”莱蒂说,“问题就在这儿。即使波波还活着——我不知道它真的还能活着,迈克——如果在这样的大风雪天你自己在什么地方冻僵了,就帮不了它了。对不?”
我看着手里的掌上跟踪显示器,看着那个不动的信号,想像着波波蜷缩在矿井口,越来越冷。它不喜欢冷。
“冻僵要死的时候会感到暖和,是这样吗?”我说。
“我听说是的。”莱蒂说,“我可不打算去尝尝这个滋味。”
“我也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别做傻事,迈克。搜索救护不一定能奏效。”
我感到要窒息了,“我装了一背包的干粮,一整盒能源棒。不信去问我十妈十。”
莱蒂耸耸肩说:“能源棒不能保证你不被冻僵。”
“这个我知道。”
“好的。还有件事:别理会舒司特和弗兰克家的那些孩子。他们很狡猾。”
我猛地抬起了头。她怎么知道这些?
莱蒂的眉十毛十向上挑了一下,“人们会议论的。我办公室的人有孩子在你们学校。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很狡猾,迈克,大家都知道。别让他们惹你伤心,你十妈十是好人。”
“我知道她是好人。”我想问莱蒂她是否告诉过十妈十约翰和里奥说的那些话,想求她不要告诉。可就大人们办事的方式来说,告诉十妈十可能是她做的第一件事。
莱蒂点着头:“好的。别理他们。”
她真是躺着说话不嫌腰疼。她用不着整天听他们说那些鬼话。
“我不是为这要出去的,”我告诉莱蒂,“我是去找波波。”
“我知道你是去找波波,”莱蒂说,“我也知道没有什么事是那么简单的。”她把电子地形图折叠好,站起来说,“我该回去了,趁天气还没更糟。告诉你十妈十我明天再和她聊。好好过周末。”她出门之前把我的头发又十十揉十十了两把,就像波波刚被植入芯片时,十妈十十十揉十十我头发一样。
莱蒂好久没这样对我了。我坐着没动,看着显示器上一闪一闪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我爬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大卫还没回来,我并不关心,可十妈十的门关上了。我知道她不当班时总是睡觉,我还知道要是听见大卫回来或是我出去,不用两秒钟,她就会跳下十床十,跑下楼。她在前门和后门上都挂了铃铛,从尼泊尔买来的那些铜饰物,或是去一号码头买来的什么叮当作响的东西。不管你要出去还是进来,是不可能不弄响什么的,想把那些铃铛摘下来,也得弄出声来。
“有了小孩你就十习十惯不再睡得那么沉了。”十妈十有一次跟我这么说的,好像我或是大卫这些年一直是小十奶十娃娃。我们的窗户也很旧了,本身就常吱嘎吱嘎地响。而且,雪下得更大了。
所以我只好坐在十床十上盯着外面的雪,尽量什么都不去想。我房间的窗户是朝东的,朝着市中心,看得到皮文山。因为雪的缘故,我看不见赌场的霓虹灯,可我知道那些灯是亮着的。
过一会儿雪停了,云层缝里透出几颗星星,也透出来霓虹灯的亮光:蓝白相间的是“十胡十椒磨房”,在市中心的南面,很显眼;北面一点的亮白色灯光是希尔顿——十妈十总叫它“母亲船”——聚集在市中心的还有红色霓虹灯的瑟卡斯游乐场,绿灯的哈瑞斯百货大楼——十妈十叫它“乌有城”,还有闪烁紫灯的丝拉沃芬——爸原来就在那儿上班。
爸很喜欢这种景致,很为我们能从家里一直看到市中心而骄傲,忍不住向朋友吹嘘。我还记得他把乔治·弗兰克和霍沃·舒司特,也就是约翰和里奥的爸爸带到家里的情景。他们在那儿看“全景”。爸是这么说的。原来的旧房子的窗户外没什么好看的,只有拖斗车在路上开来开去。“我得让咱全家离开这鸽子楼,”我们在旧房子住时,爸这么说,“我们要住真正的房子,我发誓。”后来我们就搬来了,真正的房子,可很快他就又觉得不够大了。
我关上了百叶窗,无力地倒在十床十上。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狗叫,接着又一只跟着叫了起来,一只接一只地,整个街区狗叫十声大作。接着我听见让它们戛然而止的声音:正在附近找猎物的郊狼的嚎叫。
五年前我们刚刚搬来时,一个街区以外就是皮文山了。冬天的早晨,有时候还能看见郊狼在我家车库前的车道上转悠。现在街区一再扩展延伸,房地产开发商已经建起了上百幢房屋:新奇的,大的,那些我们永远也买不起的,那些让爸眼馋手痒的,让他一连几个小时趴在书桌前琢磨的。我猜他和乔治、霍沃出去喝酒时也一定是谈那些房子。我不知道有谁会买那些大房子;在赌场或仓库干活的工人是绝对买不起的。如果十妈十不是要省下钱去读护理学校的话,也许她能买得起。惟一能住在那些房子的人,我看也就是在房地产公司工作的人了。
所以,我们的车道上再没有郊狼了,不过附近还是有。它们在房后,六码高的篱笆围墙外面。房地产开发商的各个开发地段之间仍有空地,那儿有野兔,你仍可以顺着这样的一片片野地走到真正的野外,一直到山里。
郊狼机敏得难以置信,如果必要,什么都可以拿来充饥。尽管人们把原来的荒野切割成一块块土地,却不能影响它们的生活。它们喜欢这个样子,因为城市和荒野之间是兔、鼠等啮齿类动物出没的地方,而啮齿类动物正是郊狼的美食,当然除了猫咪以外。所以当人们把地分割成块,它们就有了更多的狩独猎场。所以当人们杀死不少野狼——迫不得以时野狼是要吃郊狼的,郊狼却在城镇里的夹缝中快乐地生活着,而且大多数人认不出什么是郊狼,什么是家狗,它们可以悄悄溜进任何地方。米勒医生说现在纽约城里还有郊狼哩,在中央公园里。据估计整个国家得有上百万只。
牧场主和农场主痛狠郊狼,因为很难整治它们,即使你杀掉它们,总还会有更多的郊狼冒出来。可我对它们恨不起来,即使它们要吃猫眯。郊狼太聪明,太漂亮了,而且它们不过是要活命而已。就我所知,郊狼比我们人类做得好,它们知道如何利用所有有用的资源,爸以为他也是这样做的,可他不够聪明。
我躺在十床十上听着郊狼的叫十声,听着狗的吠声,尽量什么都不去想,可思路却不知不觉地运转着:这是多么怪异的城市,有赌场也有郊狼;开发商到处建房屋,却还有大山深处人难活命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了下来,朝窗外看看,除了雪还是雪。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铃铛响起,十妈十“咚咚”的脚步声下了楼,接着她和大卫开始大声争吵,我把枕头压在头上,终于睡着了。
星期六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看看天,雪是随时还会再下的。发射器上的信号仍然在原地未动,想着波波在冰天雪地里,我的心都冻成冰了。楼下有响动,还有咖啡和烤火腿的味道,也就是说,十妈十和大卫都在家。我披上衣服,抓起掌上跟踪显示器,跑下楼到了厨房。
“早晨好。”十妈十说,递给我盘子和鸡蛋。她穿着十毛十衣,样子很休闲。
大卫穿着浴袍,满脸怒气,他总是满脸怒气。真不知道他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迈克,显示器上有变化吗?”
“没。”我说。
她知道不会有变化,可为什么还要问。
大卫看起来快要杀人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准备尽快出门。
“好吧。”十妈十说,“吃完早饭,我们都上山。”
“我们都去?”我应道。
“你哥得去,不管他是不是想去,我还约了莱蒂。米勒医生早上得上班。亲十爱十的,除非你用不着这些人。”
“很好。”我说。
所以大卫才这么早起十床十。十妈十让他也去是给他的惩罚,让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莱蒂要去,是因为她有电子地形图,也可能是帮十妈十把我和大卫分开,避免我俩动手打架。而且米勒医生没有必要去,因为十妈十认为波波已经死了。
我放下盘子,匆匆喝了两口咖啡,“我去把篮子放进跑车。”
“你先吃饭,”十妈十说,“坐下。”
我只好坐下。下雪的天开车上皮文山不是十妈十理想的休息日活动;至少我不能再和她顶嘴。
大卫咬了一大口土司面包,含十着满嘴的面包就说:“我不去。”
他去不去对我没什么,可我不当着十妈十的面这么说。那是他俩要吵的事。
“你要去,”十妈十告诉他说,“如果波波还活着,你就要付兽医的账单;如果它死了,你给弟弟再买一只猫。如果我们再有猫,你要记住小心帮我们把它留在家里,不然,我就亲自打电话给缓监办,告诉他们取消监缓,把你送进牢里,大卫,我发誓要这样做的!”
十妈十真会那样做,大卫也知道十妈十会的。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十妈十说:“那猫自己不愿意待在屋里。”
“问题不在那儿。”十妈十说。我塞了满嘴的鸡蛋,脸都撑得变了形,以免对大卫叫喊起来,他恨波波,他就是想让波波死,我咒他也死,孤独地,在冰天雪地里死去。
我记得最初大卫放掉波波的情景。那时波波还没有发射器,我在后院喊它的名字。突然,我看见它翻过篱笆,飞快地朝我奔来,“喵”、“喵”不停地叫,尾巴翘着,惊诧诧的。我抱起它回了屋子。波波待在我的腿上,半个小时不肯下来,脸一个劲地朝我胳肢窝里钻,像是找地方躲藏似的。好半天它才平静下来不再颤十抖,跳下去开始找吃的。我以为那次惊吓过后,即使大卫打开所有的门和窗,波波也不会再想出去了,可我猜它一定是忘记了那可怕的经历。
“它也不想被冻死吧。”我说。
大卫把椅子推到一边说,“嘿,不管你那臭猫发生了什么,不是我的错,我不会十浪十费时间上山的。”他又看着十妈十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没关系。反正我早就该被关在牢里了。”
“十胡十扯,”十妈十说,“要是真的去坐牢,你失去的何止一个星期六?没去坐牢,知道你有多幸运吗?特别是这星期你所干的惊人举动?”
内华达州是对吸毒制裁极端严厉的州,轻微的吸毒行为也不例外,所以,去年大卫开飞车被抓住后,发现他吉普车的仪表盘下的贮藏柜里的毒十品,十妈十不得不去利用她的“关系”四处活动,保释他监外缓刑管制。这可以算是“关于青少年犯罪的软十性十处理方法”,因为大卫还差几个月才十八周岁,可是十妈十说她的“关系”认为区别并没多大,我觉得让大卫进牢房也许还能让他改过自新。
十妈十没说过她的“关系”都是哪些人,而我也不问他们是谁,我猜他们帮大卫并不只是出于好心肠,他们害怕十妈十会把所知道的他们的事说出去,虽然十妈十干的事是合法的。
“告诉你,”大卫说,“我是和一起工作的人出去的,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吃饭,打台球什么的,我是在城里的。”
“对,”十妈十说,“卫星出故障,谁也没办法搞清楚,对吧?你是料到了的。”
大卫翻着眼睛,“那倒霉的GPS昨晚什么时候好的?六点半,还是什么时候?我们还在吃饭呢。我们在十胡十椒磨房的那个匹萨饼店。不信你就给警官打电话问嘛。”他用拇指戳点着我的掌上跟踪显示器说,“你以为我很愚蠢?我知道它随时都可能恢复正常。怎么,难道我没上班而去了墨西哥不成?”
十妈十不屑再答理他。十妈十和我是家里明智的人:大卫像老爸。有谁要是蠢得把那么多毒十品放在车里而被抓住,就一定蠢得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看是这样。大卫被逮住后,我差点儿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他扫了我一眼,说:“嘿,我说,小老弟,你要是看见过我所见到的,你也会的。”
好像我从来不想见见世面。好像我从不想出门。好像我到现在也没想像过那会是什么感觉,各种各样许许多多不同的感觉,足以使我保持清醒——有的时候。
不过,就是当时我也明白大卫那样说是想让我感觉有罪孽感。他知道怎么让别人难受。现在他又指着跟踪显示器,不怀好意地说:“我干什么都要让那些人知道的。”
他在故意向十妈十示威,因为爸在丝拉沃芬做二十一点发牌员的时候就总是这样。发牌的人全时段都在被监控:赌场老板、藏在不被人知的摄十像十头都在监视。爸说:“你是躲不开的,就像在一个该死的盒子里似的.四周都是墙围着你。”可是爸是自己选择这个盒子的,大卫也是。
“问题不在这儿,”十妈十对大卫说,“大卫,不仅仅是不触犯地方上的法律。你下班后应该直接回家,你知道。”
“这么说现在你是我的监狱看守喽?就像赌场是爸的,里昂郡的警察是——”
“住嘴。”十妈十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我不是你的监狱看守,有我你才没进监狱。你是同意了保释条件的!”
“就像你决定去卡森干‘护理女郎’要同意的那些条款一样,是吧?”
十妈十失去了控制,大卫也是,他俩站起身,鼻子碰鼻子,四目横对,我知道今天全家一块儿去皮文山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是大卫打算去,即使我希望他去,他俩也不可能坐进同一辆车。大卫跟十妈十吵闹说的话从来都是没道理的,可是他知道那样才能让十妈十生气。有时候他得十胡十说一阵子,才能惹翻十妈十,十妈十到最后总是忍不住,即使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她还是要被惹恼。正像波波就算在外面被什么东西吓坏过,可大卫给它机会,它还是要跑出去。大卫专会搞得别人自己伤害自己。
他俩还在针锋相对,就像猫咪打架前相互对着绕圈一样,门铃却响了。
“我去开。”我说。
可能是莱蒂,我可以给她提个醒,里边在发生什么。
进来的是警察。“小伙子,早晨好。”他说,“我来看看大卫,你哥哥?”
“噢。”可我的腿却像直十挺十挺的木桩,让不开路似的。
“别担心。”他说,“只是例行毒十品测试检查。”
那该是星期五做的,这么说大卫溜过了该做的检查。
“他要去坐牢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