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译
我即将去南极考察,在那里要度过漫长并远离尘世的两年时光,所以当然不能对奥涅尔不辞而别。此人十大名鼎鼎,照片经常在报上露面——那是一张典型的学者脸,闹不清是心不在焉还是全神贯注。一颗光秃秃的大脑袋,配上小鼻子和乌黑的小眼珠,总是春风满面和你套近乎,让你无法分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严肃当真。不过,奥涅尔的确是世界上最最和善的人。
他把我带进乱七八糟的工作室。我告诉他要出发远行并介绍了南极考察计划。奥涅尔很有礼貌地听我说话,不过他那副样子就像我只是去走走亲戚而已。听着听着他突然转身从桌下拖出一个黑匣子放到我面前,随手又把桌上乱糟糟的大批纸张捋往一边。
“看吧,”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到底搞成功啦!”
我的眉心拧成老大的疙瘩。
“你说什么?这匣子干什么用的?”
“怎么?连我对你说过的写作机器都想不起了吗?”他相当气愤地责问。
我想这只能怪奥涅尔脑袋里的新奇念头太多,让我应接不暇,于是随口敷衍说:“噢,你是说已经把那台机器搞成啦?”
幸福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是的,是的,我成功啦!这是一台能写出名家杰作的机器。只要向它下达指令,立马就能一挥而就,我特别为它的快速而自豪。”
“它到底有多快?”
“只需25分钟就能得到一部具有大仲马风格的长篇小说,10秒种就能写出模拟拉封丹的十四行诗,你想见识见识吗?”
是啊,我简直无法想像这种人间奇迹。
“奥涅尔,这太不可思议了!它究竟是怎么十操十作的?”
“这全靠了神奇的电子技术。在这匣子的右边有排键钮。每个键钮都对应一种体裁:比如长篇小说、史诗、诗歌、剧本、论文等等,而左边有个麦克风。你只需要按下键钮,对准麦克风报出作家姓名,比如司汤达啦,雨果啦,莫泊桑啦……想到谁就报谁,然后你就等着作品从机器另一端出来好了,你所需做的一切就是给它供应纸张……”
我举起双手朝天嚷着:“奥涅尔,你莫非在开玩笑吧……”
奥涅尔只是指指打印好的成摞稿纸作为回答。我迫不及待地翻阅它们,奥涅尔确实没有说谎:那里竟有类似巴尔扎克的作品,还有和希罗德的独幕剧、左拉的小说、鲍狄埃的诗篇相仿的文稿……全都惟妙惟肖,卓越无比!
奥涅尔点点这叠稿纸说:“它们总共才费了我3小时20分钟,这样的产量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惊得张口结舌:“但……但是你用它们来干……干什么呢,奥涅尔?签上你自己的名字吗?按照法律来说它们是属于你的,这是你的作品,而不是雨果或莫里哀的。我认为你肯定能够发表它们,恐怕所有的文学奖都将被你大包大揽了。这台机器多么不可思议!你能告诉我更多细节吗?”
奥涅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得了,它的原理非常深奥,恐怕对你说不清楚,因为你的数学基础不行。还是让我们来喝一杯吧,为了你的远行也为了我的成功。”
于是他转身去了厨房。
我听到奥涅尔在冰箱里找寻食物。他不愿正面回答我,我也弄不明白他要这些文稿干什么,是想去出版吗?
后来不久我就动身去了南极,一路平安无事。每天忙于考察,几乎忘却了奥涅尔的奇妙发明。我也没从无线电里听到有关新闻。报纸到达我这儿要推迟很久,不过当我考察结束时,我却见到报纸上对奥涅尔大吹大捧,不但登了他的履历还配上大幅的照片。
那是在某个晚上,在我检查一大捆刚刚收到的报纸时,醒目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奥涅尔的奇特发明!》我就自言自语说:“这肯定就是他的写作机器,他竟然公布了这个秘密!现在全世界都会知道他是如何发表大量作品的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文化革命!”
可是报上讲的完全不是这码事,只是报道奥涅尔发明了一种崭新的电子烤炉:可以烤制小鸡、牛排等等。这种烤炉风行全球,人见人十爱十!
那么写作机器呢?难道出了问题吗?
一回到巴黎,我马上冲到奥涅尔家去拜访他。他的外貌丝毫没有改变,依然是那颗大脑袋,漆黑的眼珠,彬彬有礼的微笑,但是我发觉在笑容里隐藏着些许悲哀。