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林克人葛图娃来到我家的那个夜晚,我的童年刚好结束了。她给了我们家两枚不十孕蛋,一枚给了我十妈十十妈十、哥哥和我的两个姐妹,另一枚她让我独自享用。即使是这样,这两枚蛋也足以让每个人感觉良好。这里的“每个人”并不包括十妈十十妈十,因为她一点儿也不想吃。在每个人都开始陶醉其中、走路摇摇晃晃的时候。十妈十十妈十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们,大部分的目光都停留在我身上。
我十靠在葛图娃天鹅绒般光滑的腹侧边,间或十吮十吸一下手中的蛋。真搞不懂十妈十十妈十怎么就不愿享用这美味,更何况它还能带来一种快十感。对身十体也没有坏处。要是她偶尔放纵一下自己吃点这个,那她的头发就会少白点。吃不十孕蛋可以延长寿命、增强活力。我爸爸从没有拒绝过吃蛋,结果寿命延长了三倍,晚年的时候。他还娶了我十妈十十妈十并生下了四个孩子。
然而,十妈十十妈十对自己的未老先衰好像并不担忧。当葛图娃抬起几条臂膀把我拉得靠她更近的时候,十妈十十妈十走开了。葛图娃喜欢我们的体十温十,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会要我们靠近她。我小时候呆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多,那时,十妈十十妈十总是教我如何跟葛图娃相处:要尊重她、顺从她。因为她是特林克的政十府官员,并掌管着塔园(划给地球人的居住区),也就是说她是特林克人中处理地球人事务的最高长官。十妈十十妈十说,有这样一位要人来到我们家是一种荣幸。十妈十十妈十在撒谎的时候就会摆出一本正经、不容置疑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也不知道她撒了些什么谎。葛图娃来到我们家确实是一种荣誉,但她已不是第一次光临我们家了,葛图娃并不喜欢在一个她看来是另外一个家的地方受到过分的礼遇,她一般都是直接走进房间。爬上一个特别为她准备的睡椅,然后喊我过去给她取暖。和她躺在一起,听着她像往常一样唠叨说我骨瘦如柴的时候,跟她讲礼数是不可能的。
“你比我上次看见时好多了,”这次她一边说,一边用她的六七条臂膀在我身上抚十摸十着,“你总算长胖了,瘦弱是件危险的事。”慢慢地,她的抚十摸变得含蓄起来,变成了阵阵的十爱十抚。
“他还是很瘦。”十妈十十妈十急忙说道。
葛图娃抬起头来,身十体有足足一米长的部分离开十床十铺,好像是坐起来,然后看着十妈十十妈十那张苍老的脸,十妈十十妈十转过身去。
“莲恩,你还是把剩下的蛋吃掉吧。”葛图娃说。
“这些蛋是给孩子们吃的。”十妈十十妈十说道。
“这是为全家人准备的,请吃了吧。”
十妈十十妈十不情愿地从我手里接过蛋,放到嘴边。软十软的蛋壳已被我吸得瘪了下去。壳里只剩几滴东西了,十妈十十妈十还是用力地把它们吸出来咽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线条舒缓起来。
“很美味,”她说道,“有时我都记不起来这有多好吃了。”
“你该多吃点儿,”葛图娃说,“你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十妈十十妈十闭口不答。
“能有机会来这里,我觉得很高兴,”葛图娃说,“因为有你在,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就像个避难所。但是你都不愿意好好地照顾自己。”
葛图娃在塔园外受到自己族人的围攻,她的族人想拥有更多的地球人,只有她和她的政十十党十十站在地球人和游牧部落之间,这些游牧部落的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设立一个保留区——塔园,为什么他们不能通过抓捕、买卖、征用的方式获得地球人。也许他们理解,但是由于他们迫切地需要地球人,他们才不在乎要不要搞什么保留区呢。为了获得政治上的支持,她把我们分配给这些不顾一切的游牧部落,她还把我们卖给有权有势的特林克人。这样,我们就成了一种必需品、身份的象征、一支独立的族群。由她来监管地球人家族的组合,终结了以前任意拆散地球人的家庭以迎十合特林克人盲目需求的制度。我曾经在塔园之外跟随葛图娃生活过,在外面,我看到特林克人用渴望的神情看着我。那些特林克人好像一口就能把我们吞下去,而只有葛图娃挡在我们面前,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恐怖。有时,十妈十十妈十会看着她对我说:“把她照顾好了。”我意识到十妈十十妈十也曾在塔园外呆过,也见过那些特林克人的样子。
这时,葛图娃挥动四条臂膀把我从她身上放到地板上,说道:“去吧,甘,去那边和你的姐妹们坐在一起,省得你坐在这里不自在。你已经把蛋吃得差不多了,莲恩,你过来给我暖暖身十子。”
十妈十十妈十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犹豫,我记得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我有过的最早印象就是十妈十十妈十惬意地舒展身十体,和葛图娃靠在一起,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当她把我从地板上抱起放在葛图娃的一节躯体上时,就会发出阵阵笑声。那时候,她还会吃她名下的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不吃蛋的。
她靠着葛图娃躺下,葛图娃用她左排的所有臂膀轻轻地缠绕着十妈十十妈十,以防止十妈十十妈十掉下来。我总是觉得那种姿势让人很不舒服,并且除了姐姐,全家人都不喜欢那样。他们说那样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
这次,葛图娃是故意这样做的。她把十妈十十妈十圈起之后就轻轻地舞动着尾巴,然后说道:“你没有吃够蛋,莲恩。给你吃的时候你就该把你那份吃完,你现在很需要这个。”
葛图娃迅速地动了一下尾巴,要不是我一直看着她,我都察觉不到她的动作。她在十妈十十妈十的腿上蛰了一下。十妈十十妈十大十腿上流十出了一滴血。
十妈十十妈十叫了一声。也许是由于吃惊吧。因为被蛰到并不会感到疼痛。我看到她轻叹了一声,放松了身十体。她在葛图娃用触角围成的笼子里无力地挪动着,想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这是在做什么?”十妈十十妈十问道,听起来好像快睡着了。
“我不想看见你坐在那儿受折磨。”
十妈十十妈十耸耸肩,她说道:“明天。”
“是的,明天你还是会痛苦——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但是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好好地躺在我身边,给我取取暖,我会让你放松的。”
“你知道的,他现在还是我的。”十妈十十妈十突然说道,“谁也不可能把他从我身边买走。”她的口气冷静,要是平常她是不会允许自己提起这件事的。
“谁都不能买走他。”葛图娃点着头,顺着十妈十十妈十的话说道。
“你说我会用儿子来换蛋以延年益寿吗?用我自己的儿子?”
“你不会,不管用什么东西,”葛图娃拨十弄着自己那长长的、花白的头发,搂了搂十妈十十妈十的肩膀说道。
我想过去跟十妈十十妈十靠在一起,跟她分享这个时光。她不用再吃蛋,也不用被蛰了。现在,如果我十靠在十妈十十妈十身边,她会牵着我的手,会对我笑,还会对我讲她的心里话。但是到了明天,她会记起这一切并且感到很尴尬。我可不想在她感到尴尬的时候记起我,还是乖乖地坐在原地吧,我只要知道她十爱十我、尽到了做十妈十十妈十的责任、为我担忧、为我痛苦就够了。
“轩华,给你十妈十十妈十脱掉鞋子,”葛图娃说,“呆会儿我再蛰她一下,她就可以睡觉了。”
姐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照办了,然后她在我身边坐下,握着我的手,我和她一直都很亲密。
十妈十十妈十把头枕在葛图娃的腹侧,想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葛图娃又大又圆的脸,但没看到。
“你还要蛰我吗?”
“是的,莲恩。”
“那我岂不是要睡到明天中午。”
“这样很好,你需要睡眠,上次你是什么时候睡的?”
十妈十十妈十没有回答,露出烦恼的神情,咕哝道:“我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踩死你的。”
这是她们之间常开的一个玩笑,可以说她们是一起长大的,但葛图娃太庞大了,就算是在她小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地球人能从她身上踩过。
她现在的年龄几乎是十妈十十妈十的三倍,然而即使十妈十十妈十到过世的年龄了,葛图娃还是处在青年阶段。十妈十十妈十和她相遇的时候,葛图娃正处在快速发育的阶段——有点像青少年期。十妈十十妈十当时还是个小女孩,但她们在一起成长,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葛图娃最后还介绍爸爸给十妈十十妈十认识,然后他们相十爱十了,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他们还是在葛图娃进入家族事业——从政的时候,结婚了。后来,她和十妈十十妈十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在我姐姐出生前,十妈十十妈十向葛图娃许诺把自己的一个孩子送给她。十妈十十妈十得把一个孩子送给某个特林克人,十妈十十妈十宁可给葛图娃也不愿意给陌生人。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葛图娃四处活动,增强了自己的影响力。当她回来向我十妈十十妈十索要这几年辛苦工作的回报时,塔园已经属于她了。姐姐一看到葛图娃就喜欢上了她,想被她选中。十妈十十妈十当时正好怀着我,葛图娃也被十妈十十妈十的建议打动了:选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和他一起成长。十妈十十妈十告诉我,在我生下来才三分钟的时候,葛图娃就用她的臂膀把我圈在她身上。几天后,我就初次尝到不十孕蛋的滋味。当有地球人问我是否害怕葛图娃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们这件事情,我也会把同样的故事讲给特林克人听。出于担心和无知,他们往往会要求换成青少年。至于我的哥哥,要是他很早就被特林克人收养的话,他就不会害怕和不信任特林克人,也会比较自然地进入一个特林克人的家族。有时,我觉得他应该能做到。我看着哥哥,他在房间里舒展着四肢,睁着眼睛,不十孕蛋的作用使他眼神恍惚。不管他怎么看待特林克人,他总是要求分享那份蛋。
“莲恩,你现在站得起来吗?”葛图娃突然说道。
“站起来?”十妈十十妈十说,“我想我就快睡着了。”
“现在别睡,外面好像有动静。”臂膀围起来的笼子突然不见了。
“什么动静?”
“起来,莲恩!”
十妈十十妈十听出葛图娃的口气不对劲,赶紧坐起来,差一点儿就被葛图娃丢在地板上了。葛图娃那长达三米的身躯“刷”的一声就离开了她的睡椅,迅速来到门口。她身上长着骨头——有一条条的肋骨、长长的脊椎骨、圆圆的头骨,每节躯干上还有四双手臂,但是当你看到她翻转身十体跳到地上然后移动身十体时,那柔十弱无骨的样子会让人产生错觉:她是在游十动而不是走动,当然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空气中游十动着,就好像水中的生物一样。我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
我起身离开姐姐,摇摆不定地跟随她来到门口。其实,坐在原地享受吃蛋后的美味感觉会更好,能够找到一个少女一起做做半睡半醒的梦就更好了。从前,特林克人只是把地球人看做是再合适不过的、可以用来做代孕体的恒十温十动物,他们把人类不分男十女圈几个养起来,每天只是喂些蛋,也不用担心地球人会跑掉,就这样让地球人一代接一代地繁衍下去。我们是幸运的,因为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只经历了几代而已,否则我们就永远只是适宜做代孕体的大型动物而已。
“帮我顶十住门,甘,”葛图娃说道,“让家里人回避一下。”
“什么在外面?”
“一个地球人代孕体。”
我一下子靠紧门,说道:“在这儿吗?是独自一人吗?”
“我猜他是想到电话亭,”她背着一个失去知觉的男人从我身边走过,她把这个人搭在身上,就好像在身上搭着一件衣服。这个人看上去很年轻,和我哥哥差不多大,但他看上去简直骨瘦如柴。
“甘,你去电话亭打个电话。”她说道。她把身上的人放到地板上,开始扒下他的衣服。
我没动。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动不动。我知道这表示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让奎伊去吧,”我告诉她,“我留在这里,也许能帮上忙。”
她又开始上下移动自己的手脚,扶起那个男人,把他的上衣从头顶脱十下来,“你不会想要看这些的,”她说道,“太残忍了,我没办法像他的特林克主人那样帮助他。”
“我能理解。你还是让奎伊去吧,即使他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我还愿意帮忙。”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哥哥——又高大又强壮,当然会对她帮助很大。哥哥现在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墙角看着地上的男人,满脸厌恶和恐惧的神情。葛图娃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你去吧,奎伊。”她说道。
哥哥没有争辩,他摇晃着站起来,稳了稳身十体。
“这人的名字叫布兰姆·洛曼斯,”她读着男人手臂上的宇。我不由自主地摸十着自己手臂上的标牌,“他要找荷姬芙,你听清楚了吗?”
“布兰姆·洛曼斯荷姬芙,”哥哥说道,“那我去了。”哥哥小心翼翼地绕过洛曼斯,然后冲出门外。
洛曼斯逐渐恢复了知觉。妹妹终于从蛋的作用中清醒过来。走上前来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洛曼斯呻十吟了一下,伸出双手攥十住葛图娃的两条臂膀,然后又放开。十妈十十妈十一把拉开了妹妹。
葛图娃先动手脱十下这个人的鞋子,然后脱十下他的裤子,留出两条手臂给他握着。除了最后几排臂膀,她全身都很灵活。
“这时候我不想听你争辩,甘。”葛图娃说道。
“我该做什么?”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到外面去杀一头至少有你一半大的动物回来。”
就算不是用来蛰人,她的尾巴也是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她用尾巴一下就把我扫出了房间。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忽视她的警告真不是明智之举。我走进厨房,准备用斧头或刀来宰杀动物,十妈十十妈十养了地球上的动物给自家吃,还饲养了几千头当地的动物以获取十毛十皮。也许葛图娃想要的是当地的动物,一头雅士蹄。有一些雅士蹄的大小正合葛图娃之意,但这种动物的牙齿数是我的三倍。并且很会咬人。十妈十十妈十、姐姐和哥哥都曾经用刀杀过雅士蹄。我没有杀过,我连小动物也没杀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葛图娃在一起,而我哥哥和姐妹们一直呆在十妈十十妈十身边学做家务。葛图娃最初说的话是对的:我应该去电话亭打电话,至少那件事我还做得来。
我走到厨房拐角的壁橱那儿,十妈十十妈十把大件的工具都放在这里,壁橱的后面有一根用来排放厨房废水的水管,现在已经不用了。在我出世前,爸爸把排废水的管道改道了,老管子现在被折叠在一起,中间就可以藏下一把步槍。我家不止这一把槍,但这把最容易拿到,用这把槍就可以捕获一头最大的雅士蹄,不过,也许这样葛图娃就会怀疑我是用什么武器杀的了。在塔园是不允许地球人拥有武器的。塔园建成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地球人槍击特林克人和代孕地球人的事件,这起事件发生在特林克人和地球人建立结对家庭之前,也就是特林克人拥有可以支配的地球人、大家可以和睦相处之前。在我生活的这段时间,没有发生过槍击特林克人的事件,但是禁槍的法律没有废止,说是为了保护地球人。在发生暗杀事件期间,特林克人出于报复,曾血洗了许多地球人的家族。
我出门走进笼圈,挑了一头最大的雅士蹄,然后开槍打死了它。那是一头正在成长中的雄十性十雅士蹄。长得很健壮,十妈十十妈十看见了肯定会不高兴,但是这头大小正合适,而我也没时间再挑选别的。
我把雅士蹄扛在肩膀上,来到厨房。我先把槍放回藏槍处。如果葛图娃看到了那长长的、仍带着体十温十的十十尸十十体上的槍伤要没收这把槍的话,我就十交十给她。没有发现的话,就放在爸爸原来放的地方吧。
我转过身去,准备把雅士蹄给葛图娃送过去。站在门前。我又犹豫了一会儿,因为我内心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其实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以前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但是葛图娃给我看过图画。还画过图纸给我解释过。她已肯定我长大的那一天就会了解所有的真相。
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走进那间房,于是我又花了点儿时间在我十妈十十妈十那刻着花纹的盒子里挑选了一把刀,因为我猜葛图娃也许会需要一把刀——雅士蹄十毛十很长、肉又厚。
“甘!”葛图娃喊道,因为焦急而提高了嗓门。
我咽了一口唾液,从来没想到挪动一下腿会有这么艰难。我发现我浑身颤十抖,真是丢人。
我把雅士蹄放在葛图娃的脚边,发现洛曼斯又失去了知觉。房间里只剩下我、葛图娃和洛曼斯。十妈十十妈十和姐妹们也许都被打发去睡觉了,那样她们就不必看到这一切了,我真羡慕她们。
当葛图娃拎起雅士蹄的时候。十妈十十妈十走了进来。葛图娃没看到我递给她的刀子,她伸出爪子,一下子就把雅士蹄一分为二。她看了我一眼,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专注的神情,说道:“按住这人的肩膀,甘。”
我痛苦地看着洛曼斯,我连碰都不愿意碰他,更别说要我按住他了。这和去杀一头动物不一样,不可能一下子就了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动手去做。
十妈十十妈十走上前来说道:“甘,你按住右边。我按左边。”可是如果洛曼斯苏醒过来,一下子就会把十妈十十妈十掀翻的。
“别担心,”我抓住男人的肩膀,“我行的。”
她还在旁边犹豫着。
“别担心,”我说道,“不会让你丢脸的,别再呆在这儿看了。”
十妈十十妈十不放心地看着我,摸了摸十我的脸,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葛图娃如释重负地低下头来,像地球人一样礼貌地说道:“谢谢你,甘,那只小东西……她总是在我面前自寻痛苦。”
洛曼斯呻十吟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我倒希望他就这么昏迷下去。葛图娃凑过头去好让他能看见她。
“我已经蛰了你,好让你舒服点,但不敢用太大的力,”她告诉洛曼斯,“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再蛰你一下好让你入睡,那时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求你,”他哀求道,“等……”
“时间紧迫,洛曼斯,一结束我就会蛰你入睡的,荷姬芙会来的,她会给你几枚蛋让你恢复体力,我很快就会做完的。”
“荷姬芙!”男人一边喊道,一边在我的手下挣扎着。
“很快就会没事的,洛曼斯。”葛图娃看了我一眼。
洛曼斯伸出爪子轻轻地放在他的右腹部最后一根肋骨下面。那里有东西在微微地移动——很微小,就好像是没有规则的脉动,在褐色皮肤下,移动的东西一会儿在这里鼓起一个包,一会儿又在那里凹下去一块。这种动作持续着,直到我发现了规律,可以预测下一次动作。
在葛图娃手爪的按压下,洛曼斯全身僵硬起来。好用自己的后半部分身十体紧紧地缠住他的腿,就算他能挣脱我,也不可能逃脱她的缠压。他绝望地挣扎着,这时,葛图娃用洛曼斯的裤子绑住他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到头顶,好让我跪在上面,把他死死地钉在地上。最后,她把洛曼斯的衬衫卷成一十十团十十,让他咬住。
接着,她切开了他的腹部。
他十抽十搐了一下,差一点儿我就抓不住他了。他发出的那种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见人类发出过这样的声音。葛图娃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她只是继续向下切,时不时停下来十舔十一下伤口留出来的血——她唾液中的化学成分能收缩血管,把血止住。
我觉得自己像个帮凶,在帮葛图娃折磨他、毁灭他。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吐了,奇怪的是我一直忍到现在,不过不可能挨到她做完手术才吐。
她在洛曼斯的肚子里找到了第一条幼虫:它肥胖厚实,由于吸足了血而全身通红,身上还沾着血。它已经吃掉了十卵十壳。不过可以看出来还没有开始吃它的宿主——洛曼斯。它还会分十泌毒液,这种毒液既可以向宿主发出警告,也会让宿主感到不舒服而想呕吐。在这之后,它就开始吃宿主身上的肉,当它吃完肉爬出洛曼斯的身十体时。洛曼斯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快死了,这时他已经不可能为自己复仇了。不过,在代孕体感到恶心呕吐和幼虫开始吃他的肉之间,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可以在这段时间把幼虫从宿主体内取出来。
葛图娃小心冀翼地挑出幼虫,然后盯着它看了又看,几乎没听到洛曼斯发出的可怕呻十吟声。突然,人又失去了知觉。
“很好,”她低下头看着洛曼斯,“真希望你们地球人可以用意念控制自己的知觉。”她毫无同情心,而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呀,还没有长出手足和骨头,约十五厘米长、两厘米宽,因为还沾着血而全身黏十稠,看上去就像一条大蠕虫。葛图娃把它放入雅士蹄的肚子里,它立刻就往里钻,它会一直呆在里面直到没有东西可吃为止。
她在洛曼斯的肌肉里探寻着,又找到两条幼虫,其中一条比较小但是很有活力。“雄虫!”她快活地说道。这条幼虫的寿命比我要短得多,在它的姐妹们长出手脚之前,它就会变形,并且一旦它能抓住什么东西,就会立刻缠绕着它。当葛图娃把它放进雅士蹄肚子里时,只见它一个劲地想咬她。
颜色惨白的蠕虫在洛曼斯的肌肉里显形,我闭上了眼睛。这比看到爬满了蛆的腐烂的十十尸十十体还恶心,也比在图表上看到的恶心。
“啊,这里还有,”葛图娃说道,拉出两条又长又肥的幼虫,“看来你还得再杀一只什么动物来,甘,不管什么动物,只要是你们这里的就可以。”
总有人这样对我说,特林克人和地球人这样合作创造生命是完美无缺的。直到几分钟前我还相信这是对的,我知道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伴随着痛苦和鲜血,但是眼前的情形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看起来更恐怖。我还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来面对这一切,有可能我永远都不能面对,但是现在我已亲眼看见了,即使现在闭上眼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葛图娃找到了一只正在吃十卵十壳的幼虫,残余的十卵十壳还附着在血管上,幼虫通过吸管使自己固定在血管上,同时用吸管来吸宿主的血。它们在孵出来之前只吸食血液,然后吃富有弹十性十的十卵十壳,最后就吃宿主的肉。
葛图娃咬掉十卵十壳,十舔十掉上面的血液,她是不是喜欢血液的味道?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是那么不对劲、那么陌生。我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事让我觉得她很陌生。
“好像又有一条,”她说道,“也许不止一条,真是个大家庭。最近这段时间,能在代孕动物身上找到一两条成活的幼虫,我们都会很高兴。”她用眼角扫了我一眼,“到外面去,甘,把你的肚子吐干净,趁他还没清醒,赶紧去。”
我蹒跚着走出去,几乎无法站立。就在前门的一棵大树后面,我吐得昏天黑地,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我全身发十抖、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我不明自我为什么会哭,但是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好离得房子远点,免得被人看见。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红色的幼虫在暗十红色的肉里蠕十动的情形。
有一辆车朝这边开来,我知道这一定是奎恩带着洛曼斯的主人来了。也许还有一名地球人医生。因为在塔园除了农用车,地球人是不可以驾驶汽车的。我撩十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甘,”奎恩等车一停下来就喊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缓缓走出为特林克人设计的扁圆形的车门,另一个地球人从另一边下了车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直奔房屋。我知道他这一定是医生,有了他。再加上几枚蛋,洛曼斯就有救了。
“荷姬芙?”我问道。
一个特林克人从车里冒出来,在我面前直立起半截身十体。她脸色苍白,看上去比葛图娃瘦小,也许她是由动物代孕体孵出来的——由人类孵出的特林克人十体形比较庞大。
“六条幼虫,”我告诉她,“也许是七条,至少有一条雄虫,都活着。”
“洛曼斯呢?”她焦急地问道,听到她的问题和提问的口气,我喜欢上了她。洛曼斯清醒时最后说的就是她的名字。
“他还活着。”我说道。
然后她不再说话,直奔房屋。
“她病了很久,”哥哥一边看着她,一边走过去说道,“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她身边的人让她别为这事出门。”
我一言未发,对这个特林克人心生敬意。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希望哥哥也到房间里去,就算是出于好奇也该进去。
“最终发现这一切超乎你的想象,是吗?”哥哥问。
我看了他一眼。
“别用她那种眼神看我,”他说,“你又不是她,你只是她的财产罢了。”
她的眼神,我现在都能够模仿她的神情。
“你怎么了?吐了吗?”他耸十起鼻子在空中闻了闻,“那么你总算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了?”
我走开了。我们俩以前很亲密,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到处走,有时,葛图娃也会答应我带他一起去城里。但是在他进入青春期之后就变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和葛图娃刻意保持距离,接着就开始逃跑,直到他意识到这里无路可逃。逃不出塔园,也逃不出外面的世界。后来,他什么事也不关心,只在意分给家里的那份蛋。他认为只要我不出什么事,特林克人就不会拿他怎样。后来,他就开始监视我,这让我对他除了恨意就没别的感情了。
“说真的,到底怎么了?”他跟在我后面问道,
“我杀了一头雅士蹄,那些幼虫在吃它。”
“光为这事你还不至于跑出来呕吐。”
“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在我面前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那倒是真的,告诉他这么多就够了,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即使要说的话也不是对他说。
“哦。”他说道,看了我一眼,欲言还休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说了什么吗?”奎恩问道,“我是指洛曼斯。”
“他说‘荷姬芙’。”
奎恩耸了耸肩说:“如果她拿我当孵十卵十器的话。我才不会给她打电话。”
“你最好还是给她打,因为只有她才能用尾巴蛰你来缓解你的痛苦,还不会伤到幼虫的生命。”
“你以为我会在乎它们的死活吗?”他当然不会,那……我会吗?
“狗屁!”他吐了口气,“我亲眼见过他们是怎么干的。你以为今天发生在洛曼斯身上的事情很糟吗?其实这不值一提。”
我没有跟他争辩,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