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幼虫吃人。”他说道。
我转身面对着他说:“你撒谎!”
“我-看-过-立-这-些-虫-子-吃-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停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是我小时候。我去了哈特蒙德,然后在回家的半路上看见一个地球人和一个特林克人,那个地球人是个代孕者。因为那里正好是山路,我就躲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那个特林克人不想打开男人的肚子,因为身边没有东西喂幼虫。男人走不动了,附近又没有房子。他痛苦得难以忍受,就请求她杀死自己。最后,她照办了,割断了他的喉咙,一抓就割断了。我看见幼虫把他的肚子吃穿了,它们从里面钻出来。然后又钻回去继续吃。”
他的话又让我想起了洛曼斯身上的肉,那些幼虫在里面爬进爬出。我轻声说道:“你以前怎么没有讲给我听?”
他吃惊地看着我,好像没注意我在听他说话似的,说:“不知道。”
“从那之后你就开始逃跑。对不对?”
“是的,笨蛋,我逃进了塔园,逃进了圈地。”
我摇了摇头,说出了很久以前就埋藏在我心里的话:“她没有挑选你做代孕体,奎恩,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她就会挑到我了。”
“不会的,她会选轩华,华……愿意这样。”
他轻蔑地说:“她们不选女人。”
“有时也会选女人。”我看了她一眼,“实际上,她们觉得女人更好,平时她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你该在旁边听听。她们说女人身上脂肪多,更能保护幼虫。但是为了让女人留下来好保证人类的繁衍,她们让男人来做代孕体。”
“好繁衍出下一代为她们提供代孕体,”他说道,口气由蔑视转为痛苦。
“不单单是这样!”我反驳道。难道事实如此吗?
“如果这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选择相信不止这样。”
“这是事实!”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孩,这样的争论真是愚蠢。
“葛图娃从那个男人身上取出幼虫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那事本不该发生的。”
“当然是那样的,只是你本不该看见那一切的,本来应该由拥有那个男人的特林克人来取幼虫的。她会蛰得他失去知觉,那样这个男人就不会受这么多痛苦了。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要被开膛破肚,把幼虫从肚子里取出来,如果漏取了一条。这条虫也会分十泌毒液,最后吃掉这个人。从他体内钻出来。”
十妈十十妈十曾经告诉过我要尊重他。因为他是我哥哥。但我还是很恨他。所以我走开了。他站在那里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他认为他是安全的而我不是。我本来可以揍他,但是如果他不还手,还用那种带有蔑视和痛苦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自己更受不了。
他不打算让我逃脱。他的腿比我长,一下子就拦在我面前,就好像我跟在他后面似的。
“抱歉。”他说道。
我继续朝前走,对他感到又恶心又愤怒。
“其实想想看,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葛图娃喜欢你,她会小心点儿的。”
我转身回头朝房子走去,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跑开。他毫不费力就追了上来。
“她有没有对你做过?”他问道,“我是说。你到了可以植入十卵十的年纪了,她有没有……”
我朝他打了一拳,我不知道我会出手打他,但我想我会杀了他。他只是回击了几下,但那也够我受的。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倒下去的,当我苏醒时,他已经走了。只要能摆脱他。受这点儿痛苦还是值得的。
我站起来,慢慢地朝房子走去,房屋的后面已经天,黑了,厨房里没有人,十妈十十妈十和姐妹们都在卧室里睡觉。或装作睡觉。
我一走进厨房,就听见隔壁特林克人和地球人说话的声音,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在十妈十十妈十的桌子旁坐下来。静静地等着。这是张平坦又破旧的桌子,笨重但雕刻十精十美,是爸爸在生前为十妈十十妈十做的。我还记得在爸爸做桌子时候,我在他脚底下跑来跑去的情景。
现在我斜靠在桌子旁边,想念着爸爸。要是爸爸还在的话,我就可以向他倾诉。爸爸的一生中,他做过三回代孕体,三批十卵十曾经在他体内孵化过,肚子被破开三次又被缝合。他是如何挺过去的?其他人又是怎样挺过去的?
我站起来,从藏槍处取出步槍,又坐回去。这把槍需要擦洗、上油了。
我给槍上了子弹。
“是甘吗?”
葛图娃在平坦的地板上行走的时候。发出一阵沙沙声,每条腿在此起彼伏的动作中都在地板上留下声音,沙沙的声响连绵不绝。
葛图娃来到桌子边,先抬起上半截身十体,然后滑上桌子,有时她的动作迅速得就好像是在水里游十动。她在桌子中间盘成一堆,然后看着我。
“这可不好,”葛图娃十温十柔地说道,“你不应该找到这把槍的,这把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
“荷姬芙小十姐,现在该叫荷姬芙夫人了,她会病死的。她不可能亲自带大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姐姐会抚养他们,同时照顾洛曼斯。”
没有生育能力的姐姐!在每一个特林克家族中,由一个能生育的女十性十来繁衍后代,由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十性十来照看家族。
“那么他不会死了?”
“是的。”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可以做代孕体。”
“没有人会请求他做这个了,再也不会了。”
我看着她黄色的眼睛,很想知道我对她的了解有多少。有多少是我自以为了解了的。我说道:“从来没有人来请求我们。你们从未征求过我们的意见。”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地球人类不可能在黑夜中看到别人脸上的肿块,房间里只有一点儿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你是用这把步槍猎杀的雅士蹄?”
“是的。”
“你打算用它射我吗?”
我看着她。她的身十体优雅地盘成一十十团十十。
“你觉得地球人的血好吃吗?”她什么话也没说。
“你是谁?”我低声说,“对你来说,我们又是什么东西呢?”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把头部盘在最上面。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她十温十柔地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你自己决定。”
“所以我的脸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告诉她。
“什么?”
“奎恩要我做出决定,把我惹恼了,结果就是这样子了。”我轻轻地拿起槍,把槍管斜斜地对着下巴,“不过至少我有了决定。”
“事情是这样的吗?”
“有事就问我吧,葛图娃。”
“关于我孩子的生命?”
她会这样说,她知道怎样和别人周旋。不管是特林克人还是地球人,但是这次没有起到作用。
“我不想成为代孕动物,”我说道,“就算是你的孩子也不行。”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我:“其实最近我们几乎不用代孕动物了,”她说道,“这你是知道的。”
“但是你们还是用地球人类做代孕动物。”
“是的,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教育你们并且把特林克人和地球人的家庭联结起来。”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十体,“你知道我们没有把你们当成动物看待。”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很久以前。你们的祖先还没有来到我们星球,我们曾经的代孕动物总是在我们植入十卵十后,杀掉了大部分的十卵十,”她十温十柔地说道,“你知道这一类事情的。甘,正是由于你们的到来,我们才知道什么是健康有活力的人种。你们的祖先由于受到同类的十奴十役和残杀,逃离了自己的家园,是我们拯救了他们,是我们把他们当人看,划出塔园给他们住,那时候他们还是把我们看成蠕虫,想尽办法杀死我们。”
听到“蠕虫”这两个字,我跳了起来,我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而她也察觉到了。
“明白了,”她静静地说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做我孩子的代孕吗?”
我没说话。
“那我是不是该去找轩华做呢?”
“可以。”轩华有这个愿望,那就让她做吧。她没看过洛曼斯痛苦的样子,要她做代孕,她会感到自豪……而不是恐惧。
葛图娃从桌子上滑十到了地上,我突然感到手足无措。
“今晚我会在轩华的房间里睡觉,”她说道,“今晚或明天我就告诉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的姐姐几乎像母亲一样带大了我,我们关系很亲密——我跟奎恩就不是这样。她能接受葛图娃,并且会一如既往地十爱十着我。
“等一下!葛图娃!”
她回过头来,抬起半截身十体靠近我的脸,说:“甘,你要理解我,这是成年人必须面对的事情,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要为我的家庭考虑。”
“但是她……是我的姐姐。”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我问过你的意见了!”
“可是……”
“轩华不会觉得这事有多难,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孕育新的生命。”
她是地球人类的后代,她能用十乳十汁来哺育的孩子,而不是让孩子附在血管上吸她的血。
我摇了摇头,说:“别那样对她,葛图娃。”我不是奎恩,好像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他那样冷漠,我可以把轩华当成自己的保护伞。想想看,让那些幼虫长在她的体内而不是我的体内,事情不是简单得多了吗?
“别那样。”我重复道。
她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转过头去,然后看着她,说:“让我来吧。”
我把槍从喉咙下挪开,她低下头想把槍拿走。
“不!”我告诉她。
“这是违法的。”她说道。
“把它留给家里人吧,也许哪一天谁会用它救我一命。”
她抓住槍管,但我没放手,她一把就把我拉了起来了,拉得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留下这把槍,”我又说道,“要证明我们不是你的动物,这是成十人之间的事,那么你就要承担这个风险。与人合作总是要承担风险的,葛图娃。”
要她放开槍是不容易的,她颤十抖了一下,发出“咝咝”的响声。我意识到原来她也有恐惧感,以她的年龄推断,她肯定亲眼见过槍十支对她的民众造成的伤害,现在槍十支和她的孩子将要共处一室了。她还不知道我们藏了其他的槍十支,所以那些槍是安全的。
“今晚我要植入第一枚十卵十,”在我收起槍的时候,她说道,“你听见了吗,甘?”
这就是为什么家里其他人要分享一枚蛋而我却能独自享用一枚,为什么十妈十十妈十总是默默地看着我,就好像我要离开她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似的。葛图娃是否认为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我听见了。”
“现在就开始吧。”她把我推出厨房,跟在我后面来到我的卧室。
她那焦急的口气让我回到了现实,我指责道:“你今晚就会给轩华植入十卵十,是吗?”
“今晚我一定要找个人做代孕体。”
我停住脚步,无视她焦急的心情,挡住她的去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找谁?”
她从我身边滑过,来到卧室,我看到她坐上我们共有的睡椅。轩华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那她就会在轩华房间的地板上给她植入。一想到她会这样做,我就感到异样,一下子就生起气来。
不过,我还是脱十下衣服在她身旁躺下,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感到被蛰了一下,那种熟悉得让人浑身麻麻的感觉又来了,我浑身无力但很舒服。她的产十卵十器在我身上游走,产十卵十器刺入的时候并不疼,并且一下子就刺进去了。她的身十体在我身上像波十浪十般起伏,她用力把十卵十排十入我的身十体。我抓住她的一双臂膀,想到洛曼斯也曾这样抓过她,我就放开双手,一不小心碰到她。她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十声。我希望再次被她用臂膀做的笼子围起来,但她没有,我只好又抓住她的手臂,这使我感到很羞愧。
“抱歉。”我小声说。
她用四条臂膀抓住我的肩膀。
“你会在乎吗?”我问道,“你会在乎那个人不是我吗?”
她很久没有回答我,最后她说道:“今晚你是那个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人,甘,我是早就决定好了。”
“那你会去要轩华做吗?”
“会的,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恨我的人身上?”
“那不是……恨。”
“我知道那是恨。”
“我那是害怕。”
沉默……
“我现在还是害怕。”此时此地,我可以向她承认了。
“但是你挺身而出帮了轩华。”
“是的,”我把前额靠在她身上。她浑身冰凉,那天鹅绒般光滑的肌肤,摸上去是那么柔软。
我继续说道:“也是为了把你留给我一人。”这是事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事实。
她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声,说:“真不敢相信我刚才还误会了你,”她说道,“我其实早就选定了你,我相信你长大后也会选择我的。”
“是的,但……”
“洛曼斯?”
“对。”
“我知道没有哪个地球人能在经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泰然自若,奎恩也曾见过,是吗?”
“是的。”
“应该好好保护他们。别让他们看见这个。”
我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同时也觉得她这样说不切实际。
“这不是保护,”我说道,“要让他们有足够的知情权,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就让我们看,并且要多看几次。葛图娃,没有哪个地球人见过顺利的生产,我们看见的全是代孕体的痛苦、恐惧,甚至是死亡。”
她低下头看着我,说:“那是别人的私事,一直以来都是那样。”
她的口气使我不想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她改变了主意,我就会成为第一个被别人参观的人。但是我的提议已经给她留下了印象,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会做这样的尝试的。
“你不能再看了,”她说,“我不让你老想着射杀我。”
和十卵十一起进入体内的小剂量液体使我放松下来,就好像吃了不十孕蛋,但我还是记得我手上曾拿过一把槍,心底有过的恐惧、后悔、气恼及失望。不用回想,我就能记起这一切。
“我不会开槍射你的,”我说道,“那不是射你。”
她是从我爸爸体内孵化出来的,当时爸爸跟我差不多大。
“你会的。”她固执地说道。
“不会的。”
是她挡在我们和她的族人之间,为了保护我们,而跟她的族人周旋。
“你会用它伤害你自己吗?”
我不经意地动了一下,感到不舒服,说道:“我可能会那样做,差点儿就做了。”
“你现在可以活下去了。”
“是的。”
“我既年轻又健康,”她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留下你一个人。洛曼斯事件是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代孕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